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王叔走后，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星星，第一次覺得夜空很美。

我突然變得釋懷了，我的心變的輕松起來，像蒲公英被吹到空中，自由，愜意的飄起來，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是啊，解脫。

我迫切的想要留住的那些人，你們都解脫了是嗎？

我在第二天清晨像是重生了一般，心里的澄靜在多年以后隨著那日的朝陽冉冉升起。

……

我在醫院住了五天，王叔每天早晨帶早飯過來，陪我聊天，督促我睡覺休息，他周身的灰色越來越淡，我不再祈求他留下，只是偶爾會看著他發呆，像7歲那年外婆臨走時。

7歲的時候，我不懂送別，只聽外婆一遍一遍的講著處世的道理，時至今日不肯忘。

12年后，我慢慢體會送別的意義，不再流淚，不再痛苦，不再歇斯底里，一切溫和沉靜。

如果是解脫，死亡便也是好事。

這幾日徐宸再沒來過，我偶爾會想到他，在想到他時會連帶著想起趙蘇曉......

……

11月30日，出院。

王叔把車停在醫院門口，又趕上來幫我提東西，推門進來的時候，他笑的特別開心。我抬頭看他，眼神定在他的身上，錯愕。那淡淡的顏色是怎么回事？

“小軟，股票漲了。”他湊到我身邊，彎腰把提包拎起來，眉眼，甚至是那臉上的褶子都是笑意滿滿的。

我看著他不說話，卻越看越是歡喜。

“王叔……”我拉著他的胳膊，他站定看我，臉上的笑慢慢收緊，“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搖搖頭，忍不住的彎著嘴角笑，“你是不是……要留下了。”我低聲問他，我多么希望他能給我肯定的答案。

他低低頭，嘿嘿的笑，“嗯……只要王叔活一天，就載你一天。”他的眸子里的是什么？慈愛？疼護？那是外婆走后，我再沒見過的眼神，“是你給了王叔活下去的理由，本是無牽掛的，可現在……有點舍不得走了。”

我笑著，笑出眼淚來，我第一次救活了一個人，我讓他在這世間繼續存在著，我內心的盛大感無法言說，只好笑，多年以后第一次由心的笑出了聲音。

“走，回家。”他拎著包，拉了拉我的胳膊，我笑盈盈的跟在他身后。

我可以救人的，我可以的……

趙蘇曉。不知為何，我突然想到她，她真的病了嗎？我的話刺激到她了嗎？他為什么再沒來過？她……還好嗎？

我突然有了要見她的沖動，甚至……

我給周放發了一條短信，“幫我查一個人，趙蘇曉，徐氏集團總經理徐宸的未婚妻，查她過去三年的生活，以及現在在哪兒。”

短信發出去，很快收到了回復，“好。”

我們還有可能和好嗎……

……

12月4日，出院后的第四天，我去了育山墓園。

她葬在這里，墓地是秦律師選的，去年2月追悼會后我便被獄警帶回監獄，下葬的事是秦律師操辦的。

時至今日，我第一次來看她。

育山墓園很大，恰逢陰云天，一切都顯得悲悲涼涼，一排排松柏像是衛士，讓這悲切又徒增幾分凜冽。

12月初，南方的炙熱已褪盡，經了幾場雨，風一吹，都是冷。

我環臂抱著，拾階而上，一步兩步三步……我走的慢，不知內心懼什么……

她的墓碑在半山腰，我站在墓碑前看她，照片上她在笑，那笑我鮮少見到。

“王叔說，死是解脫。”我開口。

“你……解脫了嗎？”

“在那邊開心嗎？”

……

我坐下身來，側靠在墓碑上，我看著墓碑上她的照片，如同看到了她。

“你每周都去監獄看我……”

“你應該進去看看我的，哪怕……幫不了我。”

“哪怕跟我說一說你的生活。”

“唐胥是什么樣的人？”

“他說你不愛他，你愛別人，那人是誰？你是為他而死的嗎？不管為了誰……但狠心丟下我，我還是會怨你……”

“原本我們可以很親密的。原本你是可以抱我的。原本我是可以蹭在你懷里撒嬌的。可我們都沒這樣做過，是我們的心都太冷，太難靠近，對嗎？”

......

那天我在墓碑前坐了很久，問了很久，自言自語了很久，墓園空曠無人，除了風，便是百無聊賴的沉寂。

天色暗下來，我站起身來，“我該回去了。我會常來看你，就像當初你每周都來看我一樣。我相信……冥冥之中我們的靈魂是互通的。你懂我。現在……我也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