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餐館出來的時候，夜幕早已降臨，這是一個看不到月亮和星星的夜晚。

夜幕中，三個少年少女一起走在街道上，隨意地聊著天。

喧鬧的城市在夜幕降臨后迅速地安寧下來。

街道上的路燈都是油燈，每一盞燈都隔得很遠，如果有一盞燈熄滅了，在城市的守夜人把它重新點亮之前，一大段的街道就沉沒在黑暗中。

昏黃的燈光下行人也很稀少，路上很安靜。

他們在一起走了相當長時間，邊走邊聊。然而周圍的氣氛如此安靜，于是他們說話也越來越少，最后歸于沉默。

謝小林主動放慢腳步，跟在于東言和秦雨容后面，他早就看出來這兩人之間會發生點什么，但是這與他無關，他只能當一個安靜的旁觀者。

在一段黑暗的街道盡頭，秦雨容突然加快了腳步，擋在于東言面前，面對著他。

于東言停下了腳步，他的臉在陰影中若隱若現。

秦雨容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于東言的雙眼如星星般閃爍著；而從于東言的角度看來，遠處路燈微弱的光芒將少女美麗的面容清晰地顯現在眼前。

“那個……”秦雨容鼓起了全身的勇氣，“那封信，你看了嗎？”

……

于東言在黑暗中一動不動，也不說話。秦雨容緊緊地望著他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心如鹿撞。

他們互相望著對方。

沉默，長久的沉默。

隨著時間的流逝，少女的表情一點點地變化了。

從緊張和期待，變為茫然和失落；

從勇敢和羞澀，變為低沉和沮喪；

滿懷的希望和熱情，都漸漸消失。

他的沉默，冰寒刺骨。

但是她仍然倔強地望著他，等待著聽到他親口說出答案。

最終，于東言轉開了視線，望著旁邊，“對不起。”

秦雨容的身體有點發抖，她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沒關系。”

謝小林一直站在后面，把自己沉沒在黑暗里。

他看到秦雨容跟于東言擦肩而過，那個瞬間，有一點亮晶晶的東西滑過少女的臉龐，如同一顆星辰掉落地面，消失不見。

秦雨容走出去了很遠，于東言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連姿勢都沒有改變。

“你就不能多說兩句話，給她解釋一下嗎？”謝小林忍不住了，“我看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沒有必要，這樣對我對她都好。她晚了一步，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什么叫做晚了一步？”謝小林煩躁地撓了撓頭發，“啊，我懂了，她在研學旅行那天，真的跟你表白了？一封信？”

“嗯。”

“那把信給我，我去還給她！不能讓她一個女生自己走夜路回家！”

“已經撕掉了。”

“什么？”

“沒有看，撕了。”

“唉，你這個……你還真是鐵石心腸！”謝小林轉身就走，“我去追她，送她回家！”

謝小林飛快地跑著，很快就追上了秦雨容。但是看著低著頭快步行走的少女，他又有些猶豫不決，只是跟著。

秦雨容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又轉過頭去，一邊走，一邊胡亂地抹著眼淚。

“那個……秦雨容，抱歉，這事情得怪我。”最后他還是開口了。

“關你什么事！”秦雨容大聲地說，帶著哭音，“走開！”

“其實于東言也很難過。”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秦雨容抽泣起來，“我用不著你來安慰！他怎么會難過？是我配不上他，是他看不上我！”

“不是那樣的，你很好，這是我的錯。”

“你，你有什么錯？”

“那天中午，就是你喂他吃肉松的那天中午，如果不是我在那里，你那個時候就會把信給他，是吧？因為有我在，所以你就沒有給他。”

秦雨容想了想，“嗯。不過這有什么關系？后來我還是把信給他了。”

“如果那個時候把信給他了，就不會……就不會晚了一步。”謝小林組織了一下語言，“我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他的心里只能裝下一個。那個時候他的心里還是空的，你沒有進去，后來……他把雷娜裝進去了。”

既然說到這里，謝小林也不再有什么好隱瞞的，竹筒倒豆子一般把那天的事情說了出來。

“……所以那天下午他根本不在巨人遺跡里，他和雷娜一起去爬山了。”謝小林看了看秦雨容，秦雨容呆呆地站在那里，睜大眼睛望著他，這神情令謝小林無法面對。

“那天你來找我問于東言在哪里的時候，我騙了你。對不起！”他把頭低下去。

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謝小林忐忑地等待著，終于聽到秦雨容的聲音，“是于東言讓你來跟我說這些話的？”

謝小林飛快地轉動腦筋，但是腦子里卻像是塞了一堆漿糊，想不出這個問題應該怎么回答。

“是的。”

再騙她一次，如果這樣會讓她的心里好受一點的話……

“那你有什么資格說對不起？！你只是他的跟班，是他的傳聲筒！”

