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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阿來

  • 窺甲
  • 托馬斯劉
  • 3580字
  • 2020-10-18 12:11:56

鐵山正跟X戰警說著話,一摸貼身的口袋,頓時慌了神。簡單交代之后,他匆匆起身離開了配電室。X戰警知道老隊長的脾氣,自忖不便多問。目送對方離開后,他自己也走了出去。

X戰警溜溜達達著、來到榮軍院西邊的一排快要倒塌的圍墻處,一扭頭,看到一個頭發蓬亂、披著破爛的棉大衣、龜縮在墻角里的男子。

這個人,或者說這個乞丐、這個無家可歸者,X戰警已經見到他好幾次了。

就像刺客剛才說的,這里是雇傭兵的地盤,所以一般很少有閑雜人等過來?!罢!钡娜舜蠖嗖辉负屠媳鴤儼l生齷齪,尤其是這幫無家無業又無法無天的“窮橫”,誰都惹不起。但這個乞丐除外。他來到這邊大概有半個多月了,或許更久。第一個發現他的,是那個絡腮胡子。大約一個禮拜之前的某個早上,胡子從小樓出來閑逛,繞了榮軍院大半圈,在墻根處發現了這個人。胡子上前踢了他幾腳,對方沒動靜,像是死了。又是幾腳過后,一直蜷縮著的身子終于扭動了幾下,抬起頭,滿目惶恐地看著胡子老兵。

“干嘛的?要死???”胡子問男子。

這小子可能真地要死了。他沒有說話,嘴里嗚嗚囔囔地哼唧著誰也聽不懂的聲音。黏在一起的臟得發亮的頭發像個大海碗似地扣在頭上,蓋住了他的半張臉,渾身上下又臟又臭,衣服也很單薄。整個人跟一堆垃圾似的、瑟縮在風雨飄搖之中。

見對方不搭理他,胡子老兵撇撇嘴,一股底層人特有的惻隱襲上心頭。他轉身回到榮軍院的小樓,從二層的衣服堆里翻出一件看上去還能穿的棉大衣,又從地上撿起半瓶酒,下樓去找那小子。一旁的X戰警問明情況后,也跟著胡子一塊兒下了樓。

看著棉大衣和半瓶酒,那個凍得半死的男人連連作揖磕頭,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個傻子?!盭戰警跟絡腮胡子道,然后對“傻子”說:“這邊兒太冷,沒擋頭。你要是不嫌棄就過去住?!闭f著,他手指向小樓那邊。

“他嫌棄個卵啊!”胡子大笑一聲,拉著X戰警離開了這個人。

現在,從配電室出來的X戰警再次見到這個男子,好奇心再度萌發。他走上前,蹲在對方跟前,仔細揣摩著此人的容貌,依然看不清楚。不過,從這個人的氣色、舉止還有眼神來看,應該不是“傻子”,至少從前不是?!澳愕降啄膬簛淼??”X戰警問他,“不方便說嗎?”

那人抬起頭來,嘴唇不停地努動著、鼻子一張一翕,臉上現出又驚又怒、又喜又悲的怪相,就是不說話。

或許真是傻子。X戰警心里念叨著,搓搓凍得有些發麻的雙手,起身往小樓走去。他又轉過身,用盡量溫和的聲音叮囑那人:“哎,天兒可越來越冷了,過兩天估計就下雪了。你要是熬不住就去小樓那邊。那邊有火。懂?火,旺旺的!”

那人沒言語,迷迷瞪瞪地看著X戰警,直到對方離開。

老兵沒走多遠,這個人從袖口探出一只滿是污跡的黑乎乎的手,理了理頭發,清了清喉嚨,仰天長嘆一聲:“唉……”

清晨的陽光穿過擋在他額前的頭發,這個人的面龐漸漸清晰:他是阿來,那個殉職的警察阿來!

沒錯,就是他,那個帶著袁子維一起去“洗個海水澡”的警察,那個曾出現在女記者米莉家樓下的警察,那個早就被警方認定死亡、如今還魂的警察,阿來!

9月28號那天夜里,原本不是阿來當班,他正在局里跟幾個值班的警員打牌,以此消磨時間。正在興頭上,阿來接到了雷局長親自打來的電話:“通港路那邊發生一起車禍,你過去看一下。”阿來剛要準備,雷局長又說:“切記,查清誰跟肇事司機接觸過,回頭告訴我。”

身為警局小班長的阿來帶著兩個弟兄,匆匆出門上了警車,不過幾分鐘的功夫就趕到了現場。在那里,他們并沒有發現肇事者,現場的人似乎也沒有跟肇事司機直接接觸過,因為高思和袁子芊已經不省人事,袁子維則堅決否認見過司機。此后,阿來又帶著袁子維去了醫院。在醫院里,他把情況跟雷局長做了簡單的通報,并說沒人見過肇事司機。

“見沒見過,他們說了不算。尤其是那個袁家大公子……這樣吧,你先在醫院盯著,一會兒我找你?!彪娫捘沁叿愿赖馈]過幾分鐘,雷局長再次打來電話,說是讓阿來想辦法做掉袁子維,“我知道袁家的勢力,出了事我擔著;如果他沒死,出了事你擔著。OK?”

雷局長想讓在G5呼風喚雨的袁家公子灰飛煙滅,這讓阿來大吃一驚,措手不及!但上峰的口氣不容置疑,而且雷局長原則上同意了幫阿來辦件事。

什么事?

