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沐捧著一盆脆黃瓜,敲開言之庭家的門時,看到了一位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那人打開院門,看到她,微愣了一下,隨后將辦開的門敞開,側身讓出一條道。
時沐認出了是之前來教室門口找言之庭的那位,又覺得奇怪,這人不認識她,怎么都不問問自己是誰就把她放進去呢?
他穿著灰色大襖,休閑褲,十分精神陽光,眉骨很高,膚色是和言之庭不一樣的小麥色,健美勻稱。凌厲的骨相,短發寸頭,更顯得精神。
她有些拘謹,問道:“言之庭在家嗎?”
那人看著時沐,似有些吃驚,眸色深邃,時沐竟有種錯覺,感到他的目光很深很深。
男子點頭:“在。”然后上下打量她。
時沐連忙說:“我是他鄰居,給他送點蔬菜來。”說著將手中的黃瓜往前送了送。
綠色的黃瓜新鮮光瑩,一大盆被捧在那個嬌小的懷里,時沐眨著大眼睛,眸色清澈澄亮。
他想都沒想就接過黃瓜,也不說話,默默看著女孩。注意到她的長發剪短了,整齊齊肩,更顯得大方可愛。
時沐被他瞧的別扭,有些不喜歡,也不知這人是誰,讓她進去也不是,也沒趕她走的意思。她本想直接往客廳走,卻又覺不禮貌,于是問道:“言之庭在寫作業嗎?”
意思是讓他跟言之庭打個招呼,出來接客。
誰知這人卻點頭:“嗯,剛寫沒一會兒。”
“啊~”時沐恍然大悟的樣子,滿意點點頭。
“咳咳咳!”咳嗽聲從二樓陽臺傳來。
言之庭聽到聲響,走了下來,嘴角掛著懶散的笑,溫暖隨性:“這次送了啥呀?我來看看。”
略過穆棱,徑直走到時沐身旁,雙手插在褲兜里,兜里鼓鼓的。
等湊過去瞧明白了,言之庭卻馬上垮下臉,極其失望的樣子:“我不喜歡吃這玩意兒。”
時沐從穆棱拿著的盆中拿起黃瓜,在院中的水龍頭下沖洗好,又走進廚房,拿出大小差不多的碗,裝著端出來,邊走邊說:“奶奶說了,你不喜歡吃蔬菜,得多給你送點,吃習慣就好。”
甩甩手上的水,這才又注意到給她開門的那位,站在那一動不動。
“這位是?”她看著言之庭詢問到。
言之庭忙著啃遞過來的黃瓜,嫌棄的吐出咬下的頭子:“穆棱。”
時沐笑了,眼睛瞇起來:“我知道,你朋友吧,之前來教室找過你。”
穆棱聽到第一句,心一緊。待她講完后,卻有一種失落感,頓時充斥了全身。
他眸色沉了沉,微吸一口氣,伸出右手:“你好,時沐。”
時沐本是十分放松,被突如其來伸出的手嚇了一跳,一愣,才同樣正式地把手伸出去:“你好。”
半響,才反應過來。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剛才言之庭叫過我嗎?
言之庭揮揮手,抬頭問道:“你們之前認識嗎?”
穆棱猶豫了幾秒,笑了,低頭看向時沐:“你認識我嗎?”
時沐疑惑,仔細想想,確實沒見過這人。輕輕搖搖頭。
那人摸摸后頸,笑出來聲,手插進兜里,鼻梁挺直。他微微頷首:“那,今天就認識了。”
言之庭卻看過去,轉到穆棱臉上,眸色平淡陰沉。
穆棱回望著他,眉眼樸實無華。
進了里屋,是極簡的裝飾。言家搬進來之后將墻面從新粉刷了一遍,白灰相間。時沐已經來過好幾次,來送吃的,來教言之庭寫作業。
穆棱輕車熟路在地毯上盤腿坐下,拿起地上的游戲手柄,開始對著屏幕打游戲。
言之庭一把奪過手柄,眉飛色舞:“快高考的人了,還天天玩游戲,你這樣怎么能有出息!太讓我失望了!”
穆棱被打斷,馬里奧掉下了懸崖,屏幕冒出幾個紅色大字,闖關失敗。
“NO!”穆棱哀嚎,將手邊的抱枕扔過去:“老子好不容易打到這兒,又要重新開始,你小子信不信我揍你!”
言之庭輕松躲開,敏捷的一跳,孩子氣地嘚瑟,全然不顧時沐還在邊上。
穆棱起身去搶言之庭手中的手柄,言之庭東躲西躲,手臂舉的高高的。穆棱雖身材較他強壯些,卻不及言之庭高,十分吃虧。
“給我!”穆棱一拳打在言之庭側腰上,毫不客氣。
言之庭吃痛,護著腰,卻踮起腳將手臂舉的更高些:“你要不要臉了,想讓我斷子絕孫嗎?”
穆棱蹦起來搶,蹦著蹦著,覺得自己像個傻子,撇了眼看戲不停呵呵笑的時沐,耳朵紅了,摸摸頭發,孬孬放下手:“老子懶得跟你玩!”
