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或許留給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 第四十八代明眼人
- 白紙66
- 2575字
- 2020-11-01 11:00:00
坐車趕往夏家村時是一周后,二娟的老家。
獄中的那段時間,我曾聽說二娟祖籍武漢,父親早亡,偶爾夜深失眠的時候曾聽她和別人低聲聊天說,“家里還有老媽和傻弟弟等著她照顧……”現在算來,她的刑期已經不足一年了。
我輾轉了很多條街,問了很多人,最后來到窄小胡同的拐角處,那有一座看上去破陋簡修的房子,幾根木板釘成的門微敞著,我推門進去,喊道:“有人嗎?”沒有人應。我繼續往里走,院子里雜草叢生,似乎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你找誰?這兒早就四五年沒人住了。”有路過的村民停下來問我。
“這家人去哪兒了?”我回頭從院里走出來。
“搬走了。”
“搬去哪兒了?”
“不知道,幾年前被人接走的。”
“接走?您還記得接他們走的人長什么樣子嗎?”
“有錢人吧,高高大大的男人,還開著車。沒想到他們家二娟坐了牢還有這本事。”那人語氣酸溜溜的,并不是什么夸贊之意。
白宿情急的時候曾說唐胥曾設計要我死在監獄里,如果西秋是劫,那么二娟可能也是知情人。現在,二娟的家人四五年前被人接走,也驗證了我的猜想。
從夏家村出來,一路上我都在猜測那個人是誰,但說是猜測也不準確,二娟獄中曾提到過徐宸,我隱約能確定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應該是他。當年他是以此為籌碼要二娟幫他做事的嗎?
我對他有太多的疑惑......
回到住處時夜已深,失眠癥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消失,反而在很多個焦慮的夜晚凸顯的更加明顯。比如此時,凌晨三點,我坐在陽臺上,窗外是徹夜的黑。廖戈調配的藥效低,我不得已要借由酒精的力道以掩蓋那緩緩而來的頭痛,遠處的暗夜碎在燈光里變得輕飄飄的,虛幻的不真實。
大概是喝醉了的緣故,再醒來時我蜷縮著睡在陽臺上,頭還在疼,是酒精遺留下來的疼。我坐起身來,去洗了洗臉,抬頭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短短幾日,她憔悴了許多。
武漢是個熱鬧的城市,寬街窄巷,大大小小的店面簇擁在一起喧鬧一片,我乘著輪渡吹了吹風,整個人清醒了許多,遠處江面平靜,我的心卻翻涌著巨浪。
從現在到二娟出獄還有將近八個月的時間......我把目光放在極遠的地方,心也連同一起投擲出去,很久很久才再拉攏回來。
......
2017年9月27日,我在家悶了七天,這七天我只做了兩件事,吃飯、睡覺。為了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我用了最笨拙也看似最有效的方式。七天之后的今天,從屋里走出來好似換了一副天地,一陣炸熱襲來,身上不禁一陣寒栗。我把帽檐壓低,來往行人不斷,我時不時抬頭看上一眼,從小到大我很少與人對視,我需要克服。
延主街向北出發,一路上我邊走邊畫,八個月的時間我除了找到厲重,我還需要弄清楚一件事。
這一天我繞了七八條街,又在紙上標畫出每一條街的樣子,大到街道的走向、長度,小區的名字,出口朝向;小到店面的名稱以及店里老板的樣貌、性別。進度比我想象中慢很多,也累很多,也記錄了很多人。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左右,許是太累了,我做了一個夢,夢里厲暮朝我走過來,他不說話,只是笑,他在靠近我的時候突然舉起刀子,我的心一沉,驚的坐起來。
是個噩夢。
夢醒了,但眼前的人卻沒消失,他慢慢走近我,他笑著說:“我會殺光葉宅里的每一個人……我發誓會……”我想躲,卻躲不開,我捂住耳朵,又拿被子蒙上頭,但那聲音卻始終未停。
“你憑什么?你憑什么……”我的情緒在那一刻崩潰,我對著空氣大喊,眼前明明是空白的墻壁我卻莫名的看到厲暮,他就站在我眼前,真實的可怕,他不用說話便足以擊破我所有的心理防線。
“那我呢,我還不是和你一樣!我還不是一樣!”我咬牙切齒的重復道。
我掙扎,叫喊,很久之后才平靜下來,然后呆呆的看著墻壁,一絲絕望感慢慢爬上來。雖然在接受治療的時候就聽陸博士說過這種治療方式有致幻的后遺癥,但因前期藥物控制的好從沒有發生過。可現在......停藥的第三個月已經第三次了......
