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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軍訓

本故事中的人名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從初中開始,上高中直至大學,踏入新學校的第一學期總要有那么一場軍訓,為期或短或長,初中、高中一般都是三天,大學則是半個月居多。多福也不例外,在正式開始上課前,先來一場三天的軍訓。

那天一大早,7:15宜秋就來到了位于一樓東側第二間的高一(3)班教室,只見教室里基本已座無虛席,將近五十個人齊聚一室。林佳正在過道上向一個生著丹鳳眼的女孩子交代事務。見宜秋到來,習慣反射地脫口便道:“怎么這么晚?”隨即抬手瞧了瞧表,正想責備宜秋遲到了多少分鐘。

“不晚呀,才7:15。”宜秋笑著回答道。

林佳手表上的指針不偏不倚地指著七點十五分,她這才猛然想起,原來教室里的同學都是住宿生,后來的無論多早,都不可能早過一直就留在學校的同學。于是默然,接著回頭向那鳳眼女孩子說剛剛未盡的話去了。

且說這多福中學本不是封閉式學校,如何一個班會有這么多的人在校住宿,又偏偏單宜秋是走讀。原來前面也說過,高一(3)班原是幾個重點班之一,這些學生皆是學校的招牌,自是得精心呵護,呵護好了,三年后的一本錄取率,多少仍需倚仗這些人。

又說這今年的新變化,便是建成了一座六層高的宿舍樓,叫作與元代著名曲作家睢景臣同字的景賢樓,自這學期正式啟用。順帶擴大重點班規模,重點班的人,學校都提供住宿。而這些人大多不是因為家住得遠而產生的戶籍問題,無法享受更高等學校的指標待遇,就是本自熱衷于住宿,故此能有這個機會,當然是求之不得,欣然接受了。

唯獨宜秋自性閑散,有不羈之態,無束之行。又家境優裕,先就不喜歡這處處不及家中自在悠適的宿舍生活,更兼學校離他家不過二十分鐘自行車程,往來也不覺費力,于是竟不要住宿,當一個自由自在的走讀生。高一(3)班52人,他是唯一一個放棄住宿的男生,除他以外,只有三位女生一樣選擇了走讀。

宜秋走到座位,芳心正和小雨有說有笑地談論著彼此的初中,見宜秋到來,禮貌地擺擺手兒以示招呼,學著剛剛林佳的口吻問道:“怎么這么晚呀?”

宜秋笑著答道:“因為晚一會來就可以在家多吹一會空調呀。”

不想這話一語即中住宿生苦處,只見芳心收拾起俏皮的面容,用手背抹過微微沁出汗珠的額頭,羨慕地說道:“能回家真好,昨晚待在教室里都熱死了,好在宿舍還有空調,不然真要睡不著了。”

小雨扯了扯領口,也嘆道:“夏天難熬呀,小雨都要被蒸熟啦~”

“怎么回事。”芳心沒頭沒尾地補上了這四個字。

馬上便到軍訓開始的時候了,大家出發離開教室。

從教室前往操場的路上,宜秋邊走邊回想著:三年前,自己剛剛小學畢業,邁進了多福初級中學——多福高中的兄弟——的大門。同樣的日子,同樣的校服,同個單位來的教官,相似的天氣,相近的心情,一切都那么的相像。只是三年前的那場軍訓,如今已依稀淡忘,今天的軍訓,卻才剛剛開始。

三年了,時光歲月匆匆不待人。當年稚氣未脫的自己,如今已幾近成年。當時多少豆蔻年華①的女孩子,現在也已過及笄之年,出落得如花美玉、畫堂春容,正值她們最光華日月的開始。想來自己也是多福的老學生了,不管初中三年歷經多少喜怒,觀過多少哀樂,一切皆成過往。而今面對全新的環境,全新的同學,他決定要有一個新的開始,給自己留下一段新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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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豆蔻年華——即女子十三四歲,杜牧《贈別》:“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及笄之年即女子十五歲,中國古代女子十五歲結發,用笄貫之,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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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高一(3)班的教官來了,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后,便開始安排隊陣。

雖說已是入秋,然而四季分明本就專屬于北方,南方向來是只見冬夏,未聞有春秋的。驕陽似火,雖只早上八點,怎奈晨輝也灼人,將光熱毫無保留地輻射四方,不留一絲憐憫。

所幸教官也是人,是人就怕熱,讓大家都在樹陰下列隊,自己也能順便沾點大樹的蔭蔽。女前男后,列為四排,身高自右向左依次降序。芳心在第一排,小雨身量未足,形容尚小,站在了第二排最末一位,宜秋居第三排。

第一節便是學站軍姿,很簡單,無非就是立正,腿并擾,手貼身,目視前方,站著不動,要的不過是一點耐心而已。

教官來自ST市海軍水上軍械保障大隊,個子不高但卻體魄壯實,潔白齊整的海軍軍服與軍帽在陽光映照下格外耀眼,兩道粗杠外加兩把交叉步槍的肩章顯示著他四級軍士長的身份。

教官頸上掛著哨子,雙手交叉在腰后,左轉轉,右瞧瞧,不時督促著松懈了的同學。轉來轉去,發現后排的男生始終對不齊前排女生,盡管每排人數基本一致,整個隊陣仍舊呈向后放大的趨勢。

教官見狀皺了皺眉頭,卻一味只顧督促后排對齊。宜秋暗自嘀咕著:“女生肩距窄,她們對齊了,男生當然對不齊。”還未及說完,只聽見第四排一個頭很圓、個子很矮的男生大聲地重復出了剛剛宜秋的意思。英雄所見略同,默契啊!宜秋心想。對他投去了贊賞的目光。

