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轔轔。

馬車廂里，范賢看向李仲林:“那頭老鹿說的，你信嗎？”

“信，為什么不信?”李仲林反問。

范賢遲疑道:“但據我所知，妖族觀想的白澤神通，并不是洞察心聲……”

李仲林忍不住看了同僚一眼，心道此人也不簡單。

他曾經在書院的藏書閣中翻到過關于妖族功法神通的書籍，所以能勘破鹿狂的假話，但一個普通的武夫也能知道白澤神通，就很不合常理。

李仲林沒有深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鹿狂的話有真有假，用假的功法掩飾與白蟬的交流方式，就很有意思。

李仲林輕輕敲打著掌心，閉目沉思。

首先，鹿狂和白蟬之間，一定有不為人知的聯系手段。

其次，蓬萊覆海王叛亂的背后，另有蹊蹺，以至于覆海王的親信白蟬都要借假死脫身。

最后，鹿狂暗中傳音告知……

“白蟬現在就藏身在你們靖安司。”

……

瀟湘別院。

田伯光和含香傻笑著相擁而坐，目光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

裴乾虎不屑地瞥了一眼，將一把干果丟入口中：“呵，女人只會影響我出槍的速度！”

“裴士子，你怎么能這么說奴家們呢……”

“就是就是，好過分啊……”

旁邊的鶯鶯燕燕們立刻不依地圍上去。

脂粉堆里立刻響起了裴乾虎的慘叫聲：“別，別過來！不許碰我！走開啊啊啊啊啊……”

對面的鹿狂解恨地看著這一幕，心頭大快。

“鹿先生……”旁邊坐著的香君花魁欲言又止，“那位李士子，有什么喜好？”

鹿狂笑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花魁的俏臉微紅，眼波流轉：“鹿先生莫要取笑，妾身只是有事相求這位李士子，不知您可否代為引見……”

“剛才人就在這里，你不抓住機會，有什么辦法？”

香君花魁聞言，委屈道：“妾身方才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李士子轉身就離開了，想必是瞧不上妾身的蒲柳之資。”

眼神泫然欲泣，令人心碎。

鹿狂打了個哈哈，指向在美嬌娘的包圍中左躲右閃，竭力避免肌膚接觸的裴乾虎：“你找他，李士子是他師弟，再方便不過。”

香君花魁看著驚慌失措的裴乾虎，明媚動人的美目中掠過一絲陰霾。

那位詩才無雙的李士子，不會也有不能接觸女人的毛病吧……

……

靖安司的閣樓外。

李仲林看著兩排面色漠然的守衛，正要開口。

距離他最近的那名守衛眼神閃過一絲異樣，用沒有起伏的口氣說道：“王爺和白大人吩咐過，李小旗可以隨時進去，不必通傳。”

李仲林：“……？”

一臉茫然的李仲林，在守衛們神色各異的目光中，走進閣樓。

范賢正要跟上，被守衛們面無表情地攔住。

“抱歉，王爺和白大人只說了李小旗可以進。”

范賢：“……”

閣樓內的一樓大廳，幾名千戶模樣的官員正在案牘后辦公，不時有書吏從側廳走入，輕手輕腳地將卷宗放下或是從案上取走。

李仲林掃了一眼，認出了左丘和尤魂。

其余幾人感知到李仲林的視線，紛紛抬起頭來，或漠然、或詫異地看向陌生面孔。

其中一人皺眉喝道：“兀那小旗，這里是重地，不能隨便進來，速速退去！”

話音未落，樓梯上飄下白大人的聲音。

“墨君，上來頂樓。”

出聲的千戶默不作聲地低頭伏回卷宗中。

我這待遇，是不是有些過了……簡直懷疑我是王爺的私生子……莫非爹不是親爹？李仲林心情復雜地胡亂轉著念頭，順著樓梯拾級而上。

閣樓一共有五層。

李仲林一邊走，一邊好奇地打量。

二樓是卷宗室，一排排的書架上堆積如山，書吏們捧著卷宗進進出出。

三樓、四樓都是鐵將軍把門，似木非木，似鐵非鐵的門扉嚴絲合縫，門前戒備森嚴，氣勢逼人的武夫們警惕地盯著李仲林。

上到五樓，眼前豁然開朗。樓內的布置截然不同，是一間茶室。

一名侍女正在角落里煮茶，紅色的泥爐上茶壺沸騰，茶香四溢。

景王爺和白大人正在窗邊對弈，自家的便宜老爹坐在白大人身旁，裝模作樣地捧著本書。

見李仲林到來，景王隨手撫亂棋盤。

“好了，正事要緊。李小旗，你查得進展如何了？”

白大人輕笑一聲，將手中的棋子拋回棋盤。

李仲林原原本本地將自己查到的結果匯報給兩位大佬。

“你是說，白蟬就藏身在靖安司?”白大人眉梢一挑，露出意外的神色。

“不錯。白蟬借助鹿狂斬殺自己的分身，目的是金蟬脫殼。蓬萊的叛亂背后一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或許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已經知道。”李仲林低頭回道。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景王和白大人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倦了，本王要去午憩片刻，景年，你扶本王一把，白先生，這里就交給你了。”

景王起身伸了個懶腰，拉著李景年，悠閑悠哉地走下樓去。

白大人目送景王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上，回過頭，神色嚴肅起來:“說說吧，你的看法。”

“當務之急，是先找出白蟬，搞清楚蓬萊妖族在小皇子案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李仲林說道。

見白大人似乎陷入沉思，李仲林忍不住悄悄抬起頭，又試驗起新獲得的望氣術。

在紅袖招晉升八品后，睜開眼的第一時間，李仲林還沒來得及品嘗喜悅，就發現視野里的人們頭頂，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氣。

這種視覺方式很難用言語描述。

如果硬要形容，那就是圍觀的吃瓜群眾仿佛變成了色彩繽紛的蘿卜苗。

頭頂的氣，以紅色為主體，有人是淺紅色，有人是深紅色，如同跳動的火苗，一縷縷地消散于頭頂上方。

紅氣的根部，靠近頭頂處，溢散出一圈五彩繽紛的光暈，不停緩緩變幻，不知道是什么象征。

這是……道門的望氣術?

李仲林想起了嗔癡二道用望氣術鑒別妖族，看向鹿狂，果然看見獨樹一幟的銀白色氣。

原來妖氣真的是白亮晃晃……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晉升八品還附贈一個道門體系的望氣術，但經過返程路上的暗中摸索，李仲林已經熟練掌握了望氣術的用法。

他意念一動，悄悄開啟望氣術，看向白大人。

下一秒，李仲林渾身寒毛直豎，頭皮發炸。

白大人頭頂的氣，一半紅得發紫，一半銀白如霜。

白大人，有妖族血統?

他會不會就是藏在神都的某勢力?

李仲林強忍驚惶，平靜地低下頭去，用余光看向角落里的侍女。

臥槽，銀白色，她是妖族!

李仲林的心跳頓時漏了半拍，一個名字差點從他口中驚呼出來。

白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