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送宋杳出門,宋杳提著裙子正欲上馬車,她忽然側身看向還站在孫府大門口的白胖大管家賢淑的笑了,大管家一驚,心道這小姑奶奶莫不是又要出招。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恭敬的問:“何姑娘還有何交代?”
宋杳放下裙子,雙手交叉握于身前,端得一副士家小姐的端莊模樣,“倒是沒什么打緊的。”
大總管非但沒松口氣,反倒是更加緊張了,他等著宋杳的下句話。
“我就是有句話剛剛忘記告訴你家孫六公子了,還勞煩大總管帶到?!?
大總管心懷惴惴,“您說!小人定然帶到。”
宋杳笑的溫婉,“替我謝謝他的夸贊!那句‘毒婦’我很喜歡。哦,對了。你們府上的碧石黔茶香濃郁回甘綿長,我很喜歡。替我謝謝你家老太爺的款待。若是有機緣,他日我再來府上串門!”
大管家眼看著她上了車,一顆千錘百煉的大叔心顫了又顫,苦的比黃連還苦。
他等宋杳的車走遠,立時關了大門匆匆去向老太爺稟告,何姑娘定然是記了六少爺的仇,明擺著警告六少爺若再作妖,她還會再來……串門!
車上,宋杳懶散的靠在迎靠上閉目養神。
阿灰見孫府關了大門放下簾子。
“我見孫家大管家被你嚇的著實不輕?!?
“我倒是覺得與我在臨端時比如今的做派倒是含蓄了許多。”
阿灰輕輕笑了笑,厚臉皮倒是一分未含蓄。
她們從孫府出來,金鱗衛都留在了那,護送各位姑娘回家,并待到明日一早再返回。這是去孫府的路上便與六子說好的。
她擔心萬一有女子的爹娘沒什么人性不相信孫家不會報復而再次把這些可憐的女子推進孫家的火坑,遂請金鱗衛監督著,倘若當真有此情況,便直接將人帶到府衙。
她既然插手了,便得管到底。
所以,此時馬車旁只有六子一人。馬車走了一段,就在宋杳困意上頭時停了下來。
宋杳睜開眼,“六子,怎么了?”
六子大馬靠近車窗,“姑娘,是白公子來了。”
宋杳坐直身子,迷蒙間正要問哪個白公子,她右手旁的車簾便被一根對折的鞭子掀開了,白公子那張清俊的臉便落入了她的眼底。
自從前幾日她一不小心知曉在他眼里她已然沒了擇偶權時,便不大待見他。
她看了一眼白公子騎馬的英姿,不情不愿的問:“你怎么來了?不陪你陸師妹下棋了?”
白舟楫意味不明的看了她半晌,“我陸師妹?阿音,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宋杳眨眨眼,“誤會什么?難不成是我陸師妹?”
白舟楫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片刻后道:“你來孫府做什么?”
宋杳抬手接過簾子打起,“一時半會也說不完,回去再同你說。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白舟楫頓了一下,“自然是你重傷未愈護著你。”
宋杳也不知為何聽了他這話,剛剛的好心情全沒了。
她一甩手放下車簾,繼續閉目養神。
白舟楫收回握著鞭子的手,看了那簾子片刻后,只靜靜的騎馬護著車。
幾人到了地方,宋杳與阿灰下了車。守衛的士兵看見六子讓了路。宋杳等人進了門。
昔日歌舞升平奢華喧鬧的露歡樓如今重兵把守,沉悶無聲冷冷清清,當真叫人唏噓!
他們自樓后院進來。院里早有一個背著包袱的姑娘等在那里。她見有人來了,忙走上前幾步,正要喚人,卻在見了他們后停了下來。這四個俊男美女她一人不識。
宋杳倒是忘了她曾經是裝扮男裝涂了臉過來的。
“小柔,我來接你了?!?
小柔疑惑,“姑娘是受人所托嗎?”