全班哄然一笑,教官頓了一頓,才發現確實是這個問題,于是連忙吩咐女生間再錯出一拳距離來。

伴隨著教官尖利的哨聲、隔壁工地里液壓破碎錘特有的碎擊聲,加上遠處樹梢上偶爾傳來的幾聲雀叫,和操場上此起彼伏的口令聲、踏步聲,全班同學們重復了一遍又一遍的向右看齊,轉出一個又一個的向右、向后轉,做出一次再一次的立正——稍息……

一粒豆大的汗珠從宜秋額頭上滾落,沿著眉邊眼角,順著側臉一路匯聚著其它小點的汗珠,如滾雪球一般越聚越大,最后從下巴尖滴落到地上,在灰色水泥地面形成一個直徑兩厘米、噴濺狀的深色痕跡,不到數十秒便蒸發得無影無蹤。

其實軍訓本都是些小動作,并無什么劇烈之處。奈何盛夏一點也不體諒人,及時云不來,驟時雨不至。時近中午,近地氣溫已破33度,蒸籠模式下無論男女軒嬌,額上、鼻尖、面龐、脖頸、前胸、后背、發絲盡為汗水所濕。真可謂“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了。加之多福校服棉質吸汗,不愛出汗的還好,汗出多的,尤其是男生,上衣直如剛從水中撈起一般;女生更甚,背上為校服所覆蓋的內衣與肌膚一淺一深,形成明顯界限,給人以天成誘惑之感,過會衣服上汗水蒸發干了以后,又會變成反過來的一深一淺,好是尷尬。

中場休息時,宜秋走到正拿著一瓶什么往自己皮膚上大擦特擦的小雨身旁,好奇地問道:“這是啥呀?”

“當然是……防曬霜呀,不然把小雨曬干了可就慘了。”小雨坐在石凳上,陰陽怪氣地回答著。陰陽怪氣,代表她此時心情還不錯。

“沒事,你這雨都是水,哪里干得了。”宜秋戲謔地調侃道。

“啊呀!好你個小雨,怎么回事,有防曬霜也不借我抹抹,怪不得一大早就看見你手上黏糊糊的。”芳心聞聲也趕了過來,邊走邊叫道。隨后伸出她那引以為傲的纖白玉手,靠在小雨的小手旁,得意地說道:“看,我沒涂防曬霜都比你白兩個度。”

“哼,就不借你,小雨生氣氣啦!把芳心曬得黑黑的,看你還怎么和我炫耀。”說著便把防曬霜緊緊攥在懷里。小雨極少以“我”自稱,一旦用了,便是不想把她可愛的一面展現給對方看了。

“太可惡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芳心揚起小手,裝作要往小雨身上打的樣子。

小雨“哎呀”一聲正待起身:“芳心要打我啦~”,卻早被抓住肩膀、揪住辮子,摁回石凳上。

“陳小雨你別跑,看我一定不撓死你。”說著,芳心把手伸進小雨胳肢窩里,一陣狂撓起來。癢得小雨把窈窕腰肢左扭右晃,俯仰不定,噓笑不止,咧著小嘴一個勁兒上氣不接下氣地求饒:“好……好姐姐,就饒了小雨這一次吧。啊哈……哈哈~”

只見芳心、小雨、宜秋三個,一齊都在歡笑。一個儼然以勝利者自居,嘴角揚起得意的笑容;一個因癢而笑,兩個女孩子間的相互嬉戲,無疑可成為青春那一抹最天真、爛漫的回憶;另一個則是捂著嘴,以長者旁觀的態度,欣賞著這對可愛的女孩子,用微笑致敬她們最嬌媚清純的一面。

芳心這才松開了手,小雨擺脫了魔掌,長舒一口氣,只得乖乖交出防曬霜。宜秋余笑未止,戲問道:“雨姑娘不是司雨的嘛,這么熱的天,怎么不來場大雨,這樣你們倆也就不用爭什么防曬霜了。”

小雨略微定了定神,理了理被弄亂的云鬢,嘟著嘴說道:“要本姑娘下雨可沒那么容易,你們得筑壇、沐浴、齋戒、易服、獻祭、祝禱,一樣也不能少,這樣小雨或許還可以考慮一下哈。”

才說完,小雨的辮子又被宜秋笑著撩了一下:“你這要求可還真多。”

“怎么回事。”芳心再次補上了這句標志性的口頭禪,像是說給小雨聽的,也像是說給宜秋聽的。

軍訓的第一天就這樣在大家的汗水與歡笑中度過了。那天晚上人定時分②,斗轉參橫,夜色漸深,一彎淺淺的月牙高掛于墨色的夜空中,伴隨著云層涌動若隱若現著。宜秋在家倚欄望月,腦海中縈繞著白天芳心的花月儀容、盈盈秋水與淡淡春山。只見天邊若隱若現的那輪月兒,就多像她動人的淺笑啊!宜秋心里想著,不覺自己嘴角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與此同時,在相距五公里外的多福中學景賢樓507號房女生寢室里,芳心、小雨和另外八名女生共居一室。22:00晚自習結束后歸來的她們,正趕在22:40熄燈前洗完澡、洗好衣物,做好勞累了一天進入夢鄉前最后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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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人定時分——即亥時,21:00~23:00,大多數人都已安定下來,靜謐無聲,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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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這景賢樓一共有六層,一樓是架空層,二、三樓為男生寢室,四至六層為女生寢室,共能容納約八百人,不過從性別結構來看并不平衡,可見也是對女生的照顧了。

