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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太陽照常升起(中英雙語)(8)

我上樓梯時,看門人敲了敲門房的玻璃,我停下腳步,她走了出來,拿著幾封信和一份電報。

“這是您的郵件。有位夫人來找過您。”

“她留下名片了嗎?”

“沒有。她跟一位先生在一起。是昨天晚上來的那位。我發現原來她人很好。”

“她是跟我的一位朋友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他以前沒來過這里。他身形龐大。非常、非常大。她人很好。非常、非常好。昨天晚上,她或許有點——”她把頭放在一只手上,上下擺動,“我得非常坦率地說,巴恩斯先生。昨天晚上我覺得她不是很和善。昨天晚上我對她是另一種看法。但您聽我說。她非常、非常溫柔。一看,她家世就很好。”

“他們沒有留下話嗎?”

“有。他們說一小時后回來。”

“他們來的時候讓他們上來吧。”

“好的,巴恩斯先生。那位女士,那位女士不一般。也許有點古怪,但是個高貴人物!”

這位門房,在成為門房之前,在巴黎的賽馬場有個賣酒的商攤。她的營生依靠跑道間的草地,但她十分關注過磅處的上流人士,她非常驕傲地告訴我我的哪些客人教養好,哪些身世好,誰是運動家,說運動家這個法語詞時,把重音落在“家”上。唯一的麻煩是不能歸入這三類的客人很有可能被告知巴恩斯家沒人。我的一個朋友,一個看上去營養不夠的畫家,對于杜茲奈爾夫人來說,顯然既非教養良好,也沒有好身世,也不是一個運動家,給我寫了一封信問我能否給他弄一張通行證來應付門房,這樣他可以在晚上偶爾過來看我。

我走上我的公寓,一路琢磨著布蕾特對那位門房做了什么。電報來自比爾·戈頓,說他將乘法蘭西號抵達。我把郵件放在桌上,走進臥室,脫掉衣服,洗了個澡。聽見有人拉門鈴時,我正在擦洗身體。我穿上睡袍和拖鞋,走到門口。是布蕾特。她身后是那位伯爵。他捧著一大束玫瑰。

“你好,親愛的,”布蕾特說,“不讓我們進去嗎?”

“進來。我剛剛在洗澡。”

“你真幸運,還洗澡。”

“只是沖個淋浴。坐吧,米皮波普洛斯伯爵。你想喝點什么?”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花,先生,”伯爵說,“不過我自作主張帶了玫瑰來。”

“把花給我,”布蕾特拿過花,“給我一些水,杰克。”我把大陶罐拿到廚房裝滿了水,布蕾特把玫瑰放了進去,擺在餐桌的中間。

“我說。我們玩了一天。”

“你不記得跟我約好在克利翁見面的事情了嗎?”

“不。我們約過嗎?我肯定喝多了。”

“你醉得很,我親愛的。”伯爵說。

“可不是嗎?伯爵是個好人,絕對的。”

“你現在跟門房處得不錯。”

“那必須的。給了她兩百法郎。”

“別干傻事。”

“他的。”她說,對伯爵點了點頭。

“我覺得為了昨天晚上的事,我們應該給她點補償。昨天太晚了。”

“他很不錯,”布蕾特說,“他記得發生的一切。”

“你也一樣,我親愛的。”

“想象一下,”布蕾特說,“誰想費腦筋?我說,杰克,我們能喝一杯嗎?”

“你們喝吧,我進去換件衣服。你知道酒在哪里。”

“好的。”

我穿衣服的時候,聽見布蕾特放下杯子,接著是蘇打水瓶,然后聽到他們說著話。我慢慢地穿衣服,坐在床上。我感覺疲憊,心情郁悶。布蕾特進到房間,手里拿著一個酒杯,在床上坐了下來。

“怎么了,親愛的?你感覺頭暈嗎?”

她冷靜地親了下我的前額。

“哦,布蕾特,我多愛你。”

“親愛的,”她說,接著又說,“你想我打發他走嗎?”