因為經濟凋敝,生活困窘,加之環境的不斷惡化,空氣污濁不堪,早在前幾年,已經陸陸續續有很多G5的市民離開了本地,或者去往東陸國其他大區、其他城市,抑或遠投海外的親朋。當然,這些人都是有頭有臉有里有面的,一般老百姓只能繼續在此茍延殘喘,有口氣兒活著就不錯,哪兒敢想那么多。“四大家族”那些人本來也可以離開G5,慮及家族的產業在此,所以暫時放棄。不過,有些人把妻小送了出去,比如監獄的總管老羅。

阿來從前在海岸救援隊工作,后來轉到警局、穿上了制服。他身體強壯、水性極好,對上頭的安排惟命是從,很少過問為什么、怎么做,只知道拿著命令去照章行事。正因為這點,很得雷局長的賞識。阿來在警局工作將近四年,雖說薪水微薄,但足以養家。

不過,即使再單純耿直的人,也是有小心思的。阿來的心思就是,盡快帶著家人離開艱于呼吸視聽的G5,如果條件允許,最好能去國外。因為阿來老娘的哮喘病一直很嚴重,在G5這樣惡劣的空間里,老太太很難說還有幾天的活頭。況且他還從未出過國呢。

這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心里早有了小算盤:憑著自己一身過硬的水性,在國外謀個營生應該不成問題。

這事確實可行。阿來有個兒時的伙伴,念完中學就隨著家人去了澳洲。他倆關系一直不錯,朋友聽了阿來的想法,一口答應幫忙安置阿來的全家,還說工作也好辦:“墨爾本這邊有個景區,正好需要安保。憑你的資歷,頭天來,第二天就能上崗。上不了崗我養你?!?

澳洲確實很美,但阿來轉念一想,錢呢?他工作至今,根本沒存下幾個錢,別說移民,機票都夠嗆。這之后,阿來一直琢磨著去哪兒搞點外快。就在他苦思冥想如何搞錢的時候,一年前,市政廳突然下發通告:所有人未經特別許可一律不得離開G5!

也就是說,除非公務或者特殊情況,任何人、甭管你什么來頭,從現在開始一律老老實實地在G5待著,直到這個政令解除。

為什么會有這道命令,G5的人都把矛頭指向了袁道安開發的那個馬爾斯島工程。為了確保用工人手和重要工程技術不被外泄,本市居民暫時不得離境。

不過即使沒有這道坎,因為經濟拮據,阿來也很難離開G5,現在他終于可以歇心了。但也對袁家人充滿了忌恨:你們自家的事,把整個城市也卷里頭了!

那天晚上,接到雷局長讓他做掉袁子維的指示時,阿來靈機一動,趕忙把自己的條件擺了出來:請雷局長辦個特別護照,讓他和家里人事后去澳洲,“錢我自己想辦法,護照你給辦了就行。只要你點頭,我馬上動手?!?

這是阿來第一次跟頂頭上司提條件。雷局長一時愣住了,但馬上緩過勁來,一口應承,說事后就送他離境:“你即使愿意繼續呆在這兒,也很冒險。你不走,我也得讓你走。”

有了雷局長的承諾,即便是口頭的,阿來心里也有底兒了。目前G5所有出入境手續都通過警局辦理,只要雷局長一句話,他距離澳洲就是從天涯到咫尺。至于錢嘛,到時候再想辦法?!盎钊诉€能讓尿憋死?”阿來心里說。

這之后的事,我們已經知道了:阿來事先在警車副駕的安全帶上做了手腳,只要鎖上就甭想再拔出來,然后帶著袁子維去警局錄口供,順道把車子開進了海里……

阿來從前在救援隊的時候,對那一帶水域相當熟悉,哪里深哪里淺,哪里有礁石哪里有暗溝,他了如指掌。再加上超乎尋常的水性,阿來落到海里跟在陸地上沒什么兩樣。他一腳踢開死死拽著自己臂膀、苦苦掙扎的袁子維,從事先打開的車頂天窗里鉆了出去。

殺人,對警察而言,雖然說不上是家常便飯,也是必備的技能。阿來自己就親手射殺過兩個惡棍。但這次,是一個無辜的青年,而且是G5舉足輕重的“大好青年”。以阿來的秉性,他本來難以下手。不過,一來,想著和家人盡早離開G5這個濫地方;二來,他對那些上層的公子哥向無好感,特別是袁子維這樣的,整天無所事事卻活得花團錦簇,開著大馬力的越野車到處招搖,甚至不顧宵禁、半夜里在大街上轟鳴而過。阿來早就看不慣袁家這位了。

就階層而言,袁子維屬于紈绔子弟一列,不過沒什么惡行。但底層對上層幾乎與生俱來的無法化解的仇視,加之雷局長的親自首肯,讓阿來終于定下心來要“為民除害”。

事后,阿來按照雷局長的指示,先躲了幾天。這期間,他一直催促著雷局長盡快辦理離境手續,對方也一直沒個準信兒。阿來心急火燎,又不便回家,只能在各處游蕩。地道里、橋洞下、甚至海邊的巖洞里,都曾是他的落腳點。幾天下來,他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十足的乞丐。這樣也好,省得被人認出來。半個月前,阿來游逛到榮軍院這邊,發現這里偏僻、安靜,還能遮風擋雨,是快“風水寶地”。他就權且在這兒安了家。除了外出找食,其他時間他都在榮軍院這邊。前天午后,X戰警他們去市政大廈那邊“維權”,無聊透頂的阿來也耐不住寂寞、混進人堆里跟了過去,卻在返回榮軍院的時候被高思撞見。好在他警覺性極高,甩掉了那只“尾巴”。

曾經威風八面的警察,成了眼前垃圾堆一樣的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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