每間宿舍都分陽臺和臥室兩部分,陽臺側有兩間狹窄的小室,一間可以上廁所卻不能洗澡,一間可供洗浴卻不能夠上廁所。芳心簡單快速地洗完頭,沖凈白天的塵垢與汗水,便抱著一盆換洗的衣服出來了。并不能像在家中一樣,慢條斯理,盡情撫拭自己的每一寸肌膚,欣賞自己作為人間尤物的絕世容顏。

沒有洗衣機,衣服只能在陽臺的水槽自己手洗。一槽清水,兩泵洗衣液,一搓、一揉、一滌、一蕩,卻才洗凈舒爽的身體和額頭早已又沁出了晶瑩的汗珠。盛夏時節的汕頭,即使入夜也仍有29、30度高溫,海濱城市的“夏涼”本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海水的保溫作用只會確保盛夏的氣溫徹夜維持在28度之上,絕不逾越;同時,海風吹來那悶熱潮濕的空氣也更能阻止你汗液的蒸發,進一步抑制身體散然。

芳心用手臂拂拭過濕漉漉的額頭,煩躁地一把將浴帽扯下。瞬時,她那一頭微微沾著水珠的秀麗長發披散而下,蓋住了半背,拂過臉側,垂下肩旁。不多會,她背上潔白的睡衣也微現點點濕痕,不知是為濕發所沾,亦或是汗出所致。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剛剛煩躁下胡亂扯散的頭發,只會進一步縮小散熱面積,顯然是比盤在頭頂要更熱的。

芳心不耐煩地甩了甩腦袋,試圖甩開遮住她眼睛的那縷長發。不料不甩還罷,一甩更是把本就不干的濕發粘在了一樣布滿汗珠的緋紅的臉上。她惱怒地用手抓開那煩人的發絲,然而濕手也不過使頭發更添幾分濕漉,令發絲改粘在所及的其它地方罷了,這也許是她生來第一次為長發感到煩惱吧。

前面說過,多福校服吸水吸汗,故此洗后想要擰干也并非易事。芳心在蒸籠中好不容易洗畢了衣服,用酸疼的手費力地將喝足了水的短袖擰干,套上衣架,拾起撐桿,正準備把衣服掛起晾干。這時,一只灰褐色的大飛蛾突然從隱形網外闖了進來,顯然,陽臺的燈光吸引了它。

同眾多女孩子一樣,芳心自小便害怕蟲子,尤其是會飛的如飛蛾、蜜蜂一類,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盡管有著數千倍的體形大小差距,然而由內而發的恐懼更無疑是一種徹底擊垮戰斗力的心理戰術。

面對這私闖女子住所的不速之客,芳心嚇得“哇”地一聲丟開撐桿,雙手緊緊抓住那件還未及晾上去的校服,擋在自己身前,盡量伸得遠遠的,阻止飛蛾的進一步入侵。同時心里還不停默念祝禱著:“千萬不要停在我手上,千萬不要停在我手上”,腳步更是不由自主地朝后退,直至“咣”的一聲頂到了陽臺門,再次把只留意于前方的她唬了一大跳。回頭一看,仿佛找到了生命通道,也顧不得腰間被門把手所擊的疼痛,極盡平生最快的速度,打開門連衣帶人鉆了進去,隨即又“咣”地一聲帶上了門,生怕那飛蛾也追著進來。不料鉆得大急,太真出浴③后沒有內衣呵護的塞上酥④擦過門框,竟起了尷尬的激凸,剛剛一連串著忙的動作,實為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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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太真出浴——太真,楊貴妃的號。唐玄宗(685~762)曾賜她沐浴華清池。

④塞上酥——宋·劉斧《青瑣高議》載:“楊貴妃浴罷,對鏡勻面,裙腰褪露一乳,明皇捫弄曰:‘軟溫新剝雞頭肉’,安祿山在旁曰:‘潤滑猶如塞上酥’。”明皇即玄宗。雞頭肉,又名雞頭米,即新鮮芡實,果實呈小圓球形,上尖端有微紅的一點小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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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坐在床上擁著被子,捧著iPhone XS沉浸于《陰陽師》⑤中的小雨,聽到“咣”的一聲關門后也被嚇得猛地抬起頭來,迎目撞見漫頭亂發、渾身冷汗、張惶不定、氣喘吁吁、臉色煞白而沖進來的芳心,驚訝地問:“你怎么了?”

“外……外面有只大大的飛蛾,好嚇人啊!”芳心帶著哭腔,跺著小腳兒可憐巴巴地說道,那副模樣甚是無助憐人。

小雨早在下午放學,晚自習開始前就洗完了澡,晾好了衣服,故此現在才能窩在床上悠閑地玩著手機。她雖也害怕飛蛾,然而不見不懼。看到芳心這副狼狽的模樣,回想白天自己被芳心撓癢時也曾這么不堪過,不覺得意起來,嘲笑道:“沒想到這么大只的芳心竟然會怕小小的飛蛾,笑死小雨了哈哈。”一邊忍不住咯咯地笑個不停。

小雨舉起手機,打開照相機,對著驚魂不定的芳心就是一串連拍,開實況關實況的,有HDR沒HDR的,短快門長快門的,芳心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拍了將近十張趣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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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陰陽師》——2016年由中國網易移動游戲公司開發的一款游戲,是小雨最常玩也最喜歡玩的手機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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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進入正常狀態的芳心這才反應過來,一聲“太可惡了”,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來便要奪手機。小雨雖在下鋪,怎奈窩在被子里一時來不及逃跑,只得把手機往身下一藏,用小手緊緊護住。芳心見奪不著,于是伸手對準小雨腋下便撓。小雨怕癢,被芳心這一撓,早全身都軟了,

