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云悠然點點頭，帶著孩童剛睡醒的憨態問，“你怎么知道？”

她還沒來得及自報家門呢。

東風凜似有些不耐，將一旁的青蓮風箏扔給云悠然：“有嬤嬤看到你在放箏，識得你的身份。”

云悠然接住風箏點點頭，小腿蹬蹬就下了軟塌，然后又使勁兒踮著小腳坐到東風凜旁邊的竹椅上，一點都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氣飲了下去。

“棗糕吃多了，都把我渴醒了。”

“。。。”

面對東風凜寫在臉上的嫌棄和無語，云悠然恍若未聞，自顧自地打理有些沾灰的風箏。

“看來我這風箏還真是放對了，竟然有嬤嬤認出了我。”

“。。。”

“王妃呢，我還要跟她再道謝呢。”

“我母妃有事。”

“好吧，那我下次再叫我娘親一起來找王妃玩。凜世子可也要同我們一起玩？”

“不用。”拒絕得沒有一點余地。

“你別客氣呀，我聽我家田嬤嬤說過的，你和爺爺一起上戰場，爺爺很喜歡你，夸你很厲害。”

“。。。”

提到云肖，東風凜輕咳一聲，終于舍得收起了一些嫌棄：“我去云府有幾次，云辰我也見過，為何沒見過你。”

“因為我在房間里看書呀，很少出門玩。”

實在是她來這個世界不久，需要了解很多這個世界的知識，更重要的是，這個世界的文字，她幾乎是看不懂的，只能重頭去學。

身子里塞著個成年人的靈魂，她實在沒辦法接受自己是“文盲”的事實，所以只能每天起早貪黑毛在自己的書房里惡補。

“。。。”

面對這個解釋，東風凜明顯有些質疑。

說她是嗜睡、貪吃、貪玩他都信，說是讀書，他還真看不出來——

“凜世子——”

“。。。”

云悠然小手掌托著臉頰，很是認真地看著東風凜：“你長得真好看。”

“。。。”

“就是不愛笑。”

“。。。”

東風凜忽然覺得今天自己的忍耐力高得異常。

就這么個還沒他腿高的小屁孩，居然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但她是云老將軍的孫女，就憑這點，他忍！

看東風凜要發作又不能發作的樣子，云悠然還是一臉天真的模樣，內心已經要笑哭了，但下一秒，笑意又漸漸散去了。

年紀輕輕，吃穿不愁，就該是云辰那沒心沒肺的樣子，而不該將這個年紀該有的笑容藏匿起來。

她就是受不了這種少年老成的模樣，就如同現代的樂緒一般——

看著東風凜，云悠然竟然自嘲了一下。

東風凜這模樣，就像當年樂緒，即便是在花一般的年紀，也要考慮明天還能不能見到太陽，還能不能呼吸到空氣，還能不能喝上一口溫水，一口暖飯......

明明才十幾歲，卻已經操上了三十幾歲的心。

想著想著，眼底的悲傷竟不自覺流露了出來。

云悠然的突然安靜讓東風凜又將視線轉了過來，見之眉頭一皺。

“可是手疼了？”

不然怎么一副要哭的樣子，就像心愛的吃食被搶了一樣。

“唉，我就是覺得吧，沒把那棗糕團子吃完就睡了，好可惜。”

說著，眼底哀意不在，云悠然幽幽看向桌面上已經空掉的點心碟子。

她假裝瞌睡前，碟子里還有好幾個棗糕團子的。

“。。。”

“原來世子也很喜歡棗糕團子嘛。”

“我沒吃。”

“你不用不好意思啦，棗糕團子真的挺好吃的。”

“我沒有。”

“好啦好啦，你沒有。”

“。。。”

說是這么說，云悠然臉上的小表情可沒有相信的意思。

至少東風凜看不出來。

強壓著被氣到的感覺，東風凜終于給出了答案：“我母妃命嬤嬤收下去連著后廚剩下的棗糕團子，全裝盒給你了，這是裝橘子的。”

“哦——”

云悠然瞄瞄石桌下的橘子皮，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

“原來世子喜歡吃橘子。”

“不是我吃的——”

這話幾乎是搖著牙根說得，東風凜只覺得自己的忍耐真的到極限了。

眼前這個小屁孩，臉圓圓的，眼圓圓的，連手都是圓圓的，氣得你半死，偏偏還是一副純真無邪的樣子。

握了握拳頭，東風凜選擇給自己倒茶，飲下，敗敗火。

她小，還是老將軍最寵愛的孫女，他忍！

“真不可愛——”云悠然努努嘴，但心里的確是好笑的。

把這個少年英雄惹急得感覺，還真不錯。

她突然有種逗小孩子的感覺。可能是平時逗云辰那熊孩子習慣了，她這老阿姨的心態看來是很難轉變了。

“那——”

“閉嘴，給我安靜等著你家人來接你。”

“。。。”

云悠然一停，但沒有閉嘴的意思，拿著風箏蹬蹬小屁股又從竹椅上下來了。

“我還是別在這打擾世子了，我還記得路，能自己回去。”

說完，云悠然調皮行了個蹲跪禮，抱著半個她大的風箏就要邁步離開涼亭。

只是還沒走兩步，人就被東風凜單手拎回了座上。

“叫你等著。”

這么一跑，說不準就真的就丟了。東風凜心想。

“可是在這等太無趣了，你又不跟我講話。”