每次從疲憊的哭喊里解脫出來都像經歷了一場浩劫,疲憊,癱軟,仿佛奔跑了數萬里……
我躺下來,天花板上的吊燈微微折射著太陽的光,我閉上眼,那燈似是照進了我的心里,燈火通明。不知是睡著了,還是神游了很久,再睜開眼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映的西邊的云彩一片緋紅。
出門,沿著步行街閑逛,最后在一處轉角的休息椅上坐下,來往的行人從我身邊經過,我看著他們,看著看著眼睛就酸了,沒有感覺到心痛,眼淚卻流了下來。
努力了很多次,可是還是找不到出口……
他的電話是在這個時候打進來的,我盯著電話愣了兩秒,接通之后他沒開口,我也沒開口,像是不約而同的演了一出默劇,不知道這樣的沉默對話有什么意義。
“為什么哭?”他開口了,聲音嘶啞,周遭環境嘈雜。
我莫得轉頭四處看,我覺得他就在我身邊,“你能看到我?”我問他,目光始終沒停下來。
“嗯。”他輕嗯了一聲,我的心似是突然漏了一拍,怦怦的跳個不停,我站起身來,環顧四周,人太多了,我認不出哪個是他。
“不要怕,有我在。”他在沉默很久之后,說道。
我在聽到這句話時突然停了下來,像是靜止了一般,呆呆的定在那兒,內心深處頃刻間進駐了一泉溫熱的水,潺潺地蔓延至全身,最后匯集成眼淚,眼淚慢慢的流,我蹲下身來,唇齒間是低低的啜泣聲。
他沉默。
直到我漸漸平復,他才開口,“回家吧,我送你。”我站起身來,沒有回頭找他,也沒有掛斷電話,一路上我們都很沉默,這似乎成了我們之間獨特的溝通方式。
我聽到汽車的鳴笛聲,我聽到街道里的嘈雜聲,聽到鳥叫聲,也聽到從江邊吹來的風聲,我想......他也聽到了。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我在進屋之后,聽到他上車關門的聲音,聽到他車載音樂里的廣播聲,然后聽到他開門時密碼鎖的滴聲,聽到他敲電腦的聲音,聽著聽著聽不到了......那通電話我們通了很久,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手機還放在耳朵旁邊。
這一夜似乎過去的很快,第二天清晨陽光隔著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床上形成一條長長的光帶,我坐起身來,如同卸下了萬斤負累,變得輕松起來。
這要歸功于他。
一日,兩日,三日......頭痛大概八九天復發一次,我會在頭痛來臨的時候喝很多酒,喝到昏昏欲睡,喝到感知不到疼,幻覺會在頭痛之后借著酒力繁衍開來,我常常不知道自己是醉了,還是瘋了,只知道一覺醒來,酒氣退了,屋內狼藉一片。玻璃杯碎了,凳子倒了,書本、枕頭,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東西扔的到處都是,像是經了一場戰爭。我常常在這場戰爭中受傷,有時候傷在頭上,有時候傷在手上,有時候傷在胳膊上,淤青不斷。后來我換了塑料杯子、碗碟,桌角貼了防撞膠條,然后在失去理智之前把自己鎖在臥室里,我不知道以這樣的方式還能堅持多久。
或許留給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