卻說守的總歸難敵攻的,芳心拿不到手機,誓不放過小雨,小雨癢得受不住,也顧不得護什么手機了。剛想曲臂來救腋下,芳心隨即又改撓腰肢,卻才想伸手來援腰肢,那邊早眼疾手快地將身下防守空虛的手機抽去了。

芳心這才放開了小雨,收回那只可以令小雨魂飛魄散的白皙玉手。剛想來刪照片,不料機靈的小雨早在剛才藏手機時就順帶摁下了鎖屏鍵。看著“向上輕掃使用面容ID或輸入密碼”的提示,芳心回身便來照小雨的臉,只見在屏幕正對小雨狡黠笑容的一瞬間,鎖頭圖案立馬轉變為開啟狀態。這邊的芳心再次露出勝利者的自豪和以智勝人那一種成就感的微笑,那邊的小雨則是驚訝得張圓了紅紅的小嘴,許久才吐出一句:“行,算你狠。”

原來小雨本自恃有鎖屏,滿以為即使芳心拿到了手機也進不去相冊,一心只防她因開不了鎖又來撓癢,于是用被子將全身裹得緊緊的。見芳心回身,只道是要來求自己解鎖的,而自己還以為機智,仗著這可以隔絕芳心魔掌的被子,正露出滿面狡猾的笑容要在她面前得意一番。哪知道芳心本就長小雨一歲,又兼自性心思縝密,自是較小雨多慮一層。

芳心刷刷地刪完了照片,又想到安卓系統有照片回收站,無奈不熟iOS系統,翻來覆去找個不著,只得來央小雨。小雨卻也欺她沒用過iOS,遂扯個謊道:“蘋果系統沒有回收站哩,安卓才有。”芳心信以為真,以為目的達成,于是將手機還給了小雨,仍不忘一句:“怎么回事。”

到底也是天意要留這幾張趣照,且說這小雨,本也沒想到有回收站,正自一旁氣嘟了嘴,不服為何每次嬉鬧總為芳心所敗。及芳心提及,恍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心內歡喜,只不敢表露出來。此時正想恢復并細細嘲弄這幾張滑稽的照片,只礙于芳心,于是催促道:“膽小鬼芳心,外面飛蛾早就飛走啦,還不快去晾你的衣服。”

芳心這才記起自己確實一件衣服都沒有晾,揮揮小拳頭,半氣半笑地說道:“小雨你給我等著,我跟你沒完。”隨即拾起剛剛帶進來掛在床檐的衣服,想起大飛蛾,卻仍心有余悸。盡管心中有千萬般不愿出去的理由,但衣服總歸還是要晾的。于是只得趴在陽臺門上,透過玻璃確信那飛蛾已不在后,才敢小心翼翼地打開門。

打開了門,芳心提著衣服擋在身前,左顧右盼、躡手躡腳地走著,撿起倒在地上的撐桿,七手八腳地將余下衣褲匆匆晾上,其間仍不忘四下張皇著,生怕那曾使她喪膽的飛蛾再來光顧。

也說這一間宿舍,陽臺不過兩米見方,兩三根索纜,要同時晾上十位女生的衣物幾乎是不可能,芳心千擠萬擠,直至衣服緊挨著衣服,褲子緊靠著褲子,才算勉強掛了上去,也不知明天究竟是否能干。只見夜色已深,俯看著操場四周幾束清冷顫抖的白光,仰望著漸漸升到中天的那一彎月牙,伴著漆黑草叢中的一陣陣蟲鳴,芳心打了個哈欠,揉了揉微朦的星眼,原本濕漉漉的頭發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干去。一日風塵,又兼受了驚嚇,不覺倦意襲來,想要回房入寢去了。

就在剛剛這段時間的寢室里,小雨意識到面容解鎖的重大缺陷,于是果斷改回密碼并從回收站恢復了被刪去的照片。同時招呼來同宿舍也是同班的李雅婷、陳淑彤兩位一起觀賞芳心卻才的滑稽狼狽。三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一并俯身哈哈大笑,直至芳心推門而入才起身止住,嘴角猶矜笑未止。

空調的冷風撲面而來,與外面潮濕悶熱的空氣形成鮮明對比。芳心頓覺舒暢:“還是空調舒服啊!”話音未落,只聽“嘩”的一聲,屋內燈光驟時熄滅,整間寢室突然漆黑一片。

又傳來芳心的一聲“怎么回事。”

原來時間總是過得飛快,短短四十分鐘,包括其間的汗水、驚嚇、嬉鬧與歡笑,就這樣溜走了,伴隨著熄燈,消失在無盡的夜色之中。

小雨仍不忘打趣道:“瞧你一進來,連燈都不想理你了。”手機屏幕由下而上不均衡的光芒映襯著小雨圓圓的小臉蛋,活像她自起的綽號——玉面小狐貍。

“明明就是因為我長得白,把燈都亮瞎了嘛,瞧你嫉妒的哈哈。”芳心又一次機智地回擊了小雨的調侃,手機的亮光照著玉面小狐貍那不服氣的小臉。

漆黑中,大伙都進入了夢鄉。睡在芳心下鋪的小雨,想著宿舍生活的有說有笑,氣氛比家中實要活躍許多。又想到調皮的她,不知怎的,總能被芳心用兩根手指頭,在談笑間輕易制服。

