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警局那邊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死者可能是高遠的研究所的,高遠兄弟倆驅(qū)車直奔警局。一進大門,丁探長沒有寒暄,領(lǐng)著兩位去到位于地下二層的臨時停尸房。
G5讓人坐立不安的治安狀況,每天都有幾個死于非命的人橫尸街頭或者在哪個犄角旮旯被找到。在沒有聯(lián)系到家屬或朋友的情況下,警方都是先把尸體拉到臨時停尸房暫存,如果過段時間還是找不到尸體的認領(lǐng)者,那就只能推到火化爐里灰飛煙滅了。
“這個人是昨天傍晚被發(fā)現(xiàn)的,”丁探長抽著煙、向高遠兄弟倆介紹著:“我聽說今天你們要祭拜袁公子,就沒馬上打攪。現(xiàn)在我把情況說一下”。
昨天下午五點多,一輛運送市區(qū)生活垃圾的大型卡車、將一車廂垃圾送往距離海灘不遠的處理場,工人們在卸“貨”時發(fā)現(xiàn)了這具尸體。經(jīng)過法醫(yī)的簡單查看,死者死亡時間應(yīng)該在72小時以上。之所以昨天才被發(fā)現(xiàn),“垃圾卡車的司機打架,讓人捅了一刀子,前天才開始干活。所以……你也知道,咱這邊就這樣,有人管送垃圾就不錯了。現(xiàn)在言歸正傳。這個人,我們查過了,是你們研究所從前的研究員,姓廖,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丁探長說著,撩開白布單。高遠和尸體保持著一段距離、草草地瞥了一眼、點點頭,讓丁探長將單子蓋上。
停尸房里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氣味,大概是福爾馬林、尸臭、腐敗的垃圾以及年代久遠的有些發(fā)霉的墻體等混合的臭味。不過丁探長對此早就習(xí)以為常,他走過去將煙灰彈到旁邊的盥洗池里、捻滅煙頭、又回轉(zhuǎn)到原地,站在蓋著白布單的尸體前,問站在尸體另一邊的高遠:“高先生,你怎么看?”
高遠剛才粗略地一瞥,確認死者就是幾個月前離職、九月底那天潛入研究所企圖盜取某個文件的廖先生。至于這個人怎么死的、死在誰手里、為什么會這樣,一時間他沒有半點頭緒。高遠站到尸體兩米開外的地方,端著手臂想了想,然后對丁探長道:“我有個線索。咱換個地方說話?”
“嗯……跟我來。”
丁探長將高遠和高思引到警局大樓一層的會客室里,并親自為兄弟二人沏了兩杯茶。看著茶缸邊緣顏色跟屎一樣、不知道積淀多長時間的污跡,高遠道了聲“謝謝”后,把茶杯輕輕推到一旁。接著,他清了下嗓子,似乎要開口繼續(xù)剛才說的“線索”,卻又突然一陣臉紅,無比尷尬地抹了一把臉,歉意地看著丁探長。
“嗯?”丁探長向高家大公子投來疑惑的目光:線索呢?
“唔,其實也說不上是什么線索。不過,如果對你們警方辦案有利,我說說也無妨。”高遠笑著搓了搓手,繼續(xù)道:“我就是想起來,半年前廖先生曾跟我借過一筆錢……”
“多少?”
“數(shù)目不小。不過我沒借給他。”
“然后呢?”
“嗯……然后就沒什么了。沒幾天他就離職了。”說到這兒,高遠把目光從丁探長那邊移到高思。高思正納悶地看著哥哥。
“這算什么線索?”丁探長失望地嘀咕著,剛要再說什么,一個警員推門進來,看了看屋里的三個人,隨即“啪”地一個立正,對丁探長道:“雷局長說,明天上午A9的人過來,讓咱們準備一下。”
“A9的人?過來干嘛?”
警員看著高家兄弟,沒吭聲,等著丁探長的首肯。“這兒沒外人,但說無妨。”見老丁這么說,警員繼續(xù)交代著:“說是調(diào)查什么失蹤的公子,好像是姓乾。”說完,警員扭身走出會客室。丁探長扔掉手里的煙,揪著嘴邊堅硬的胡須,思考著,然后抬起頭:“剛才我想說什么來著?”
高遠和高思看著丁探長,兩個人又互相看看,聳了下肩頭。丁探長揮了下手:“算了!反正那個姓廖的也跟你們研究所脫離關(guān)系了,甭管他咋死的,回頭再說吧。死人這事在咱這邊就跟特么下午茶一樣,哪天要是沒有才算新鮮呢!我先準備A9的事了。請便。”說著,丁探長起身,朝著門口做了個“送客”的手勢。高遠和高思也沒有久留的必要,兩人走向門口。“不過,要是改天又有什么新線索,隨時聯(lián)系我。”身后的丁探長對高遠說。
高家哥倆離開警局,返回月牙灣。車里,高思不時地瞥向哥哥。“怎么了?”高遠問。
“你剛才那個所謂的線索,肯定是臨時湊數(shù)的。”高思說著,“嘿嘿”一樂。
“唔……算是吧,當(dāng)然。”高遠也笑了。他把廖先生在九月底的事以及有人打電話給王道、索要SUB-65技術(shù)資料的事,跟弟弟簡單說了一下。“我開始想把這些都告訴老丁,后來一琢磨,不行。那樣的話,窺甲的事就露餡了。”
高思覺得哥哥想得很周全。他說:“何況,那個死人,跟我們也沒什么利害關(guān)系,讓老丁他們自己查去吧。嘿嘿。這么做雖然不太厚道,但也要考慮孰輕孰重。沒辦法的事。不過,嗯……”
“怎么了?”高遠問。
“沒什么。不過,我剛才忽然有個念頭,就是他們說的A9來人查找什么乾公子……”
“乾公子,我聽說過,至少在A9那邊很有名的。不過我沒見過。你想說什么?”