“不,他很好。”

“我去打發他走。”

“不,不用。”

“不,我去打發他走。”

“你不能那樣。”

“我不能?你待在這里。他對我癡迷,我告訴你。”

她離開了房間。我臉朝下躺在床上。我感覺很糟糕。我聽見他們在說話,但我沒在聽。布蕾特進來,坐在床上。

“可憐的老親親。”她摸了摸我的頭。

“你怎么跟他說的?”我躺著,背對著她。我不想看見她。

“打發他去買香檳了。他喜歡去買香檳,”接著又說,“你感覺好些了嗎,親愛的?頭好些了嗎?”

“好些了。”

“乖乖躺著。他去了城市的另一邊。”

“我們不能一起過嗎,布蕾特?就是住在一塊?”

“我看不行。我跟別人在一起,你受不了的。”

“我現在就忍受了。”

“那不一樣。這是我的過錯,杰克。我就是這樣子的。”

“我們不能去鄉下待一陣嗎?”

“沒什么用。如果你喜歡,我就去。可我沒法安靜地在鄉下生活。和我的真愛也不行。”

“我知道。”

“這不是很糟糕嗎?告訴你我愛你沒有任何用。”

“你知道我愛你。”

“別說了。無聊透頂。我要離開你了,邁克爾要回來了。”

“你為什么要離開我?”

“對你對我都更好。”

“你什么時候走?”

“盡快。”

“去哪里。”

“圣塞巴斯蒂安[11]。”

“我們不能一塊去嗎?”

“不行。我們剛才不是談好了嗎,怎么又糊涂了?”

“我們從來沒有達成一致。”

“哦,你跟我一樣心知肚明。別固執,親愛的。”

“哦,好的,”我說,“我明白你是對的。我只是情緒不好,我情緒不好的時候就說傻話。”

我坐直身體,彎下身,在床邊找到我的鞋,穿上。我站起來。

“別這樣,親愛的。”

“你想要我什么樣?”

“哦,別跟個傻瓜似的。我明天就走。”

“明天?”

“是的。我不是說過嗎?明天就走。”

“那么我們喝一杯。伯爵要回來了。”

“沒錯。他應該要回來了。你知道他特別熱衷于買香檳。這對他意義重大。”

我們走進餐廳。我拿出那瓶白蘭地,給布蕾特和我各倒了一杯。有人拉了一下鈴索。我來到門口,正是伯爵。他身后,司機拿著一籃香檳。

“我應該讓他把它放在哪里,先生?”伯爵問道。

“放廚房。”布蕾特說。

“把它放在那里,亨利,”伯爵示意說,“再下去拿冰。”他站在廚房里把籃子放好。“我想你會發現這是非常好的酒,”他說,“我知道現在在美國我們沒多少機會品鑒好酒[12],不過這酒是我從一個做釀酒生意的朋友那里弄來的。”

“哦,你在哪一行都有人。”布蕾特說。

“這個家伙種葡萄。他有幾千英畝的葡萄園。”

“他叫什么名字?”布蕾特問,“弗夫·凱歌?”

“不是的,”伯爵說,“瑪姆。他是一位男爵。”

“這不是很妙嗎?”布蕾特說,“我們都有頭銜。你怎么沒有一個頭銜,杰克?”

“我向你保證,先生,”伯爵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頭銜對一個男人來說一點用也沒有。大多數時候,它讓你花錢。”

“哦,我不知道。有時它還真他媽的有用。”布蕾特說。

“它從沒給我帶來任何好處。”

“你沒有正確地使用它。它給我帶來了很多榮譽。”

“坐下來,伯爵,”我說,“讓我們品嘗一下這種酒。”

伯爵在煤氣燈下看著桌子對面的布蕾特。她在抽煙,把煙灰彈到地毯上。她看到我注意到了,說:“我說,杰克,我不想毀了你的毯子。你不能給人家拿一個煙灰缸嗎?”

我找到了幾個煙灰缸,把它們四處擺好。司機拿上來滿滿一桶干冰。“拿兩瓶酒放進去,亨利。”伯爵叫道。

“還有別的事嗎,先生?”