也說每個女孩子心中,都有那么一種微妙的被征服保護的欲望,芳心仿佛是位善良的姐姐,而小雨則是那個調皮愛搗蛋的妹妹。霎時間,一股弱小感油然而生,小雨不禁對芳心產生了一絲欽佩之情。

想到就在她上方的芳心,便不自覺地又聯想到了剛剛那些滑稽的照片。要笑又不敢出聲,只得緊捂著嘴,蜷縮著身子,使勁憋住。小雨在愉悅的心情中,嘴角微揚,呼吸漸漸勻稱,安然進入夢鄉。

與此同時,躺在上鋪的芳心,卻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種心情,久久未能入眠。她想家了,一個恰才及笄之年的女孩子,從未獨自離開溫暖的家這么久。幾天住宿生活下來⑥,一幕幕場景如電影般在她腦海中浮現。盡管自己向來能干,并非不能自理,然而總歸不如家中自在方便,用度一應俱全;盡管有活潑可愛、天真爛漫的小雨,和諧友好的室友、有說有笑的夜晚,但到底少了家中那一分溫馨與親情,又兼她本是愛靜的,原就不喜人多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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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事實上,在軍訓之前,芳心等人已先上了三天課,只是不很正式,故此這里才說已經過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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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爸媽每天都會打電話來關心問候,芳心體貼,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先時總支吾著說還行,直至剛剛自己洗衣服的汗透全身,邂逅大飛蛾的失魂喪膽,她終于受不住了。

空調的冷風正不斷吹向她的身體,帶起脖頸邊的一絲絲散發,輕拂著她那怡人的臉龐。思及種種不若家中,一滴滴熱淚奪眶而出,如連珠般順著眼角、云鬢和耳沿傾瀉而下,沾濕了香發,落到了枕邊。在冷風吹拂下,展眼即成冰淚,觸之有驚膚感。

她沒有抽噎,只是默默地流淚。顰眉淚眼,越樣生嬌,不多時就沾濕了一大片枕巾。她打心底堅決要回家,想到在家的各種好處,不覺又露出了辛酸的淺笑。

在住宿的痛楚和念家溫情的矛盾交織下,她懷著復雜的心情,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宜秋照樣7:15就來到了教室。只見小雨正將腦袋依偎在芳心肩上,一臉親熱與滿足,同時胡說八道她近日在網上看到的新段子:“古時候英雄救了女孩子,如果英雄長得帥,姑娘就會一臉嬌羞地說:‘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如果英雄長得丑就會說:‘小女子唯有來世做牛做馬,報此大恩。’”

兩條小辮子凌空相互碰撞,好似兩人生來就是親姐妹一般。芳心推著小雨的小手,一臉嫌棄地說:“這么熱的天,還靠這么緊干嘛呀。”

芳心見宜秋從家里來,忽地又想起了家,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驟時黯淡了下來。

“能回家真好,我要退宿,回家。”她向宜秋說道。

“為什么?”宜秋和小雨同時驚訝地問道。

“在家里多好呀,不像住宿,每天限那么多時間和規矩,晚自習還得在這個這么悶熱的教室里。不能出去散步不說,連說幾句話都不給。而且人家明明作業寫完了,還不讓我回去睡覺,非要待到十點才能下課,中間想打個盹兒都會有人來負責叫醒你。而且就算回到了宿舍,還得趕著洗澡,衣服得自己洗,頭發要自己干,幾雙鞋幾件衣服稍微擺得不整齊就會扣分,都要煩死了。”

她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聲音由甜美流暢變得哽咽,眼淚早不爭氣地從那灣轉盼多情的秋水中迸出,順著粉白的面頰流下。

“不哭不哭,哭了就不美了。”宜秋趕忙抽出一張面巾紙遞到她手中,芳心道了謝。小雨也伸出溫暖的小手,輕輕拍著芳心那隨抽噎一顫一抖起伏著的肩背。

其實話雖是這么說,但宜秋望著淚眼微紅、春山輕蹙的芳心,反覺更有一番嫵媚,更著一絲憐人了。

“沒有洗衣機和電吹風嗎?”宜秋接著問道。

“你想多了,什么都沒有。宿舍里除了空調,再沒有半個插座。頭發洗完除了擦,就只有自然晾干。而且夏天自己洗衣服簡直是熱得要命,我本想晚自習結束后再洗澡,就可以不用再出汗,能夠舒舒服服睡個好覺。結果衣服才洗了一半,汗就先出一身了。嗚……我不要住宿了,我好想家,我要回家……”展眼間,她衣襟已淚痕斑駁。

小雨本還想調笑道:“別忘了還有大飛蛾呢!”見她哭得實在傷心,又想到倘若芳心真的回去,就再難有人能于午間入夜,同自己說笑;用幾根手指,把自己撓得俯首稱臣、苦苦求饒了。不覺也有些不舍,于是才擱下了。

宜秋聽完她可憐兮兮的訴苦,暗自慶幸自己當初沒有選擇住宿,他擔心的正是這些問題。畢竟自己家住得并不遠,行動能力又強,何苦放著好好的家不回,跑到學校受這住宿的艱辛。不過于情理上,他還是想先勸勸這位嬌泣的同桌。

“或許是剛來不適應吧,久了習慣后大約就好了呢?而且不久以后就入冬了,天氣涼下來也就不必擔心熱的問題了。”

“冬天還要好久呢,這個熱我可等不了。再說了為什么我要去適應它,為什么我不能主動去找尋更好的?”她富有反抗性質的任性,在宜秋眼中尤為可愛,格外欣賞。因為這種任性,正幾乎與宜秋如出一轍。

“和你爸媽說了嗎?”宜秋又抽出一張紙巾,塞到她手里。

“還沒有,我中午回宿舍就去和我爸爸說。”芳心又擦了擦即將滾落下的淚珠。

“那你家離這兒多遠,每天想怎么回去?”

