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著眼前眾人,清一色的湛藍色宗袍,將目光放回說話之人,白眉長須,眼神矍鑠,看不出惡意。
“不去。”
我轉身朝著小的方向走。
小的披著外袍,見我看他,緊張地攏了攏袍子,盡可能的想掩蓋住黎光宗的宗袍,我猜想他怕我后悔殺他。
“上人請留步!”
那個水河在身后喚我。
轉身剛想開口,便聽他指著小的說道:“想必上人同這黎光宗鼠輩并無私交,敢問一句,上人可是去黎光宗尋仇?”
我回頭看他,略微擰眉,他怎知,我同小的只有剛才寥寥數句提到屠戮黎光宗的話語,我確信那時這個叫談水河的并不在場。
不知他又怎知我疑惑他知曉此事,再次拱手指著身旁一男子說道:“此子乃我玄同宗真傳,耳力極好,只要不是傳音,世上萬物之聲皆可聽得真切,黎光宗與我宗門世代為敵,兩位突然出現我宗門屬地,自然是小心為上的好,如此竊聽了上人的對話,忘上人寬宥。”
我大致聽懂了他的意思,他說的那個叫真傳的男子便是指揮眾人困我的首領。
“是又如何?”
我和黎光宗的事跟他們有什么關系。
“上人想必有所不知,宗門屬地甚少相交,即便毗鄰也相隔萬里,我見那廝腳板潰爛,敢問上人是否同他自黎光宗屬地一路步行而來,隨他往黎光宗門而去?若是,那上人便被他誆騙了,若是沿此而行,即便終其一生亦不可達。”
我開始覺得這個談水河很有趣,他只聽了我們的對話,看了小的的爛腳便能猜中,不由得點點頭,回頭再去看小的,他已嚇得跪在我身前不住說道:“小的沒有誆騙上人,沒有!沒有!小的不敢!上人切莫聽那人胡言啊!”
我覺得在理,這一路行來,黎光宗“長衫”越來越少,直至到了這里,一個也不得見。
我提起他的衣領,將他提起問道:“怎么證明你沒騙我?”
談水河搶道:“真假與否,走一遭便是了,煩請上人允準小輩引路。”
我看著小的惶恐不安的神色,大致猜個七八,他當我是傻的,知道我不識路,帶我亂走,若我剛才殺了玄同宗的門人,便著了他的道。
“好!你帶我去,你也去,若是發現屬實......”
“啊~上人饒命!上人饒命啊!小的上有老母高堂,下有新生兒待哺......啊~”
我將他丟在地上,摔得暈眩。
見談水河自身前比劃出彩色的光,怒目后退了一步,他想抓我?
一龐然巨物出現在我頭頂半空,嚇得我后躍遠遠跳開。
“上人莫慌!小輩莽撞!”
我見他立即又收了那巨物,狠狠地盯著他。
他腳下生風奔我而來,解釋道:“此乃韶舟,可日行千里,便于上人早些到達黎光宗,望讓人贖罪。”
“不用走的?”
“走的慢~”
我懂了,點點頭,見他又在遠處弄出來,做了個我不懂的動作,愣在那看他。
他笑了下說道:“我先上去,我先上去。”
一躍便站在那上面,笑著看我。
我見小的趴在地上,慢慢地挪蹭,跑過去,一把拽起他的領子,向舟上丟去。
“啊!”“咚!”
“呃......”
小的一聲慘叫伴著悶悶地碰撞聲同時而來。
我沒丟準,將小的丟到韶舟底部,一瞬他便掉到地面,掀起一陣煙塵。
“噗......嗤嗤......”
一旁看熱鬧的眾人憋不住笑起來。
那個真傳走過去查探了一番拱手說道:“上人,這廝已昏厥過去,是殺是留?”
現在無法確認他是否真的騙我,即便是,多留幾日也不會怎樣。
“留。”
我學著談水河的樣子跳起,可是跳了兩次都跳不上去。
“嗤嗤......”
我看著人群中笑我的幾個人,見我看他們,立時伏在地上。
談水河趕忙將韶舟降下,嘴里不斷地說著請罪的話,我見他并未接觸小的,小的的身體騰空自行飛入了韶舟內。
“爾等不必跟隨,官海,帶領眾師弟師妹回宗門去吧,按門規處置。”
“謹遵法旨!”
韶舟騰空而起,轉瞬便至空中,我看著跪伏在地的幾人起身隨著那個真傳走了。
原來那個真傳叫官海。
“什么門規?”
我看著談水河。
“呃......目無尊上,有辱師門,罰百鞭,跪月余,不知上人...可否覺得...輕了些。”
談水河的表情有些怪,我搖搖頭說道:“有點兒重,他們就是笑了幾下,何故扯上目無尊上,有辱師門。”
“哈~上人寬厚,上人寬厚,我傳音下去,免他幾人鞭刑。”
“要跪么?”
我看著他,他卻像怕我一般說道:“全憑上人做主。”
“不罰。”
“是!是!”
我看了看腳下的韶舟,覺得是個好物什,果真快得很,像我那輛馬車一般可以馭空而行。
思量著如不是我的腳不怕走,怕是眼下同那小的一般,爛得沒眼看,雖然現在也是傷痕累累,卻好過舊傷填新傷。
談水河在我身旁問道:“上人尊姓。”
我不懂看著他,他恍然笑了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裹了下頭上的破斗篷,被風吹的有些松動。
“許君卓。”
他點點頭,我問道:“你聽過慕忱么?”