“沒有了,去車里等著吧,”他轉向布蕾特和我,“我們開車去布洛涅吃晚餐好嗎?”

“隨便,”布蕾特說,“我什么也吃不下。”

“我總是喜歡一頓美餐。”伯爵說。

“我要把酒拿進來嗎,先生?”司機問。

“對,拿進來,亨利,”伯爵說。他拿出一個沉重的豬皮煙盒,遞給我,“想要試一下真正的美國雪茄嗎?”

“謝謝,”我說,“我先抽完這根。”

他用拴在金鏈尾端的金割刀切斷了雪茄頭。

“我想要一個真正通暢的雪茄,”伯爵說,“你抽的雪茄里一半不通暢。”

他點燃雪茄抽起來,看著桌子對面的布蕾特。“你離婚后,阿什利夫人,你就沒有頭銜了。”

“哦,真遺憾。”

“不,”伯爵說,“你不需要頭銜。你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高貴的氣質。”

“謝謝。你這么說真是太體貼了。”

“我并沒有在開玩笑,”伯爵吐出一團煙,“你有我見過的最高雅的風度。你有。就是這樣。”

“你太好了,”布蕾特說,“媽媽會很高興。你能寫出來嗎?我會塞進信里寄給她。”

“我也會告訴她,”伯爵說,“我沒有在笑話你。我從不取笑別人。取笑別人,你就樹了敵。我總這么說。”

“你說得沒錯,”布蕾特說,“你說得太對了。我總是取笑別人,于是我在世上沒有一個朋友。除了杰克。”

“你不取笑他?”

“是的。”

“真的嗎?現在呢?”伯爵問道,“你想取笑他嗎?”

布蕾特看著我,眼角皺起來。

“不,”她說,“我不會取笑他。”

“瞧,”伯爵說,“你確實不取笑他。”

“談這些真是太他媽無聊了,”布蕾特說,“那些香檳怎么樣了?”

伯爵彎下腰在亮閃閃的桶里轉動瓶子。“還沒有冷。你總是喝酒,我親愛的。你不能只談話嗎?”

“我談得太多了。我把話都跟杰克說完了。”

“我想聽你好好談話,我親愛的。你跟我談話時,你從沒有說完一整句話。”

“留下來讓你去完成。誰樂意誰就接著說完。”

“這方法非常有趣,”伯爵彎下腰,攪動了一下瓶子,“有些時候我仍然想聽你談話。”

“他不是個傻瓜嗎?”布蕾特問道。

“現在,”伯爵拿出一瓶酒,“我認為夠涼了。”

我拿來一條毛巾,他把酒瓶擦干,舉起來。“我喜歡喝大瓶裝的香檳。酒更好,但很難冷卻。”他拿著瓶子端詳。我拿出酒杯。

“我說。你最好打開它。”布蕾特建議道。

“好的,我親愛的。現在我就打開它。”

這是極好的香檳。

“我說這才是酒,”布蕾特舉起她的杯子,“我們應該慶祝點什么。‘為王室干杯!’”

“這酒太好,不適合祝酒,我親愛的。你不要那樣把感情融進一杯酒里。這會失去味道。”

布蕾特的酒杯空了。

“你應該寫一本有關酒的書,伯爵。”我說。

“巴恩斯先生,”伯爵回答說,“從酒中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品味它們。”

“讓我們再品味一點。”布蕾特把她的杯子往前推。伯爵非常仔細地倒酒。“好了,我親愛的。現在慢慢地品味,然后再喝醉吧。”

“喝醉?喝醉?”

“我親愛的,你喝醉的時候很有魅力。”

“聽他的。”

“巴恩斯先生,”伯爵把我的酒杯倒滿,“她是我知道的唯一一個喝醉酒和清醒時一樣有魅力的女人。”

“這么說來你沒有見過多大世面,是吧?”