宋杳一愣,繼而一拍腦門,笑呵呵的掏出腰間折扇,刷的一下展開,‘公子世無雙’五個狗刨大字重出江湖。
白舟楫和阿灰都沒什么表情,只六子一臉震驚像吞了蒼蠅般難受,宋姑娘在他心里是女神的化身,怎會?怎能!寫的如此粗糙扭曲的大字?!他不信!不信!
宋杳風流的扇了兩把,“公子我就喜歡你們這般解語花的美人!”
小柔小嘴微張,“公,公,不是,小姐,你是女扮男裝?”
宋杳點頭微笑,拉起她的手,“走了。”
馬車駛出胡同,小柔坐在了馬車里仍有些緩不過來。
“從前也有小姐扮公子來露歡樓玩的,可一眼便能瞧出。小姐,你是如何做到的,我竟沒看得出來?!?
“這還不簡單,腰腹多纏些布與胸平齊,臉涂黑,眉涂粗,唇涂淡,再著一身男裝,走路步子邁的大一些。便可蒙混一二了。
你莫要叫我小姐了,我叫宋杳音,你便喚我杳音吧。這是你的賣身契拿去撕了吧。你已想好以后了嗎?”
小柔接過賣身契捏在手心里,她抬眼看了看宋杳,一把將賣身契撕了個粉碎。一抬手扔出了窗外。
她望著窗外,直到散落到空中的紙片飛的看不見才回過神。眸中已是淚光盈盈,她跪向車板,宋杳早有準備一把按住她,畢竟今日已經收了六個雙膝大禮了,有經驗。
“你,別跪。我當你是朋友,朋友之間相助何來下跪一說!你若再跪,我便同你一起跪了!”
小柔淚珠子更是落個不停。她拉著宋杳的手哭了一會。
“自昨日收到杳,杳音的信,我便想好了,我去回春鎮。我要過自己的人生!不過去之前,我想先回家看看爹娘弟弟??吹剿麄兒煤玫奈冶惴判牧?。”
宋杳拍拍她的肩,“好!這天下山清水秀,大江大河,美景良多!誰說女子就得困在小小的宅院里,從今日起,小柔,你自由了!”
小柔被宋杳的豪情萬丈感染,一時眸光晶亮紅暈兩頰,“杳音,我叫梁含珠?!?
含珠,想必從前她必也是爹娘的心中寶。宋杳一時百感交集。
“含珠,日后無論多艱難也難不過過去的三年。世道對女子多苛刻,可那又有什么可怕的?!”
阿灰含笑也握住她們的手,“沒錯!”
車外,白舟楫握緊了韁繩,低頭笑了。
六子卻苦著臉陷在字到底是不是女神寫的糾結之中。
回到府衙剛安頓好含珠,便迎面碰到了款款而來是陸師妹,宋杳的心情又一次高開低走。
陸思林拎著個食盒走到他們跟前,“杳音妹妹去了哪?傷勢未愈定要仔細些。我給你做了些流火派盛行的糕點,拿去你房里你不在,正巧在這里遇上了,你拿回去嘗嘗?!?
正巧?妹妹?論歲數我都能做你祖宗了!我便不信你不是得了信在這里等你的楫師兄?
宋杳裝作不經意的看了看周圍,“陸姑娘是要去哪?這里與你的住處隔了三個院子。莫非,你是迷路了?”
陸思林怔了一下,反應很快的笑了,語氣有幾分打趣,“杳音妹妹說笑了,我是沒尋到你,便哪里都逛逛,這不便讓我逛到了你?!?
她看了一眼白舟楫,笑了笑,卻始終伸著手向宋杳遞著食盒。
她柔聲道:“杳音妹妹身子弱,楫師兄怎的也不攔一攔?”
宋杳突然嗤笑出聲,莫不是她以為白舟楫這些日子守著她,將她當作了情敵?這故意在她面前秀親密的迫切模樣,真真是滿滿的綠茶味??!