“有點遠……不過我已經決定了。哪怕再遠,就是我自己走回去都不愿再待在這鬼地方了。在學校住了幾天,要是不告訴我這里是海濱路,沒聞到水產的味道,我都快忘了這里是在海邊了!”說著,芳心又嗚咽起來。

見她語氣堅定,宜秋放棄了勸說,用贊許的眼神望著她,反而希望助成此事。

“不哭了不哭了,給周圍人瞧見了多不好,我陪你去和班主拿申請表,好嗎?”宜秋溫柔地安慰道。

“謝謝你,下午吧,我先去告訴我爸。”

在他和小雨的安慰下,芳心才漸漸止住了啼哭。朝陽穿過樓縫,灼熱地打在臉上,拉長的影子映在地上。這一天軍訓如舊,炎熱依然。所幸其間不時穿插有講座,講座在寬敞、有中央空調的大禮堂舉行,也算是在盛夏日里,帶來一點久違的清涼。

中午,芳心一回到宿舍就迫不及得地撥通了她爸爸的電話。

“爸爸,我好想回家,我不要再住宿了……”她用邊央求邊帶著撒嬌的語氣,向父親訴說這幾天住宿生活的哀怨。不多久,那嬌滴滴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且說芳心的爸爸芳向明,本是經商家庭出身。芳向明的父親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乘著改革開放的浪潮,在汕頭被設立為經濟特區的大好政策背景下,創辦了第一批進出口貿易公司。由于起步早,競爭少,十年順風順水的經營為芳家積累了不少財富。

正當芳向明的父親將積蓄并貸款再度悉數投入公司,以求更大的發展時,這座小城市的信用危機暴發了。許多乘政策之風開辦的大小公司,在當時混亂的經濟管理制度下胡作非為,貸款不還、虛開發票騙取退稅等行為比比皆是。一夜之間,不少風聞這一消息的外地企業紛紛放棄與汕頭的合作。失掉了商業來源,背后又面臨著銀行巨額貸款的頻頻催繳,成百上千家鼓噪一時的貿易公司就此宣告倒閉。而芳家的生意雖一向兢兢業業、循規蹈矩,怎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外商已經對整個ST市產生了懷疑,一舉中斷一切業務往來,芳家公司也就此癱瘓。

本來芳家大可以全身而退,但就是因為順風順水時期的貪大冒進,拖累了全公司的現金周轉。公司的積累全都投進去不算,又向銀行舉債數百萬元。芳向明父親原來的倚仗,就是倉庫里還存著價值近千萬元的商品待售,而如今這合作一旦中斷,這近千萬的貨物就成了一堆廢品。

這一天大噩耗的襲來,大家全都沉不住氣地鬧起來。工人要結清工資,不發錢就罷工不干;銀行不再延期,要求公司按時還貸;公司進貨的那些供應商也不愿再賒欠貨款,紛紛上門逼債要錢,有好幾家供應商已經遞送了訴狀,把芳家公司告上法庭……

已無現金的芳家公司在幾面夾攻之下,無路可走。經老芳本人、律師、資產管理公司與銀行等債權人再三協商不成,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宣布破產,把公司的資產交由ST市中級人民法院主持拍賣抵債。

本來是挺好的大樓,挺好的倉庫,嶄新的存貨,可放在臺子上一拍賣,馬上就不值錢了。方老先生辛苦十余年,號稱身家上億,但落槌的結果卻令人齒寒:芳家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的全部資產最后只拍得兩千一百萬元,按規定首先支付拖欠的職工工資和破產安置費,再償還了久繳的國家稅款,余下的錢銀行和各家供貨商還遠遠不夠分的。芳家的車子和住宅,產權也都是登記在公司名下的,屬于公司財產,因此也一并列在拍賣清單中落槌而去。(此處借用海巖《拿什么拯救你,我的愛人》中的部分描述)

家道中落使芳老先生從此心灰意冷,一蹶不振,好在有個爭氣的兒子芳向明,老芳決定棄商從政,托著自己朋友的關系,把他舉薦進了市公安局。從指揮交通的輔警做起,經過十幾年的拼搏,立下赫赫功勛,外加一點人事努力,竟也坐到了副局長的位置。

重振家業的芳向明,重新購置了車子和房子,成了家并生了個寶貝女兒,視為掌上明珠。盡管后來又再生了個兒子,不過他還是最心疼這個寶貝女兒,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對她百依百順,要怎樣就怎樣。而這芳姑娘自小就已先如美玉無瑕,及至如今長成,更如宜秋見到的,真乃絕世佳人,古今國色。芳向明的屬下都向他打趣道:“果然英雄自古難過美人關啊,沒想到我們堂堂副局長,居然也對一個女孩子言聽計從。”

芳向明笑著說:“那當然,女兒多好啊,可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呢。”

畫面轉回在電話前哭訴的芳心,疼女兒的芳向明一聽寶貝女兒這么嬌滴滴的訴苦,豈有不動心依順之理。當即答應了她,過了這個星期,就再不用住宿,回家!可是芳心家里離學校并不近,芳太太雖全職居家,但卻不會開車;而位高權重的芳向明正是因為公務繁忙,無力接送寶貝女兒上下學,才把她送來了住宿。現在寶貝女兒一氣之下退了宿,每天要怎么把她安然無恙地送過來,毫發無損地接回去,自己也正犯著愁,姑且先退了宿,這周末回去再細作商量吧。

之前宜秋問她:“如果你爸爸不同意怎么辦。”她自己嘴上雖說著:“不可能,他這么疼我,肯定會同意的”,但心中多少還有些顧慮,如今得到父親允準,芳心長舒一口氣,心中巨石落地,別提有多高興了。小雨推門進來,芳心劈頭蓋臉便一把將她抱住:“小雨兒啊,我可以回家啦!”