“。。。”東風凜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淪落到要和一個小孩子廢話的地步。

“我常聽云老將軍提到你，但喚的名不是你剛才說的。”

“哦，爺爺一般只叫我小名，穩穩，因為我從小很穩當，爹娘便給我起了這小名。我的大名是，云悠然，悠然自得的悠然。”

云悠然很認真的自我介紹道。

“穩穩”這個名字對于東風凜而言的確是熟悉的，他在軍營陪云老將軍吃飯喝酒時，每每都能聽到。

也就是從云老將軍口中，他知道不少這個“穩穩”的事。

這個“穩穩”很乖，從不哭鬧耍賴，是家里的開心果。

的確喜歡讀書，他還記得云老將軍回朝路上沿途買了不少書籍，都是給這個“穩穩”的。

“穩穩”才一歲就會叫爺爺，爹娘都不叫，就先叫爺爺。每每提到這事云老將軍都是一副慈愛至極的模樣，與戰場上時的威赫完全不同。

“穩穩”還很喜歡棗糕團子，云老將軍每次下朝或是外出回去無論路多遠，都會帶上一份品味軒的棗糕團子回去。

只是，云老將軍沒有說過，這個“穩穩”竟是個說話能氣死他的。

東風凜實在看不出眼前這“云悠然”就是那個云老將軍口中嬌憨可愛的“穩穩”。

“為何獨自放箏，不與云辰一起？”東風凜又拋出問題，好讓云悠然能穩穩坐著。

“他去摸魚了，不喜歡放箏。”云悠然聳聳肩，表示自己的無奈。

“世子也要在這待上半個月嗎？”云悠然接著問。

“嗯。”東風凜答。

“那你豈不是很無聊，又沒有能一起玩的人。”小小年紀就占了軍官之職，身邊能有啥朋友。

“我一個人，挺好。”

“。。。”這話聽著挺心塞。

云悠然很是認真地探身伸手拍拍東風凜的肩膀，水眸澄明：“沒關系，我帶你一起玩。”

“。。。”

眼前是放大的幼臉，雪肌的臉頰透著粉撲的暖，長直的睫毛顫動靈光，說不可愛的確是假的。

這一臉純粹的認真，看得人連拒絕的想法都不會有絲毫。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說這話，居然還是個孩子......

“啪嗒——”

一只小巧的珍珠流蘇簪掉到了桌面上，云悠然這才收回手摸摸頭頂：“哎呀，我頭發亂了。”

這又是追風箏，又是爬樹，又是睡覺的，她的雙丫髻已經是一碰就松的狀態了。

“。。。”

東風凜收回眼底的微愣，又恢復了原有的冷傲，看著云悠然笨拙地整理自己的頭發，臉上的嫌棄之色又起來了。

真是蠢，綁個發髻都能綁得像繞線團似的。

看著云悠然把自己的頭發弄得越來越“雞窩”，東風凜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將云悠然擺正坐穩，拿過她手里的頭繩和發釵，不讓她再折騰下去：“別動，坐穩。”

再弄下去，別人看她一頭雞窩的模樣，說不準會認為是他欺負她了。

“哦——”

云悠然乖乖坐穩，任由背后的東風凜折騰她的頭發。

他還會梳發髻？

然而，還沒等云悠然疑問完，頭部的疼痛感就讓給了她答案。

“疼疼疼——，世子小哥哥，我這是頭皮，不是豬皮，再扯就禿了。”

“咳——”東風凜清咳一聲，他的確沒給人梳過頭發，加上現在只能用手，他力度掌控不是很好。

這腦袋小小的，更是難操作。

“哎、哎哎——”

“我叫你別動的。”

“你老扯到我頭發我能不動嗎？”

“你不動我自不會扯到你。”

“你不扯我，我肯定不會動啦。”

“。。。”

這是個無限循環的對話，東風凜機智地選擇了用沉默來結束。

只不過，下一秒就傳來了腳步聲，正是拎著食盒而來的蘭嬤嬤。

涼亭中，東風凜正坐在云悠然后面，給她扎著奇奇怪怪的發髻，兩人還拌嘴個不停，看得蘭嬤嬤一愣一愣的，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再三確定亭內景象不是自己虛想以后，蘭嬤嬤忍不住笑了。

“世子，還是讓老奴來吧。”

“。。。”

見到蘭嬤嬤，東風凜立即撒手，起身后退讓路，一點都不想承認自己剛才給一個小屁孩綁頭發的事。

“你就是那個看到我放風箏的嬤嬤？”云悠然偏過頭微微歪著腦袋問道。

“老奴去取香油時，在小坡那見著了云小姐。”

蘭嬤嬤說著，一邊溫柔地拆掉東風凜挽的牛角包型麻花髻：“沒想到回來以后，便又見著云小姐您。”

蘭嬤嬤挽發動作輕柔嫻熟，很快就挽好了與原先無二的雙丫髻，期間云悠然沒有絲毫不適感，笑道：“嬤嬤好手藝，被你挽發，我舒服得都想睡了。”

蘭嬤嬤邊把珍珠流蘇簪簪上發髻，邊回復：“云小姐折煞老奴了，這是老奴應該做的。”

“世子小哥哥，你瞧蘭嬤嬤挽發，她就不會扯到我頭皮。”

“。。。”

他堂堂一個并肩王世子給第一次給人挽發，居然還被嫌棄了，而且還是個小屁孩？

東風凜毫不懷疑，這是他人生中被氣得最多次的一天。

而且還是被同一個人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