這樣憤怒的言語傳入耳中，謝小林就像是被雷劈了一下似的，愣在那里。

抬起頭的時候，秦雨容已經轉身離開，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里，隱隱作痛。

“……原來我連說對不起的資格都沒有。”

謝小林自嘲，想要笑一笑，卻覺得臉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勉強扯起嘴角，又耷拉下去。

“剛才我好像又錯了……”

看著少女的身影孤單地遠去，他沒有勇氣再追上去，想要離開，卻也挪不動腳步。

猶豫再三，謝小林還是遠遠地跟在后面，畢竟，一個女生單獨走在漆黑的街道上，不安全。

……

于東言獨自回到家，意外地發現爸爸也在家里，正在樂呵呵地跟弟弟于東行下棋。

“不準悔棋哦！”

“媽媽是裁判！媽媽，這一步可以重新下嗎？”

“可以！”

“媽媽說了可以！”于東行歡喜地跳起來，不過很快又捏著棋子皺起眉毛，為這個棋子應該放什么地方猶豫不決，最后還是向媽媽投去求助的目光。

“嗯，該下這里啊！”

一片笑聲。

“哥哥快來幫我下棋！爸爸要輸了！”

“嗯。”

于東言關上門走過去，爸爸媽媽都向他看過來。

“怎么了，今天的探險任務做得不順利？”

“還行吧，做了一個稀有級的任務。這是獎金，我和謝小林已經平分過了。”于東言掏出錢要交到媽媽手里，到底還是露出了一點驕傲的表情。

“自己留著唄，給我做什么。”媽媽笑起來，滿臉欣慰，“這是你自己賺的。”

“反正我沒地方放，幫我存著吧。”于東言說。

“黑石尖塔那邊我已經說好了，你可以直接去實習。明天早上你去他們接待臺那里，找一個叫魏思思的女孩，她會帶你辦手續的。嗯，你可以叫她魏姐……不，還是叫她思思姐吧。”

爸爸一邊下棋一邊說道，“不過這件事情，你也別到處去說，懂嗎？”

“哦，我認識她。”于東言想了想，“那謝小林怎么辦？他也要去黑石尖塔實習，今天陪我做了一天的任務。”

“謝小林……”爸爸沉吟片刻，轉過頭來看著他，“你可以先去實習，謝小林也要去黑石尖塔實習的話，讓他按流程交申請資料吧。”

“……那算了，我還是老老實實走流程交申請，跟謝小林一起去實習好了。”

“隨便你吧……哎，這次不準再悔棋了啊，事不過三！”爸爸轉過頭看到于東行又把棋子拿回去了。

“媽媽！”

于東行馬上呼叫支援。

……

“最近晚上別出門，不安全。”

好不容易跟于東行下完一盤棋，把他哄去玩其他東西，爸爸看著大兒子，臉色嚴肅起來。

“怎么了？”

“今天收到一個通知，可能有巨人教會進化者教派的成員到了城里。”

“就是那群把巨人當神明來崇拜的家伙？真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每個人都知道，巨人是我們兩千年前的祖先。”

“兩千多年的時間，足夠出現無數的蠢貨和瘋子了。進化者教派這群家伙更是瘋子中的瘋子！”

爸爸難得地開口罵人，一向在這方面很敏感的媽媽這次卻沒有責怪他，相反還連連點頭。

爸爸和緩了一下語氣，“只是可能，還不確定，提高警惕就可以了，也不用太緊張。”

“嗯。”

巨人時代無與倫比的輝煌成就，自然會引起新人類由衷的贊嘆，一部分新人類由此而崇拜和敬仰巨人也是理所當然的。

無數人都有過自己生在巨人時代的夢想，也有無數人希望能重現巨人時代的輝煌。

甚至把巨人當做神靈來崇拜也不是不能接受，這就是巨人教會的由來。

巨人教會成員魚龍混雜，分為各種五花八門的派別，但是這個進化者教派實在太過極端了。

這是信奉進化論的一群人，堅信新人類能夠再次進化為巨人。

理論上說，新人類在百萬年之后確實也可能再次進化到巨人的大小。

問題在于，這群人不但要確保這個進化方向不變，而且還要盡可能地加速進化過程，他們要達成這個目標的手段，就是殺掉每一個在他們看來不夠高大的人！

這個進化教派的成員在所到之處制造了無數血案，甚至還有因為自己太矮小“拖慢了進化速度”而集體自殺的事情發生，堪稱瘋狂至極。

睡覺前，于東言突然想起謝小林好像還沒有回來。

“糟糕！”

他跳下床，打開窗戶，探出身體去看謝小林家，那里還亮著燈，讓他放心下來。

“應該沒事吧。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