言之庭冷笑,眼中不屑:“出息!”黑色襪子直接踩在地板上。
時沐問道:“你不是在做作業嗎?”
言之庭笑,摸摸后腦勺:“這不是來客人了?”
時沐頷首,覺得也待得差不多了。再說,總感覺那人因為自己而不自在,可能擾了別人的清凈,她拉拉衣擺:“那沒事我就先回去了,有事的話來隔壁找奶奶,就行了。”
言之庭:“這就走了?要不再待會兒?”
時沐白他一眼:“得了,你快去寫作業,我也回去看看書。”
言之庭依依不舍:“那好吧。”
說完便將她送到院里,時沐揮手,帶上院門。
卻想到什么,院門又被打開:“對了!”
言之庭站在門口,眼睛一亮。
接著時沐從口袋里掏出個棒棒糖,塞到他手中:“上次晚會語文老師發的,之前忘記給你了。”
言之庭看著棒棒糖,塞進兜里,笑著問:“我的怎么在你那?”
時沐:“不吃拉倒,本來兩個都是我的!”
言之庭笑著撫眉,身軀微彎,看著時沐,眸色清亮黝黑,故意緊緊護住口袋,大聲開口:“我的就是我的!”
“行了!”時沐微笑,轉身出去:“走了哈。”
屋內,穆棱站在門后,看著兩人嬉笑,眉眼動容。
冬日的暖陽,緩緩灑入院里,鋪在大理石板上,鍍上淡淡的金色。門后的那人,微蹙著眉,最終低下了眼眸。
言之庭回頭,隱隱看向門后,他早知穆棱出來了。抬頭瞇著眼看向鄰家的樓房,磨砂窗半掩著,空氣中的光線,整齊揮灑,淡散如云,不見盡頭。
……
這天下午,說巧不巧,平時不露面的言父言母都齊齊來了。
黑色吉普車停在巷子口處,曲線流暢,泛著光澤。
唐然提著垃圾桶,看到這輛貴氣的車,占了巷子口一大片位置,正覺好奇,她小心翼翼避開,生怕磨損到了車身。
回頭望望,車里沒人。
兩邊青石壁上長滿青苔,黝綠斑駁,訴寫歲月留下的痕跡。一不小心走偏了直線,蹭上了墻壁,臟了衣。
一身著黑衣的男人站在領家門口,負手打量著周邊環境,看得出年過半百,卻身形端正,精神斗槊。身后跟著一位身子曼妙優雅的女人。白色皮草,及膝長靴,空氣中都彌漫著昂貴好聞的香水味道。
時沐認出來是上次的阿姨,說讓我們多加照應,這么想來,應該是言之庭的母親了。
時沐緩緩從旁邊走過,本想低頭錯過去,可奈小巷太窄,不容得三人同時并肩。
她將手中的垃圾桶往身后放了放,提高了些,免得蹭上別人的衣服。
“阿姨,你們來了。”時沐擠出微笑,對著那女人說。
男人先回的頭,戴副眼鏡,簡單看了時沐一眼,沒有任何表情。衣服干凈利落,衣袖一絲不茍。
女人看見她,笑了一下,淡淡應了一聲:“你好。”卻冷漠而清涼。轉過身去,然后對她視而不見。
兩人似乎在等什么,沒有交流,隔著距離,只是安靜地站在門外。
一陣風吹進巷子里,冰涼寒冷。
時沐的臉色有些僵硬,袖口有些短了,向下扯了扯。偏過身小心地挨著墻壁穿過。
女人往前走了一步,沒有回頭,不知是讓路,還是避開她。銀色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尖尖的鞋跟踐踏著青苔。
時沐微斂了眼神,拉開院門。這時一位中年男子從巷子里跑過來,手中拿著一串鑰匙,大氣粗喘,利落地開了門,那兩人不急不忙得踏步走進去,中年男子才緩緩呼出氣,取下鑰匙攏上門,等在外面。
那男子氣息還未穩定,顯然是急忙忙跑進跑出,胸膛起伏,跨步站的筆直,一轉頭對上了時沐的目光。
時沐一怔,避開視線,正欲走進院中。
那男人卻小小的頷首,對著她禮貌地笑了一下。
時沐有些驚訝,不知何種原因,心里卻有些發堵。她也點頭,拉上院門。
是言之庭的父母嗎?為什么平日里都不見他們呢?那位阿姨明明上次什么熱情有禮,為何這次又是這種態度。
她拿起掃把,清掃起室內。半勾著腰將桌下的灰塵掃出,不一會兒便出了汗。她抬手放在胸口上,心中隱隱的不安感越發強烈。
一個下午過去,隔壁卻一直沒有什么動靜,直到五六點,才穿來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響,一下一下,在寧靜中清冽刺耳。
“哐!”院門被帶上,腳步聲在巷子里逐漸變弱,消失。
接著言家的內門被猛地踹開,很重的聲響,“啪嗒!”玻璃杯被擲在地板的聲音,清脆劃破空氣。
時沐微屏呼吸,聽得一清二楚摸摸橘子樹干,凹凸不平的磨礪著指腹,她轉身走進屋內,輕輕帶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