“不對,我親愛的。我見得多了。我見得太多了。”

“喝你的酒,”布蕾特說,“我們都見過世面。我敢說杰克見過的世面不比你少。”

“我親愛的,我確信巴恩斯先生見了很多。別以為我不會這么認為,先生。我也見了很多世面。”

“你當然是這樣,我親愛的,”布蕾特說,“我只是在取樂。”

“我經歷了七場戰爭,四次革命。”伯爵說。

“當過兵?”布蕾特問。

“有那么幾次,我親愛的。我受了箭傷。你見過箭傷嗎?”

“讓我們看看。”

伯爵站起身,解開背心上的紐扣,敞開襯衣。他把貼身內衣拉到胸前,站起來,他的胸黑乎乎的,肚子上的巨大肌肉在燈光下凸出來。

“你們看見了嗎?”

在他的最末一根肋骨底下,有兩處突起的白色條痕。“看背上箭頭穿出來的地方。”在背上是兩個同樣的傷疤,一個手指頭那么粗。

“我說。真了不得。”

“完全穿透了。”

伯爵把他的襯衣塞好。

“這是在哪里受的傷?”我問。

“在阿比西尼亞[13],我當時二十一歲。”

“你在做什么?”布蕾特問,“你在軍隊里嗎?”

“我當時去做生意,我親愛的。”

“我跟你說過他是我們中的一員。不是嗎?”布蕾特轉向我。“我愛你,伯爵。你真可愛。”

“你這么說讓我非常開心,我親愛的。可你這不是真情。”

“別像個傻瓜。”

“你瞧,巴恩斯先生,因為我深刻地活過,現在我可以盡情享受一切。你不覺得是這樣嗎?”

“沒錯,絕對是。”

“我知道,”伯爵說,“這是秘密所在。你必須有自己的價值觀。”

“你的價值觀沒有受到干擾嗎?”布蕾特問道。

“不,再不會了。”

“從沒墜入愛河?”

“經常的事,”伯爵說,“我總是在戀愛中。”

“這對你的價值觀有什么影響?”

“這也在我的價值觀中占有一席之地。”

“你沒有任何價值觀,你是個死人,就是這樣。”

“不,我親愛的。你說的不對。我活得生龍活虎。”

我們喝了三瓶香檳,伯爵把籃子留在了我的廚房。我們在布洛涅的一家餐廳吃了飯。吃得不錯。食物在伯爵的價值觀里有重要的位置。還有酒。吃飯時伯爵心情很好。布蕾特也是。一次愉快的聚會。

“你們想去哪里?”吃完飯后伯爵問道。餐館里就剩下我們三人。兩名侍者站在門邊。他們想回家。

“我們可以上山去,”布蕾特說,“我們這次聚會多好啊。”

伯爵滿臉堆笑。他非常開心。

“你們都非常好。”他說,他又抽起煙來,“你們怎么不結婚,你們兩個?”

“我們想過自己的生活。”我說。

“我們有自己不同的經歷,”布蕾特說,“來吧。我們出去吧。”

“再來一瓶白蘭地?”伯爵說。

“去山上喝吧。”

“不。就在這里,這里安靜。”

“你,還有你的安靜,”布蕾特說,“關于安靜,男人們是怎么想的?”

“我們喜歡安靜,”伯爵說,“就像你喜歡喧鬧,我親愛的。”

“好吧,”布蕾特說,“讓我們喝一杯。”

“服務員!”伯爵叫道。

“好的,先生。”

“你們年代最久遠的白蘭地是哪一年的?”

“1811年,先生。”

“給我們拿一瓶。”

“我說。別擺闊,叫他取消,杰克。”

“聽著,我親愛的。把錢花在陳年白蘭地上,比拿來買其他古董更有價值。”

“你有很多古董?”

“我有一屋子。”

最后我們去了蒙馬特。澤利里面擁擠不堪、煙霧彌漫、吵吵嚷嚷。一進去,音樂就震天響。布蕾特和我跳起舞來。太擠了,我們幾乎動彈不了。黑人鼓手沖布蕾特揮手。我們被卡在人群中,在他前面的一個地方原地跳舞。

“你好嗎?”

