“鈴鈴鈴，鈴鈴鈴…”被鬧鐘振醒，時沐猛地一把彈起來，揉揉亂糟糟的頭發，天還未亮，灰蒙蒙的。“啊……”她生無可戀的亂彈一番。

高中時間緊，她之前還沒發覺這樣要命。六點半便要到校跑早操上早自習，所以特意將腦鬧鐘定到六點。她揉著眼睛起來，摸摸陽臺上昨晚洗的新發的校服，干的差不多了。拿下來直接套上。

穿過一片寂靜菜市場，來到學校前的這條街，卻已經十分熱鬧。夏季太陽升的早，不一會兒天邊露出幾分光亮。推著小車賣早點的小鋪子已經在路邊連成一條線。學生們也三五成群，有些已經往校門口走去。

早就聽說華高學生紀律嚴明，其實上完早自習有早餐時間的，但大部分學生在校外買了吃，一是在早餐時間三十分鐘擠出來學習，二是學校食堂早餐確實不太好吃。

時沐走過幾個小鋪子，煎餅果子、雞蛋餅、豆漿豆腐腦……應有盡有。她停在一位買豆漿鹵雞蛋的爺爺車前。

她掏出錢包：“一個雞蛋，一杯豆漿。”

“三塊。”粗糙布滿皺紋的手將兩個塑料袋遞給她。

……

清晨的讀書聲貫穿整棟大樓，時沐記完第一單元的英語單詞，有些累了。她將筆一扔，閉上眼睛轉轉脖子。

想起什么，轉頭看向后面。教室最后一排靠走廊的座位空著。

她也沒多想，將口袋里捂著的雞蛋拿出來，剝了殼吃掉。

這時班主任林致走進來把她叫了出去。

博學樓門前栽了幾棵梧桐樹，有幾只不知名的鳥停在枝頭，小腦袋嘬來嘬去。

時沐站在面前：“林老師。”

林致：“嗯，時沐，我大致了解了一下你家的情況，你是要申請助學金對吧？”

時沐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點點頭，微不可聞地大口呼出氣息。

林致琢磨了一下，慢慢開口：“你家，除了你奶奶，還有家人嗎？”

還有嗎？時沐想了想，搖頭。

林致看著女孩微低著頭，他伏扶下眼鏡：“行，我知道了，你回去了準備下資料，明天帶給我。”

頓了頓又說：“要是生活上或者學習上有什么困難，盡管跟老師說，不要怕。”

時沐心里有點堵。說實話，從小到大，她沒覺得貧窮是件難以開口的問題，可令她害怕的，是別人試圖給予的同情，仿佛看受傷小動物時的眼神，充滿了悲憫。她此刻只想趕快離開，整理了下情緒，淡笑：“知道了林老師，謝謝您。”

林致頷首。她轉身走開班里，臉色平淡地坐下。

“欸，老師把你叫出去干嘛呀？”同桌谷雨探過頭來，大大的眼睛疑惑地看著她。

時沐翻開書本：“沒什么事。”

“那他為什么把你叫出去？”看來這姑娘沒什么眼力勁，谷雨繼續問道。

時沐掀掀眼皮，語氣平靜：“關于助學金的事兒。”

谷雨愣了一下，訕訕縮回脖子：“哦…”

時沐卻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淡笑，繼續讀英語單詞。

………

第一節課鈴響，政治老師踏著高跟鞋走進教室。看著是很嚴肅的做派，班里乖乖地坐好。

這時言之庭才慢悠悠走到教室門口：“報告。”慵懶的說。

班里齊刷刷地看過去。

這場景……跟昨天簡直一模一樣。

少年看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淡笑，看看講臺上的老師：“老師不好意思，路上堵了會兒。”

政治老師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微怒看他一眼，也不做聲，任他站在門口。

沒想到這貨更厚臉皮，嬉皮笑臉：“老師，你就放我進去吧，以后保證不遲到。”

想到是第一節課，老師也想和同學相處融洽，拿起課本撇言之庭一眼，挑了挑下巴。

言之庭：“謝謝老師！”

