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正當哥利亞將凱瑟琳扔進汽車、帶往海灘“做掉”的時候，大概8點多，利先生在麗公館地下一層的一間會客室里、接見了一位目前對他來說頂重要的客人——金昭先生。

利先生已經從多個渠道打聽到：老雇主袁道安臨死前，留下了一條遺囑：公司經營暫時交付金昭管理，如果女兒袁子芊日后康復，她可以和金昭一道打理公司。

為什么選擇金昭，因為袁道安對金昭百分之百的信任。

這個剛過三十的男人，已經跟了袁道安八年多。從袁氏建筑集團最底層的安保人員做起，金昭一步步地升任為安保部主管，三年前成為老袁正式的貼身助手。無論大事小事，老袁多少都要問一下金昭；甚至家庭瑣事，很多時候也讓金昭參與其間，幫忙出出主意或者鞍前馬后地解決問題。最重要的，是金昭這個人平日里基本沒什么話，朋友圈也很小，甚至連女朋友都沒談。平時，金昭接觸最多的，除了集團和老袁家的人，就是安保部從前的幾個哥們。交際圈的狹窄，也使得金昭的思想相對單純許多，遠沒有那些精明市儈的油頭滑腦。

所以，袁道安將身后事交付給了一個跟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年輕人。這么做，不僅是相信金昭的為人，也是因為老袁實在沒人可選。

金昭是在袁道安葬禮的次日才得到這個消息的。他有些受寵若驚，又有些茫然：雖然輔佐袁道安多年，但是具體的企業經營，他這個剛過而立之年的人，有些不知從何下手。

難以適從，卻不能推卻。一來，他不能辜負追隨八年多的老人的厚望；二來，他也希望能用自己的努力、讓瀕臨傾覆的袁氏集團這座大廈、有朝一日能東山再起，繼續往日的輝煌。

利先生了解到金昭有這個想法，也有這個魄力。所以，他今晚將袁氏集團這個第四代掌門請了過來（第一、二代是袁道安的祖父和父親）。

金昭對利先生太了解了，他眼看著老袁間接、甚至可以說是直接地喪命于利先生的手里，也知道這么多年來袁道安和利先生是怎樣的關系、怎樣的爭斗、怎樣的結果。他本不想來，但迫于利先生的威勢，還是懷著忐忑的心情前來赴約。

眼下，兩人面對面坐在兩支沙發里。簡單的寒暄之后，利先生向對面的金昭舉起了酒杯。

金昭有些緊張，他端著酒杯、輕輕啜了一口，放在一邊，問利先生：“不知閣下今晚找我，有什么指教？”

利先生連忙止住金昭，把腦袋湊到對方面前，近乎誠惶誠恐地對金昭說：“金先生千萬別提‘指教’這倆字。罪過罪過，我哪敢‘指教’金先生！這次請您屈尊前來，是有事討教，不是指教。”說著，利先生朝身后的一個紫衫人使了個眼色，后者拿出一張打印著密密麻麻的文字的紙，畢恭畢敬地呈送到金昭面前。

“這是什么？”金昭問。利先生讓他先看看，然后再往下談。金昭看了利先生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的那個紫衫人，然后將目光移向面前的那頁紙，讀了起來。

兩眼盯著那張紙，金昭的臉越來越白，甚至面部的白色傳染到了嘴唇。他放下紙，擦了擦額頭，又在臉上抹了一把，低著頭沉思了很久，最后對利先生道：“您這上面的內容，我很難從命。”

利先生微微一笑：“您現在是那邊的一把手，您說了算。”

“我、我……我只是名義上的，袁先生那邊還有很多股東，股份在5%以上的就有十多個。我只是代理袁先生經營……”

利先生擺擺手，示意金昭暫停。他說：“我明白金先生的意思。這次請您過來，不是馬上要拿到答案，只是讓您考慮考慮。”

“好的、好的，我考慮考慮……”金昭就坡下驢，想快點兒離開這個虎口。

“考慮多久？”利先生不緊不慢地追問。

“嗯……”

“您看，袁先生‘三七’，這個日子之前您能給我答案嗎？”利先生問金昭，同時用兩只鷹一樣的眼睛逼視著對方。

金昭的身子一震。他明白利先生話里有話：袁先生的“三七”距離現在也就幾天，姓利的特別提到這個日子，顯然是提醒和警告金昭：跟他作對、或者不按他給定的套路出牌，你的“三七”也就不遠了！

金昭努力鎮定一下，喘了幾口氣，抬頭道：“我……盡量。”然后起身，卻被利先生攔下：“急什么，這剛幾點。我的印象當中，金先生好像從未光臨過我們麗公館。這次機會難得，怎么著也得讓您享受一把啊！否則說出去就太難聽了，我們麗公館可從沒有這么待客的，讓人家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說罷，利先生讓紫衫人安排兩個丫頭、好生伺候一下金先生。“沒有一個鐘頭不許完事哦！”利先生朝金昭詭秘地一笑，離開了房間。

金昭了解利先生的為人，知道他說一不二，尤其是在手下面前。他不敢拂了利先生的面子、局促不安地將杯子里的紅酒一口喝干，在沙發里等待著那樁“沒有一個鐘頭不許完事”的時刻的到來。

離開會客室，利先生在走廊里溜達幾步，站在一幅金發裸女的油畫前駐足凝視著。半晌，他猛吸了一口煙斗，朝空中噴了一口煙霧，又使勁吸了兩口鼻子，自言自語道：我好像聞到了土地的芬芳！