“很好。”

“不錯。”

黑暗中只看見他的牙齒和嘴唇。

“他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布蕾特說,“他媽的特別好的鼓手。”

音樂停了下來,我們朝伯爵坐的那桌走去。此時音樂又響了起來,我們跳舞。我看著伯爵。他坐在桌前抽雪茄。音樂又停了下來。

“我們過去吧。”

布蕾特朝桌子走去。音樂響起來了,我們又跳起舞,在人群中擠得緊緊的。

“你跳舞真糟糕,杰克。邁克爾是我認識的人中跳舞最好的。”

“他跳得非常好。”

“他能踩到點。”

“我喜歡他,”我說,“我非常喜歡他。”

“我就要嫁給他了,”布蕾特說,“真有趣。我一個星期沒想起他。”

“你沒給他寫信嗎?”

“沒有。我從不寫信。”

“我敢打賭他給你寫了信。”

“那是。信寫得好極了。”

“你們準備什么時候結婚?”

“我怎么知道?一旦我辦好離婚手續。邁克爾在努力讓他母親出點錢。”

“我能幫你嗎?”

“別傻。邁克爾家有很多錢。”

音樂停了。我們走向桌邊。伯爵站起身。

“非常好,”他說,“你們看上去非常、非常好。”

“你不跳舞嗎,伯爵?”我問道。

“不。我年紀太大了。”

“哦,來吧。”布蕾特說。

“我親愛的,如果你喜歡我就去。我喜歡看你們跳舞。”

“好極了,”布蕾特說,“有時間我會再跳給你看。我說,你的小朋友齊齊怎么樣了?”

“這么說吧。我資助了那個男孩,但我不想他在我身邊晃悠。”

“他相當努力。”

“你知道我認為那個男孩有前途。可是我自己不想他在身邊。”

“杰克也是一樣。”

“他總讓我緊張。”

“哦,”伯爵聳了聳肩,“關于他的未來,誰也說不準。無論如何,他父親是我父親的好朋友。”

“來吧,讓我們跳舞去。”布蕾特說。

我們跳起舞來。舞池又擠又悶。

“哦,親愛的,”布蕾特說,“我太可憐了。”

我有一種要經歷之前發生過的事情的感覺。“一分鐘前你還很開心。”

鼓手吼道:“你不能兩次——”

“都過去了。”

“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感覺很糟糕。”

“……”鼓手反復吟唱。接著敲起他的鼓槌。

“想走嗎?”

我感覺置身于一個噩夢中,一切不斷重復,有些事情我經歷過,現在我必須再次經歷。

“……”鼓手溫柔地唱道。

“讓我們走吧,”布蕾特說,“你不會介意吧?”

“……”鼓手叫道,對布蕾特咧嘴而笑。

“好的。”我說。我們從人群中出來。布蕾特走向更衣室。

“布蕾特想走,”我對伯爵說,他點點頭。“是嗎?很好。你們用我的車吧。我要在這里待一會兒,巴恩斯先生。”

我們握了握手。

“真是一段美妙的時光,”我說,“但愿你能讓我這么做。”我從口袋里取出一張鈔票。

“巴恩斯先生,別犯傻。”伯爵說。

布蕾特披上披肩過來了。她吻了伯爵,把她的手放在他的肩頭,不讓他站起身來。我們走出門時,我回頭看,有三個女孩坐在他的桌邊。我們鉆進那輛大車。布蕾特把她賓館的地址給了司機。

“不,別上去了。”在賓館她說。她拉了門鈴,門打開了。

“真的嗎?”

“是的。拜托。”

“晚安,布蕾特,”我說,“你感覺糟糕真讓我不好受。”

“晚安,杰克。晚安,親愛的。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們站在門口親吻。她推開我。我們再一次親吻。“哦,別這樣!”布蕾特說。

她迅速轉過身,走進賓館。司機開車把我送到我的公寓。我給了他二十法郎,他拍著他的帽子說:“晚安,先生。”把車開走了。我拉了門鈴。門開了,我走上樓,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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