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權(quán)勢去尤速,譬如石火光
- 逝者一夢起紅樓
- 秋笛聞癡夢
- 2002字
- 2021-08-06 17:45:00
沒人知道那一天太上皇都與云竹說了些什么,但八公主從壽和宮出來之后,直至把手中職權(quán)交接完畢進入東宮讀書,都時常有些心不在焉。
“……力有所能,無不為,忠也……八妹,怎么又晃神!”
東宮歷來為太子所居,但今上尚未立儲,因此暫由嫡長的二皇子住著并延請名師教導(dǎo),日后真將他立為皇儲也順理成章。
云竹歸宗時就曾在這里讀書習(xí)字,更因為裝著一肚子民間奇事,二皇子也愿意親近這個出自民間的妹妹。
“……二哥,我聽著呢。”
二皇子齊云峰比云竹要大上六七歲,此時身著暗色錦紋蟒袍,合上手中書本道:“那你說,為兄方才讀到哪里,再解解其中意思。”
雖然走了神,但云竹自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一直留著耳朵注意身邊動靜,而且從她的方向也能看到書名,二皇子可捉弄不到她。
“皇兄是在讀《國語》,力有所能無不為,忠也……是說臣子所謂的忠心,就是在為君父辦事時,要竭盡全力,無所不用其極。”
云竹這也算口不擇言了,左丘明的《國語》她或許讀過,也記不住多少,此時只是憑自己聽到的只言片語信口胡謅,不過真這樣解讀出來,倒還覺得有些道理。
“不怪父皇禁你足,八妹啊,你真是白跟徐師傅讀這幾年書。”
云峰搖頭失笑,他這妹妹哪里都好,就是這胸中實在沒多少學(xué)問,經(jīng)常鬧出笑話。
“斷章取義是讀書大忌,《國語》中的這句話,忠臣力有所能無不為,前提是可以利公室,要為家國天下黎民百姓造福,哪里只是讓你不擇手段呢?這話若是父皇聽到,又要罰你。”
怪不得父皇屬意二皇兄,準(zhǔn)他朝堂聽政,這副腔調(diào)還真是像的很。
“是,受教了。”
云竹尷尬一笑,把這話題抹過,而后見云峰放下書本,就隨口似的問道:“皇兄,我聽說兵部有個官兒,最近升得極快。我江南一行不過半年,其人連升數(shù)級,眼看年底考評又要補授左侍郎,這種事情本朝可不多見啊。”
云峰是在京的皇子中唯一能夠參議朝政的,此事他當(dāng)然知道,但他這小妹總對這種事感興趣實在令人費解,因此還是勸道:“你一個女兒家摻和這些作什么,趁著泥足未深陷,撤身還來得及。”
泥足未深陷?皇兄可真是詼諧。
云竹笑道:“小妹只是好奇,權(quán)當(dāng)聽皇兄講個故事了。”
“知道勸不住你……那賈化是王統(tǒng)制所薦,在兵部就任時籌策得力,多有建樹,連父皇都對其贊不絕口呢。”
“哦……是王統(tǒng)制的人,那就怪不得。”
云竹陰陽怪氣地說道:“王大人這九省統(tǒng)制才是前所未見,天下總共十幾省,王統(tǒng)制能領(lǐng)一大半。跟他相比,賈化升官如此之快也只是小巫見大巫了。皇兄,這是不是叫作……上行下效?”
“胡說。”
云峰失笑著卷起書本,在妹妹額上輕敲一下:“這詞兒是你這么用的?”
“妹妹不學(xué)無術(shù),皇兄見笑。”
云竹雖說沒讀過多少書,但這個詞她可不覺得有用錯,在她眼中,王子騰和賈雨村的確是上行下效。
或者換個沆瀣一氣亦無不可,好像還更加恰當(dāng)。
“可惜王大人忙于巡邊,不然還真想去領(lǐng)略一下,這位京外第一大員的風(fēng)采。”
御書房奏事時,云竹摸清皇帝底線之后已經(jīng)打定主意,今后少和布政使之上的地方官員打交道。
可唯獨王子騰這個開國以來頭一位九省統(tǒng)制,無論怎樣她也想見一面。
王子騰出身豪門,是金陵四大世家之一王家的當(dāng)家人,外放的九省統(tǒng)制這個官位,更是特殊到有些詭異的程度。
雖然九省之中的某些省僅是虛領(lǐng),無調(diào)度之權(quán),可名義上說舉國的北方軍務(wù)現(xiàn)今幾乎全都在王子騰手上,只要對朝堂形勢有半分理解,就能夠看出其人其位的古怪之處。
云竹在宮中禁足這幾天,曾找來本朝史策細(xì)細(xì)觀閱,本朝舊制,地方布政使與按察使之上,另有總督領(lǐng)政,統(tǒng)制領(lǐng)軍。
但自太祖武皇帝以降,最受天恩的總督或統(tǒng)制也不過是兼領(lǐng)四省,王子騰究竟是怎樣三頭六臂,居然能到總領(lǐng)九省的地步。
再讓他多領(lǐng)幾個,豈不是天下軍馬盡歸其帳下,到時候難不成還要再封個大司馬或者大將軍么?
云竹素不知兵,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威脅,皇帝難道會不知?而且王家說到底也是武勛家族之一,與其他勛貴互為姻親,唇齒相依。皇帝到底是打著分而化之的主意,還是迫于太上皇的壓力,又或者是另有打算呢?
不過王子騰是后話,不急在這一時。云竹的第一目標(biāo)還是賈雨村,太上皇既為她點了路子,那就不論是龍?zhí)痘⒀ǎ驳萌タ纯春J里到底裝著什么藥才好。
正巧,聽說賈化還是鳳藻宮賈妃的本家,近年來跟榮寧二府走的也挺近,不管他是真本家還是假本家,云竹總有種預(yù)感,不久之后就又可以放開自己的張揚性子,痛痛快快地去鬧上一場了。
想到這里云竹再也坐不住,開口對云峰說道:“皇兄,如果之后父皇派人來,記得幫我遮掩一二。”
已經(jīng)被禁足五天,她也該去準(zhǔn)備一番,在宮里讀書習(xí)禮的日子,她曾經(jīng)耐著脾氣受過幾年,早就煩透了。
“這……你作什么?”
云峰一驚,見妹妹眼睛飄忽,就知道她又有了些鬼主意。
“父皇賞了我?guī)捉锖貌瑁一馗ミB著我那扇琉璃屏風(fēng)一并給皇兄送來。”
云竹起身只一拱手,見云峰下意識點頭,就一溜煙跑了。
“噯,皇妹,等等!”
等到云峰反應(yīng)過來喊她時,云竹早就沒了蹤影,這位東宮皇子,也只能搖頭長嘆,而后繼續(xù)讀他的《國語》。
“……吾言既往矣,豈能欲行吾言而又愛吾身乎?雖死,焉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