一進門就被大抱一場的小雨莫名其妙,怔了半晌才想起早上芳心的話,“你爸爸同意了?”

“那當然,我爸爸可疼他寶貝女兒了。”芳心格外的興高采烈。

與芳心的歡天喜地相反,現在輪到小雨情緒低落了,出門在外的女孩子,哪有不想家的呢。原先幾天只是她思想單純,又比較能適應,才不覺怎的。如今也被芳心喚起了念家之情,又想到眼前神采奕奕、風韻翩躚的芳心,不日將再不能與她同宿一室,共寢一床,驟時悵然若有所失,也不洗臉,倒頭便睡。

芳心中午躺在上鋪,興奮得睡不著覺。翻來覆去,想著自己終于能回到舒適溫暖的家中,嘴角露出微笑。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始有倦意襲來,剛剛合上眼皮,隱隱約約地聽到下方傳來斷斷續續、低回纏綿的細語。

“小雨想家……小雨要回家……小雨要坐高高的摩天輪……飛啊飛……”那奶聲奶氣的聲音細微得若有若無。至于這摩天輪和回家有什么干系,此是后話。

芳心大為詫異,尋聲爬起,趴在床沿望了望下鋪的小雨。

只見小雨身上輕輕蓋著空調被,臉朝里側臥著,雙手自然地曲在胸前,一半微露在外。解開的馬尾和打散的結發扣凌亂而又有條不紊地披散在腦后,沿著枕頭伸展開來,唯有那黃里透紅的“元氣少女”仍別在頭頂,枕側隱約似有點點未干淚跡。劉海微偏,鬢上垂發掃過安詳恬靜的臉,些許發絲被靜謐地含在嘴角。她正睡得香甜,剛剛的低回細語不過是睡前為念家所感,睡時心有所思而說的夢話。

床沿露出半個腦袋的芳心不覺一陣心酸,不想平日看似樂觀活潑、無憂無慮的小雨,此時竟也如此可憐見生,也不知剛剛她內心會如何傷感。芳心望了望四周,大家都熟睡著,沒人注意到剛才小雨的夢話。她隨即又慶幸自己再不用受這住宿之苦,心酸頓解,歡喜如初。

不過,小雨雖也曾感傷,但終是能適應下來,睡醒之后心情也復好如舊,將此事忘了一半。又兼她家離學校也實在太遠,于是最終并未提出退宿。

下午,宜秋如約陪芳心去向林佳拿退宿申請表。與其說“陪”,不如說是“邀”,因為她根本連辦公室在哪兒都沒搞清楚。

“芳心,走吧,該去拿申請表了。”芳心從宿舍來到教室,宜秋沒有住宿,整個中午都待在這里。

“可是,該去哪里拿呀?”芳心猶豫了一下,林佳并不在這里。

“三樓辦公室,希望林佳在那,隨我來吧。”宜秋做出了“請”的手勢。

樓梯上,宜秋在前,芳心隨后跟著。她好奇地問道:“這么多人都住宿,為什么你不要?”

“正是擔心遇到你現在這種狀況啊,”宜秋回頭笑著答道,“在家多好,自由自在的。”他敞開雙臂,擺出自由無拘束的舒爽樣子。

“那你家離這遠嗎?”

“在長江路,四五公里,也不算遠。”

“怎么回去的,要多久?”

“騎自行車,我飆車也就20分鐘吧。”厭惡體育運動的宜秋唯獨對自行車感興趣,自詡是半個專業自行車手,身體也有一半專業車手的素質。

“哇,好快啊。我家好像也就長江路再過一個路口,開車最快都要二十多分鐘呢。”

“我是飆車才能這么快,正常如果你騎的話,大概得半個多小時吧。說實話,以現在城市里的路況,早晚高峰汽車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自行車。你應該會騎車吧,還有姑娘雅居何處啊?”不知不覺中,兩人已從一前一后的隊列,變成了并肩而行。

“會騎車。雅居?啊哈哈,好有文化。嗯……小女寒舍在黃河路那邊。”芳心曾驚羨于漢服的長衣廣袖、隨風飄搖,和古風音樂的悠美曠遠,頗有幾分仰慕之心。于是漸漸也入了古風圈,趁勢向宜秋斂衽道了個萬福。

宜秋不料芳心竟也熱衷于古風,不禁一陣欣喜激動,忙還了個揖。兩人各自在對方心中,皆有引為知己之意。

在傳統文化沒落的今天,古風正以一種高雅純潔的全新面貌復出。其獨特的審美風格,配以女孩子的姣好清純,以展現富有中華韻味的美,受到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喜愛。然而畢竟依然是小眾,現實生活中能遇到同在古風圈的人,還是非常難得的,甚至于徑可引為知己。

不覺間,兩人便來到了辦公室門前,宜秋看出芳心臉上的緊張,體貼地安慰道:“不用緊張,沒什么的。要不要我幫你說?”