“我覺得……那個乾公子,會不會和窺甲有什么聯(lián)系?”高思說著,凝神看向前方。
“也就是……跟給王道打電話的那個人有聯(lián)系?”
“嗯。”
這么一邊聊著,哥倆回到了月牙灣。
第二天,正如那個警員說的,A9派人來G5這邊了。
本來,兩市那場戰(zhàn)爭以后,除了每年固定時間、G5財政局向A9那邊打款,也就是戰(zhàn)爭賠償,兩市之間概無往來。當(dāng)然,這個“概無往來”指的是人員之間的流動,至于電話、網(wǎng)絡(luò)或者其他的信息交流,或多或少還是有的,特別是政府之間,偶爾還會為了什么事情通個電話。但人員往來,從戰(zhàn)事結(jié)束至今、整整十三年里,已經(jīng)徹底地銷聲匿跡。
乾公子被綁架過來,這種事不算人員往來。
因為乾公子的事,馬克平致電周馥之不下十次。這期間,周馥之始終含糊其辭,既不說幫他們找也不說撒手不管。雇傭兵鬧事的那天中午,馬克平終于坐不住了,他讓桑尼轉(zhuǎn)告周馥之、說將委派A9警局的駱局長帶隊,親自去G5調(diào)研。
“調(diào)研”,這個詞用得很好。如果說“調(diào)查”,就明顯太生硬;如果說“考察”,又顯得底氣不足。
周馥之仔細考慮之后,同意了。說實話,通過幾次電話之后,老市長對馬克平這個人以及對A9的抵觸正在被漸漸稀釋,對馬克平本人也愈加地有些好感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人格魅力吧。優(yōu)秀的人格,能夠于無聲中化干戈為玉帛。周馥之覺得馬克平這個小伙子彬彬有禮,說話也頭頭是道,即使G5和A9再怎么水火不容,那也是兩座城市之間、兩市政府之間的事,沒必要難為這么一個謙遜隨和的年輕人。何況,周馥之也想看看這個僅從視頻上謀過面的A9第一公民究竟有怎樣的魅力。于是,A9那邊在取得中央政府同意之后,由駱局長帶隊、前來G5“調(diào)研”。
只是,馬克平?jīng)]有親往,這多少讓周馥之有些遺憾。
“感謝周市長的鼎力支持,”馬克平在駱局長等人出訪G5的前一天,致電周馥之,“我因為政務(wù)纏身,這次不便過去。駱局長他們就勞煩您關(guān)照一下。不管乾公子的事能否查清,我都向您致以最誠摯的感謝。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本人會跨過橫亙在我們兩市之間的壁壘,親自到貴市拜訪的。”
周馥之跟對方客套了兩句,隨即安排雷局長那邊著手迎接A9的人。
為了確保對方人員的安全、防止不明真相的社會閑散人士威脅或沖擊他們,也為了彰顯G5警方的威武雄壯之風(fēng)采,周馥之特別叮囑雷局長在通港路的邊境線南側(cè),也就是G5這一方,以及從通港路去往A9人員下榻的飯店的沿途安排人手,進行外交禮儀上的警戒和疏導(dǎo)。
“不過,不要太張揚。”周馥之囑咐雷局長說:“畢竟我們雙方的關(guān)系還處在冰封階段。如果老百姓知道他們來了,恐怕會發(fā)生某些不愉快的事。”雷局長在電話里連說了幾個“明白”。老雷當(dāng)然明白,G5的民眾雖然說不上對A9的人恨之入骨,但絕對沒有好感。不為別的,每年沉重的戰(zhàn)爭賠款已經(jīng)嚴重影響了G5的社會生活。“世仇”A9的人要過來,這事如果讓G5的人知道,尤其是那些退伍的雇傭兵,還有那些整天閑得生不如死的無賴漢們,難保他們不會捅出什么婁子。
第二天上午9點多,A9市警局的幾名探員、在駱局長的親自帶領(lǐng)下,一行六人驅(qū)車穿過位于通港路那邊的邊界線,跨進十多年沒有涉足的同胞G5這邊。駱局長他們的兩輛車緩緩越過通港路,然后在G5警局的兩輛警用摩托的引領(lǐng)下、以及沿途或身著制服、或便衣的警探的注視下,悄無聲息地往南駛?cè)ィ康牡厥荊5最為安全和豪華的凱旋門飯店。周馥之已經(jīng)在那里給他們六位定下了四套行政級高檔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