走廊有點狹窄，經過的時候他手中包蹭過時沐的手臂，時沐向里縮了縮手，言之庭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平淡如水。

班里迅速恢復原樣，記筆記的記筆記，端坐在聽講的認真上課，基本沒有人搞小動作或者竊竊私語。時沐認真寫下老師說的知識點。學習大概就是她唯一的愛好。

……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老師帶領著沿操場跑了兩圈后便讓他們自由活動。時沐走到操場旁的水泥臺階上坐下，看著綠茵草坪中的同學們，有的打羽毛球，有的坐一圈玩游戲。她雙手支著下巴，下午的陽光有些強烈，時沐微微瞇著眼睛，風撩起來她的發。

“怎么不去和他們一起？”一道聲音在身后響起。

她睜開眼睛，回頭看一眼。

言之庭站在她身后兩級的臺階上，手插在褲兜里，看著草坪中嬉戲的人影，身形筆直。

時沐轉頭恢復剛才的姿勢，黑發散落在肩上：“你呢，怎么不去？”

言之庭頓了頓沒說話，仿佛是兩個心照不宣的答案。

過了一會兒，突然笑了一聲：“你說……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見過？”

時沐喉嚨一干，想起了什么，假裝平靜：“是嗎？沒什么印象。”

言之庭扯著嘴角，俯視坐著的女孩，從這個角度正好看見她的頭頂和鼻子直直的弧度，他若有所思的“嗯”一聲。

“你叫時沐？”他走下在她旁邊坐下，隔了一段距離：“水木沐？。”

“嗯。”時沐有些不自在，默默交叉了手。

“好。”他微點頭。

沉默了一會，時沐問：“你叫什么？”

“言之庭。”言之庭偏頭，細碎的劉海半遮住眼睛。對上時沐的目光，時沐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白皙的臉色紅了幾分。

“哦…”時沐忽的起身，略顯狼狽：“我去上廁所。”

像是給他交代一般，言之庭憋不住了，心情似乎很不錯：“去吧。”

時沐不好意思，連忙走開。言之庭向后一靠，看著時沐離去的背影，連他自己都未發覺，嘴角許久都未放下。

……

等下晚自習到了家已經十點半了。時沐輕輕推門進去，如前幾天一樣，老人正坐在椅子上等她。

時沐走進，慢慢蹲在奶奶手邊，老人坐在木椅上睡著了，黑白相間的頭發向后梳著，拿老舊的卡子別得一絲不茍，臉上早已爬滿皺紋。

“奶奶……奶奶？”

時沐輕輕喚著，老人慢慢睜開眼：“回來了？”

“我不是跟你說了你先睡，不用等我嗎？”時沐生了悶氣。

老人站起來，慈祥地笑著：“你看看，這人就是老了，坐一會就睡著了！”

“想起來剛把你抱到我家那會兒，我還能整天抱著你干活，手都不覺得酸一下！每天吃飯啊，你都扒著你爺爺……”老人拉著她走到廚房，揭開暗色陶瓷罐，一根金燦燦的玉米在乳白色的湯中浮上浮下：“轉眼間吶，小姑娘長這么大了，自己都能照顧自己了。”

似乎是想到了去世的老伴，聲音顫抖了兩下。

老人笑呵呵的，將玉米撈出盛在碗里，澆上熱騰騰的湯汁，放在時沐面前的桌上：“快吃！可甜了。”

時沐卻從背后抱住老人，默默不說話。

奶奶摸著時沐的頭，一下一下。

時沐鼻子一酸：“誰說我能照顧自己了？我還指望奶奶照顧我一輩子呢。”

老人紅了眼睛：“傻孩子，跟在我們這樣的家里，讓你吃苦了……”

時沐淚流到下巴，搖著頭：“不苦！奶奶，一點也不苦！”

您都不知道，能遇到您和爺爺這樣對我的人，不知道是上輩子修了多少的福氣。

連父母都討厭的、選擇拋棄的孩子，能重新有一個家，有把她將親人對待的你們，真的讓我感激得開不了口。這樣重的恩情，我能用什么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