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貝多芬傳(4)
- 貝多芬傳
- (法)羅曼·羅蘭
- 2089字
- 2020-09-08 16:45:36
一八〇一年時,他熱情的對象是琪麗哀太·琪卻爾第,為他題贈那著名的全集卷二十七之二的《月光朔拿大》(一八〇二),而知名于世的。他寫信給韋該勒說:“現在我生活比較甜美,和人家來往也較多了些……這變化是一個親愛的姑娘底魅力促成的;她愛我,我也愛她。這是兩年來我初次遇到的幸運的日子。”可是他為此付了很高的代價。第一,這段愛情使他格外感到自己的殘廢,境況的艱難,使他無法娶他所愛的人。其次,琪麗哀太是風騷的,稚氣的,自私的,使貝多芬苦惱;一八〇三年十一月,她嫁了伽侖堡伯爵。——這樣的熱情是摧殘心靈的;而象貝多芬那樣,心靈已因疾病而變得虛弱的時候,狂亂的情緒更有把它完全毀滅的危險。他一生就只是這一次,似乎到了顛蹶的關頭;他經歷著一個絕望的苦悶時期,只消讀他那時寫給兄弟卡爾與約翰的遺囑便可知道,遺囑上注明“等我死后開拆”。這是慘痛之極的呼聲,也是反抗的呼聲。我們聽著不由不充滿著憐憫,他差不多要結束他的生命了。就只靠著他堅強的道德情操才把他止住。他對病愈的最后的希望沒有了。“連一向支持我的卓絕的勇氣也消失了。噢神,給我一天真正的歡樂罷,就是一天也好!我沒有聽到歡樂底深遠的聲音已經多久!什么時候,噢!我的上帝,什么時候我再能和它相遇?……永遠不?——不?——不,這太殘酷了!”這是臨終的哀訴;可是貝多芬還活了二十五年。他的強毅的天性不能遇到磨難就屈服。“我的體力和智力突飛猛進……我的青春,是的,我感到我的青春不過才開始。我窺見我不能加以肯定的目標,我每天都迫近它一些。……噢!如果我擺脫了這疾病,我將擁抱世界!……一些休息都沒有!除了睡眠以外我不知還有什么休息;而可憐我對于睡眠不得不化費比從前更多的時間。但愿我能在疾病中解放出一半:那時候!……不,我受不了。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決不能使我完全屈服……噢!能把人生活上千百次,真是多美!”
這愛情,這痛苦,這意志,這時而頹喪時而驕慠的轉換,這些內心的悲劇,都反映在一八〇二年的大作品里:附有葬曲的朔拿大(全集卷二十六);俗稱為《月光曲》的《幻想朔拿大》(全集卷二十七之二);全集卷三十一之二的朔拿大,——其中戲劇式的吟誦體恍如一場偉大而凄惋的獨白;——題獻亞歷山大皇的提琴朔拿大(全集卷三十);《克埒采朔拿大》(全集卷四十七);依著伽蘭爾脫的詞句所譜的、六支悲壯慘痛的宗教歌(全集卷四十八)。至于一八〇三年的《第二交響樂》,卻反映著他年少氣盛的情愛;顯然是他的意志占了優勢。一種無可抵抗的力把憂郁的思想一掃而空。生命的沸騰掀起了樂曲的終局。貝多芬渴望幸福;不肯相信他無可救藥的災難;他渴望痊愈,渴望愛情,他充滿著希望。
這些作品里有好幾部,進行曲和戰斗的節奏特別強烈。這在《第二交晌樂》的Allegro與終局內已很顯著,但尤其是獻給亞歷山大皇的朔拿大的第一章,更富于英武壯烈的氣概。這種音樂所特有的戰斗性,令人想起產生它的時代。大革命已經到了維也納。貝多芬被它煽動了。騎士塞弗烈特說:“他在親密的友人中間,很髙興地談論政局,用著非常的聰明下判斷,目光犀利而且明確。”他所有的同情都傾向于革命黨人。在他生命晚期最熟知他的興特勒說:“他愛共和的原則。他主張無限制的自由與民族的獨立……他渴望大家協力同心的建立國家的政府……渴望法國實現普選,希望波那帕脫建立起這個制度來,替人類的幸福奠定基石他仿佛一個革命的古羅馬人,受著普盧塔克的熏陶,夢想著一個英雄的共和國,由勝利之神建立的:而所謂勝利之神便是法國的首席執政;于是他接連寫下《英雄交響樂:波那帕脫》(一八〇四),帝國的史詩;和《第五交響樂》(—八〇五——〇八)的終局,光榮底敘事歌。第一闋真正革命的音樂時代之魂在其中復活了,那么強烈,那么純潔,因為當代巨大的變故在孤獨的巨人心中是顯得強烈與純潔的,這種印象即和現實接觸之下也不會減損分毫。貝多芬的面目,似乎都受著這些歷史戰爭的反映。在當時的作品里,到處都有它們的蹤影,也許作者自己不曾覺察,在《髙麗奧朗序曲》(一八〇七)內,有狂風暴雨在呼嘯,《第四四重奏》(全集卷十八)的第一章,和上述的序曲非常相似;《熱情朔拿大》(全集卷五十七——一八〇四),俾斯麥曾經說過:“倘我常常聽到它,我的勇氣將永遠不竭。”還有《哀格蒙》,甚至《降E調鋼琴合奏曲》(全集卷七十三一八〇九),其中炫耀技巧的部分都是壯烈的,仿佛有人馬奔突之勢。——而這也不足為怪。在貝多芬寫全集卷二十六朔拿大中的“英雄葬曲”時,比《英雄交響樂》的主人翁更配他謳歌的英雄,奧許將軍,正戰死在萊茵河畔,他的紀念像至今屹立在科布愣茲與篷恩之間的山崗上,——即使當時貝多芬不曾知道這件事,但他在維也納也已目擊兩次革命的勝利。一八〇五年十一月,當《斐但麗奧》初次上演時,在座的便是法國軍佐。于冷將軍,巴斯蒂獄的勝利者,住在洛勃高維茲家里,做著貝多芬的朋友兼保護人,受著他《英雄交響樂》與《第五交響樂》的題贈。一八〇九年五月十日,拿破侖駐節在勛勃洛。不久貝多芬便厭惡法國的征略者。但他對于法國人史詩般的狂熱,依舊很清楚的感覺到;所以凡是不能象他那樣感覺的人,對于他這種行動與勝利底音樂決不能徹底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