這些天假借探望她親近白舟楫她不計較??山袢站谷幌氩戎o白舟楫留下賢良淑德的好印象,難道是她最近這些時日表現的太過溫良了?
宋杳接過食盒,“走了一上午,我著實有些口渴,白師兄,聽說桑齊那里有些好茶,咱們一同去喝喝看,順道看看他案子審的如何了?!?
白舟楫自然的拿過食盒,“好?!?
宋杳歉意的看向陸思林,“陸姑娘一番好意我心領了,下回若是再送,別送糕了,我愛吃八寶鴨,鹵藕花,四喜丸子,滿堂紅。送這些便好了。我們還有些事便先告辭了?!?
她躍過她走了幾步又轉身,“陸姑娘以后還是叫我名字吧,這聲妹妹還是我家姐喚的真心實意又好聽!”
陸思林一瞬間有些難堪,卻也反應極快的調整了表情,她五分氣憤五分委屈的道:“宋姑娘竟將我當成了廚娘不成?我好心好意做了糕點給你,你不但不領情,還羞辱于我!試問我是哪里招了你竟對我有這般大的敵意?!?
話說完,她委屈的看向白舟楫。
宋杳看的牙酸,宋杳本以為她還要裝一裝,不曾想倒是一點氣受不得直接開撕了!
宋杳一副白兔乖乖的小樣子,懵懂的看向她,“我何時將你當作了廚娘?”
陸思林咬唇,“你剛剛還說的讓我給你做八寶鴨,鹵藕花!我乃流火派掌門親傳弟子,豈會任你差遣做此下等事?”
宋杳眨眨大眼睛,偏頭道:“你不是想與我交好,才給我做的糕嗎?我自是沒將你當外人,告訴你我愛吃什么,你下次給我做了豈不是更能與我交好。這與廚娘有甚關系?跟你是流火掌門親傳弟子又有甚關系?”
她不知所措的看向白舟楫,小手拉了他的袖角有些害怕。白舟楫垂首看著她,長眉微挑,那弧度好看的眼里趣意正濃。
宋杳咬牙,笑什么笑!
陸思林見白舟楫始終未看她,眸光一暗,“我稱呼宋姑娘妹妹自也是因為與你親近,楫師兄待你如妹妹,我比楫師兄小二歲,自也當待你如妹妹?!?
她溫柔大體的笑看著宋杳。
宋杳笑的更溫柔大體,“陸姑娘又誤會了。之所以不讓你喚妹妹,原是因了我猜想你定然比我小些,如今看,你我同歲,我也比白師兄小了兩歲。你叫我妹妹卻是不大合適。”
陸思林懷疑的看著她,顯然不大相信。
宋杳又道:“你說,白師兄將我當妹妹看,我倒是未看出來,不若你此時便問問他!”
他只將我當男人看!宋杳腹誹。
她自覺這話問的有技巧,給陸思林挖了坑,而陸思林只得這般問,陸大姑娘自持身份不可能問白舟楫是不是喜歡她。所以,便讓她誤會去吧!
正所謂你不好過,我便好過了!
陸思林只聽白舟楫緩聲道:“從未?!?
她一時心里發酸,她還沒問他便答了。他回答的不是她,而是宋杳。
陸思林只好勉強笑著道:“原是誤會。既然你們還有事,思林便不奉陪了。”
話落她屈了一禮轉身離開了。
宋杳見她走遠,調侃白舟楫,“你不去追?我好像把你的陸師妹惹急了!”
白舟楫敲了敲她的腦袋瓜,“我為何要去追,你將人惹生氣了,若是要追也是你追!”
宋杳一言難盡的看著他。真不明白還是裝糊涂?
白舟楫拽住她的手腕往前走,“不是渴了么?去桑齊那兒喝茶。”
“糕給你吃!”
本來便是做給你的!
“阿音,你又不是不知我不愛吃甜,你若是不想吃留給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