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臉浮現在馬泰奧的眼前，她似乎被囚禁在吸血鬼的棺中，骯臟的舌頭在舔舐她的脖子。

相信路西爾的話去送死嗎？馬泰奧雙手抓扯著頭皮，妹妹真的還有救嗎？

艾米莉·凱文比哥哥馬泰奧·凱文小整整十歲，艾米莉心地善良喜歡在后花園養一些花花草草。

馬泰奧最懷念的是每天的日落之前……

那個時候艾米莉會拉著他的手去公園里看花，那些奇特的花來自各個地方，馬泰奧總能找到新鮮感——金黃色的毛茛、星星般點綴的婆婆納、簇擁的藿香薊等等都被精心栽培著。

自雙親去世之后，兩個人就很少去那個花園，艾米莉說這個世界是不溫柔的，刮風下雨會把花園弄得地上都是花瓣，那些花瓣和沼澤里的雜草一樣臟。

就是聽了妹妹的話，才讓馬泰奧下定決心請來吸血鬼獵人，他不惜與路西爾結仇也要向妹妹證明即使世界都在下雨，他也是妹妹這里的一片晴天。

今天的馬泰奧也一樣！妹妹還活著的消息就已經是最好的消息。

他不甘愿成為孬種，大不了和路西爾同歸于盡！

馬泰奧仿佛渾身又充滿力氣，他在柜子里尋找一樣東西，蠟燭、匕首、羽毛筆被他丟在地上，這些東西現在一文不值。

最終他在羊皮卷之下發現了要找的東西——全黑的玻璃瓶，瓶身上勾勒著骷髏的模樣。

里面裝著他想要的液體，一種劇毒之物，黑血。

這是吸血鬼獵人給他的東西，唯一可以在市場買到的對吸血鬼有作用的劇毒物質，人類只要喝下它，身體里的血液就會附帶劇毒，吸血鬼吸食帶有劇毒的血液會像是融化的蠟燭一樣瓦解，而服下黑血的人類活不過兩天。

正因為危險程度是雙向的，很少有吸血鬼獵人會隨身攜帶。

馬泰奧把玻璃瓶藏進腰間，隨后走出房間命令屬下給他準備餐食，他決定了——今晚上就去約定的地點，獨自一人不帶士兵，帶著士兵只會徒增枉死的性命。

……

黃昏后，月亮坡。

月亮坡位于肯特城的東方，滿月的時候那里能看到一枚像是寶石一樣的月亮坐落在長滿綠茵的山坡上，月亮坡因此得名。

馬泰奧享用完晚餐就穿上了金色的繡紋長袍前往月亮坡，他要體面地面對路西爾，那個惡魔。

他的心里有一絲僥幸，那種僥幸就是渺茫的希望，他希望妹妹如路西爾所說的一樣還活著。

馬泰奧坐在石頭上等待，他不知道路西爾會什么時候來。

夜色完全占據天空之后，馬泰奧的耳旁響起了烏鴉的叫聲，有什么東西正在接近他。

“馬泰奧·凱文？”聲音來自他的后方。

馬泰奧猛一扭頭，路西爾和妹妹就坐在那里的石頭上，路西爾的頭發在風的作用下微動，妹妹呆坐著沒有情緒變化……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來的。

看著路西爾的眼睛像是盯著幽深的洞穴，馬泰奧心里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我……我……我來了。”即使馬泰奧在心里告誡過自己多次不要慌張，但就在對視的瞬間緊張的感覺就隨著額頭的汗液一起迸發而出。

“你的妹妹還你。”路西爾的頭發飄動著，像是蔓生的海草。

艾米莉在路西爾說完話后起身走向馬泰奧，馬泰奧激動地從石頭上站起來。

那是他的妹妹，一點都沒有變，臉上沒有傷痕，只是表情呆滯。

“你的妹妹回去之后，她身上的精神催眠自會消失，你大可放心。”

馬泰奧拉著艾米莉檢查她的脖子和手背，確定了路西爾并沒有傷害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馬泰奧側著身子把艾米莉藏在身后，他仍然警覺著路西爾。

“開門見山吧！我是來談合作的。”

“合作？”

“你給我提供養殖兔子雞鴨之類的莊園和對應的農工，我在凡爾森林為你抵擋帝國的軍隊。”

馬泰奧人傻了，這是什么奇葩的合作，冷血的路西爾覺得老年生活無趣決定踏足養殖業度過余生？

馬泰奧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把你妹妹完整地帶回來了，襲擊西行的馬車隊不是我的授意，我很抱歉給你造成困擾。”

馬泰奧人更傻了，路西爾以一種前所未見的低姿態向他提出道歉。

“為什么？”馬泰奧憋了很久才說出一句話。

“人類和血族不該只是敵人，也可以由合作關系綁定，你拿來我需要的東西，我做你做不到的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聞所未聞！吸血鬼路西爾說的話像是戴安王宮里那幫玩弄權術的大臣。

馬泰奧的內心開始動搖，路西爾擁有的力量在森林里可以發揮到極致，帝國的軍隊絕對走不出那個森林。

“你知道謝菲爾德帝國的軍隊一旦進入肯特城會發生什么！首當其沖的就是你和你的夫人，士兵會在這個城市里屠殺幾天幾夜，你家族的基業也會隨著鮮血流到琳賽河里。”

路西爾一步步的引導起了作用，馬泰奧陷入思考。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馬泰奧再次發問。

的確路西爾沒有理由這么做，人類的戰亂反而是吸血鬼們樂意看到的，他們不會受到戰爭的影響，只會從中獲利。遍布溝渠的尸體、流連失所的落難者、行軍的士兵這些通通可以成為他們嘴里的食物。

“因為我膩了，想試試不同的生活，我想試試和人類相處是什么感覺，只吸食動物的血液會是什么感覺。”路西爾輕聲說著，微風吹過似乎都能帶走他的聲音。

路西爾來的路上想過要用什么理由打動或者說服馬泰奧，在他原本的世界有“狗改不了吃屎”的俗語，這句俗語對吸血鬼同樣適用。

按照正常思維來說——山林中捕獵的老虎肯定不會搶大熊貓的竹子；翱翔的老鷹也不會靠山崖上的雜草維持生活。

但是“膩了”就不一樣，“膩了”表示還有把習慣撿起來的可能，而不是完全摒棄掉，這樣的話往往更能取得另一方的信任，對于吸血鬼和人類這種高位和低位的關系，這種話更加令人信服。

“你說的話都是真的？”馬泰奧最后再確認一遍。

“一切都是真的。”

“一天后或者兩天后就在這個地方，等我的消息，我現在可以走了嗎？”馬泰奧扶著艾米莉的手。

路西爾嘴角勾出一絲淺笑，他成功了，“你隨時可以走。”

馬泰奧攙扶著艾米莉離開，他的計劃失敗了，黑血已經侵入他的血管，答應路西爾的合作只是因為他想快點離開再做考慮，保證妹妹的安全才是他必須要做的。

兩個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路西爾的視線中，正如那月色被烏云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