沒錯！姓袁的都跑到地下了，金昭一個小雛子能奈我何？物流港那個地塊遲早姓利，而且就在這幾天！

剛才，金昭看到的那張紙，是關于讓袁氏建筑集團將那塊物流港地皮轉讓給利先生的協議。金昭不敢當場拍板，這個早在利先生的意料之中。但他對此卻信心十足，特別是此次面對面地會晤了金昭之后。小雛子，這就是利先生對金昭的定義。小雛子當然干不過他這個老油條嘍！

利先生正對著油畫憧憬著美好的未來，一個紫衫人輕輕走到他跟前，道：“利先生，有個人請求您接見。”

“誰？”

“博士，以前煙槍的手下。”

“他？”利先生聽說博士要見自己，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他看了一眼助手，跟著對方前往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博士正在那里等候召見。

話說博士曾想著利用乾公子的窺甲潛入A3、實現自己夢寐以求的驚天計劃。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千算萬算，他的計劃還是在高遠、桑尼等人趕來之后泡了湯。好在博士不僅腦子靈光，身手也不錯。他知道大勢已去，瞅個機會溜出窗口，隱入了營房后面的草叢里。

這之后，博士一直不敢露面，著實過了幾天風餐露宿的流浪生活。為了一口吃的，他甚至把手伸進了垃圾箱。終于挺過了元旦，博士實在受不了了。

受不了怎么辦？找誰去？

博士把自己所有認識的、此時能伸出援手的人都過濾了一遍，發現任何人都不會收留他。在度過一個不眠之夜后，博士靈光的腦子突然閃現一個點子：找利先生！

博士就是博士，博士就是喜歡不走尋常路。他將利先生當做自己的“下家”，有相當的風險，鬼知道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利先生會如何處置他！然而，自古富貴險中求，博士投奔利先生，是因為他早就了解利先生的為人——求賢若渴。利先生身邊，文的只有那個路易生。路易生在博士看來，離酒囊飯袋沒多遠，他的腦容量還不到博士的一半。如果博士去了麗公館，用不了多久路易生就得卷鋪蓋走人。

博士還不知道路易生早就做了哥利亞的刀下鬼，否則他更要得意自己的選擇了：真是先見之明！

另外，博士選擇利先生，還因為他手里攥著很多關于王道、高思、袁家的秘密。這些，即使利先生嘴上不說，心里也是極其渴望的。

現在，利先生正坐在博士的對面。此前，博士已經在這里等了一個多鐘頭。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參見在G5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博士先生并未表現出任何的拘謹、窘迫和惶恐。他很鎮定地站在利先生面前，仿佛是理所當然地問利先生：“能給我把椅子嗎？”

利先生有些詫異于博士這樣的“厚顏無恥”。他盯著博士，上下打量了好半天，然后開口問他：“聽說，你以前跟煙槍干？”博士點頭稱是，并說上次在利先生訪問乾公子的時候、有幸跟利先生打過照面。“這次前來麗公館，是想從利先生這里找個合適自己的位置。”博士說完，不動聲色地看著對方。

利先生沒有回答博士，把臉扭向旁邊的一個紫衫人。紫衫人走到博士對面，跟利先生一樣、再次打量了一遍博士，問：“你有什么資本？”

博士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資本，都在這里。”

利先生聽了，突然狂笑一聲，然后用眼睛示意紫衫人。后者從褲腰里掏出一把槍、遞給利先生，利先生轉而把槍指向博士的腦袋：“既然都在那里，我就用它打開看看。你不反對吧？”

博士沒有料到利先生會來這一手，向后退了一步，迅即鎮定下來，面色平靜地回道：“如果利先生確定能夠完好無損地打開這里、并利用里面的資源，那就請便。”說完，博士面不改色地看一眼利先生，閉上了眼睛。

利先生站起身，走到博士面前，把槍口頂住了博士的腦門。

“啪”的一聲脆響，利先生扣響了扳機。里面沒有子彈。

利先生開槍的時候，博士的身子微微一震，眼睛卻始終緊閉著。半分鐘之后，博士緩緩睜開眼，仿佛沒事似地朝利先生頑皮地笑笑。利先生將槍扔給助手、從頭到腳再次審視了一遍博士：“有種！現在，來談談你的那些資本。”同時，利先生讓人給博士“賜座”。

博士見自己加入利先生團隊的計劃成功在望，立刻來了興致，卻未表現得過于明顯。他坐在利先生對面，有條不紊地給未來的主人簡單分析了一下目前G5的商界形勢。他的觀點沒有多少新意，很多利先生都已經知道。但利先生對博士說的窺甲技術卻顯得頗有興趣。博士對利先生說：憑他的腦子，如果有王道和高遠他們的資料，他自己也可以開發出一具窺甲、為利先生所用。“這個東西，看上去很神奇，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關鍵是高遠那邊的數據，有了數據，其他一切好辦。”為了穩住利先生，博士的話里不乏吹牛和夸大的成分。

博士還將袁子維有一具窺甲的事告訴了利先生。利先生聽后，覺得可以用“窺甲”再將袁氏建筑集團一軍，那個地塊就更十拿九穩了！

簡單聊了半個小時后，利先生有了困意。他讓手下在麗公館里給博士找個住處，再安排一個女孩作為“見面禮”。對于女孩，博士謝絕了：“我對女人沒什么興趣。女人只會壞事。”

利先生一怔，隨即撫掌大笑：“有個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