他搖搖頭,我點點頭。
轉身看向遠處,不再看他,他未再問什么。
慕忱,茫茫人海,我該去哪里尋你?
我在舟上,看著眼前的景致有些驚詫,在高空的角度,我看得見前方天空一座城,地上還有城。談水河將韶舟降下,速度有些快,我站在舟首,半弓著身子,看下方的地面。
……
我笑著,咯咯笑個不停。
身下的弘殷馱著我跑得飛快。
“慕忱~接住我!”
雙腳一蹬,飛躍至空中,笑著撲進慕忱懷里,他笑著抱著我轉了好幾圈。
“淘丫頭~一早醒來便不見你,跑哪里去玩兒了?”
“我搶了子令的弘殷,你看~”
我笑著給他指新搶來的寶駒。
“我只對你感興趣。”
他的吻落下,我順勢雙手纏住他的脖頸,閉上雙眼。
“慕忱~接住我......”
我笑著喃喃躍下韶舟。
“許上人!”
“啪!”
地上的煙塵應該被我激起好高。
我趴在地上,越發委屈,抽噎起來。
談水河小心地來攙我,我滿臉的黃土混著淚,失神地看著他。
“哎~”
斗篷掉落在腳邊,見到我的一瞬他便不笑了,嘆了口氣,右手在我耳邊輕輕一揮,我的衣裙便干凈了。
傻愣愣地看著他,滿眼的欽佩,連哭都忘了。
他指著那地上的光圈說道:“許上人,圈內便是黎光宗地界,那里布下了巨陣,許進不許出,轄內百姓皆被打上奴印,終生走不出這困籠,我等無力相救。”
“我為何能出來?”
“上人之資怎是凡人之軀可比,便是小輩亦嘆不如,那護宗大陣自是奈何不得。”
我似懂非懂地聽著,指著舟里的小的又問道:“那小的怎么能出來。”
“宗門子弟,自不受困。”
我點點頭。
“許上人可進去,若是見到黎光宗子弟,自然分辨真假。”
我也是這般想的。
“你不去?”
“小輩在此恭候大駕,若是許上人想去黎光宗,需乘這韶舟不可。”
我點點頭,才懂小輩指他自己,可他胡子都白了,還說自己小,就像小的,長得那般高也稱自己小,師傅就曉禮多了,從不稱呼自己小。
又思量那城上有城,不飛進去,我應該是進不去。
看著地上死去的流民,伏在地上喃喃自語的流民,跪在黎光宗“長袍”腳下哀嚎哭泣的人,又想到慘死的師尊和影子,談水河說的不錯,這里的人活的凄苦無比。
許久我才從光圈里出來,我看著談水河道:“送我上去。”
下面的幾座城,我跑遍了,再也沒有活著的“長袍”。
城里的人奔出來,在我身后遠遠地看著我踏上韶舟,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他們在干嘛?”
“謝你救他們。”
“你們為何不救?”
談水河搖搖頭,苦笑了一下說道:“打不過。”
“你怎的認為我打得過?”
“你能隨意進出這大陣便可。”
我搖搖頭道:“不懂。”
談水河摸著他的白胡子笑著說道:“若上人再出了這護宗陣,小輩此后愿將玄同宗雙手奉上,終身為奴,有問必答,絕不誆騙。”
他給我玄同宗干嘛?我只想知道他為何認為我便打得過。
韶舟一路疾馳,沖倒眾多沖上來的“長袍”。
“有人闖山!速報~”
我聽著空中踏著兵刃的“長袍”高喊,越來越多的“長袍”將韶舟圍住,跟著一路到了好大一扇山門前。
“黎光宗”。
我念著上面的字,跳下韶舟,走上臺階。
沖過來的“長袍”只需一招便放倒,那些打在我身上的東西和彩色光線不知道何用,我亦不理睬。
回首望著停在山門外的談水河,他笑著摸著白胡子看著我笑著點頭。
當我數到十四萬九千三百七十二時,躺在我面前不住后退的“長袍”嘴里不住地求饒。
他說著好多我聽不懂的話,聽得懂的無非四句,我是誰,為何屠他滿門,饒他性命,殺了他阮伯老祖不會饒了我。
我聽著最后一句話很耳熟,我殺那兩個“長袍”時也說過類似的話,殺了他們,黎光宗不會放過我的,如今管你阮伯老祖還是阮伯老狗。
我一拳錘在他胸口,他胸前的光罩晃著我的眼睛,下意識地閉緊。
一把劍戳在我的腹上,“鏘”的一聲斷掉。
他慌了一般在我頭上一削,我躲閃不及,削斷了發髻。
發簪掉在一旁,徹底惹惱了我,拾起發簪,狠狠地插進他的心臟,那光罩如捅破的水泡。
“噗”的一聲。
“四百多年,多少人慘死在你手上,農弘正,我說過,終有一天,天君會派人來收你。”
“談~水......河.....”
那人斜眼看著走到我身邊的談水河,瞪著大眼睛直到我倒進了談水河懷里。
......
“卓兒怎得不開心了?是哪家吃了豹子膽惹惱了我的卓兒,告訴為夫。”
慕忱見我趴在湯池中生悶氣,尖尖的指甲戳破一個一個騰起的溫泉水泡。
“還能有誰?濰藍兒和小怡那兩個死丫頭,笑話我生不出來。”
他取了菱紗將我圍住,從泉池中抱起,喃喃道:“為夫的錯~”
菱紗隨他的長袖飛向大殿頂端的珠子,瞬間殿內便暗了下來。
......
我許久沒暈眩過,今日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