“哦,不用了,謝謝你,我自己說吧。”緊張使她的反應明顯慢了半拍。

很幸運,辦公室里,林佳正伏案寫著什么,宜秋陪著芳心走到林佳桌旁。

“老師,我要申請退宿。”芳心鼓起膽子率先發話。

“你叫什么,為什么要退宿?”林佳抬起頭望了望眼前這個女孩,又看了看她似乎有印象的宜秋,剛開學幾天,她還有很多人沒認全。

“芳心,我不適應住宿的生活。”她盡量想讓自己保持冷靜,然而宜秋還是聽出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怎么個不適應法?”林佳繼續問道。

“我……我……”她突然卡住了,緊張使她不知該說些什么,就如CPU一旦占用100%,進程就變成了未響應一樣。

“她覺得晚自習太熱,靜不下心來學習;宿舍洗澡不舒服;洗衣服太費時間又擰不干;人太多太吵睡不著。”宜秋見狀連忙替芳心回答著,挽救了她尷尬的處境。

“你怎么知道?我問她,又不是問你。”林佳看著宜秋,略帶詫異。

“她不好意思講,我替她說。”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林佳照例是勸說,芳心堅持退宿;又問是否征詢了父母的意見,芳心自是說父母已經允準。林佳只得在申請表上簽了名,遞給了芳心,讓她余下的自己回去填完整。

出了辦公室,芳心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地看著宜秋,同時又帶著明顯的拘謹,似乎對自己剛剛的啞言很是愧疚:“謝謝你,我果然還是太緊張了。”

宜秋朝她笑笑,說了聲“不用謝。”宜秋其實很喜歡芳心這樣,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就應該有女孩子特有的軟弱和羞澀,兩人并肩下了樓。

至此,宜秋成了芳心的引路人,芳心有事,不好意思獨自去辦公室,和其她人又都不是很熟,宜秋就主動帶她一起去;初來乍到,她對學校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宜秋就和她探索與解惑;芳心被安排當物理科代表,作業多的時候,宜秋也幫她一起收,替她催其他人快些交作業;兩人常常一起寫作業、一起吃飯、一起勞動、一起出入于學校的各個地方……

晚上,芳心洗完澡,并沒有洗衣服,明天就是軍訓的最后一天了,下午一放學便可以回家過周末,她要把衣服都交給家里的洗衣機。

她哼著未名短歌,將不再需要用到的物品裝了半行李箱,然后便懷著對家溫馨的思念,和宜秋白天的倜儻風流,進入了夢鄉。

軍訓第三天。經過兩天的訓練,這天下午便要舉行會操比賽。

早上是最后的彩排,雖說是“彩”,天公卻從一大早起便烏云連片,陰陰沉沉的。其實烏云恰恰是孩子們心中最好的彩頭,因為一旦下了雨,就不用站操場訓練了呀,而就算不下雨,也總勝過在烈日下暴曬。

定好等候位,上場、動作表演、喊口號、繞場而下,在教官帶領下,高一(3)班的同學們將整個流程操練了一次又一次。得益于陰天的一絲清涼,大家沒有了汗流浹背,排練卻也更賣力了。

教官別出心裁,連夜為三班想了一句口號,道是:“三班三班,絕不一般。一枝獨秀,六六六六!”這句簡短、獨特、有力的口號迅速贏得了同學們的笑語和掌聲。

只見第一天那位喊出宜秋心意的圓頭矮個子男生,此時突然接了一句:“三班三班,愚公移山。”同是押韻,全部平調,聲音不大,只有他身邊的幾個人能聽見,但這已足夠令這幾個人笑出聲來了。

彩排在同學們的辛苦中告一段落。休息時,教官帶大家唱他們的軍歌⑦:

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

這力量是鋼

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向著***蒂開火

讓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教官領一句,大家跟著唱一句。雖然并不好聽,但大家歡聲笑語,懷著團結的堅毅,洋溢出一種獨特的、溫馨的笑容。

下午,芳心到來時明顯的興奮不已,她拉著一個大行李箱,里面裝著她帶去宿舍的一切個人物品。只等幾個小時后,便可回家。中午,她試著斂衽揖別了小雨和同宿舍的其她八人,這大概是最獨特別致的告別方式了。

老天黑了一上午的臉,終究雨姐不愿,沒有下雨,會操如期舉行。

上場那一刻,高一(3)班的52名少年男女,各各抖擻精神。一步一趨,皆盡各自之能;起承轉合,都極眾人之巧;須眉者咸藉剛強之勇,裙釵輩俱懷陰柔之姿⑧。他們用三天以來最好的狀態,用最堅毅的聲音,詮釋了“三班三班,絕不一般。一枝獨秀,六六六六!”

三天的軍訓轉瞬即逝,高一(3)班榮獲團體一等獎。三天以來,52人,無一位請假,無一名中暑。教官要回去了,三天中的歡聲和笑語、汗水與熱情、艱苦與辛勤,成為大家告別教官最不舍的回憶。說來也巧,就在會操全部結束后,憋了一天黑臉的天空這才降下了小雨,不大,也不久,像極了這三天的短暫和大家綿綿的不舍。

“宜秋、小雨拜拜,我要回家了!”芳心終于可以回家了。

小雨還要回宿舍收拾東西。宜秋也正要出去找共享單車,于是說:“我也要回家了,我們一起走吧。”

“噢~你們兩個要一起回家,有行情!”一個熟悉的聲音嚷道。

宜秋一看,原來是那個圓腦袋、矮個子,說“愚公移山”的男生,裝著一個鬼臉的表情,究竟此人姓甚名誰,宜秋、芳心二人又如何應對,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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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這首歌是由牧虹(1918~1989)作詞的《團結就是力量》。

⑧步:走。趨:快步走。咸:都。藉:借。裙釵:裙和釵都是女子衣飾,故常用以代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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