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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冬天的塬上異常清冷,凜冽的寒風吹著哨聲刮過塬頭,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刃,細小的柳樹枝丫都被橫空截斷。懶人家地里沒有揭掉的塑料薄膜隨風在半空中翻飛,掛在左搖右晃的樹梢上嗞啦啦的作響。整個塬上灰蒙蒙一片,毫無生機可言。存生家崖背上,靠在麥草垛旁邊的玉米桿都被吹倒了,顛三倒四地躺在一起。幸虧麥草垛和胡麻柴垛上墁了一層厚厚的泥巴,不然這么大的風準能把麥草席卷刮走。

存生提著籠在拾撿吹落的干樹枝,這些干柴用來燒鍋、架爐子、煨炕都是極好的。他頭上捂著一頂軍綠色翻毛棉帽子,身上穿著軍綠色的長大衣。本來他沒想著穿大衣,出去拾柴一活動身上自然就熱了。臨出門時,王家奶奶取出大衣外套硬是讓他套上,說寒風刺骨,三單不抵一棉,年輕時不穿暖和,冷風進到骨頭里,上了年紀有他受的。

路邊的雜草叢和田埂邊的角落里,到處是細碎的樹枝和干枯的草桿,存生拾滿一籠提回家倒下,背著背簍又出門了。王家奶奶在炕上一邊拆毛衣一邊纏毛線,不時地透過窗戶向外望去。爐子上的水燒熱了,冒著熱氣嗡嗡作響。一陣冷風刮過,山墻風道眼上擋的牛皮紙欻啦啦地震顫起來。顏龍一個人在炕上把毛線團當皮球踢著玩。王家奶奶沒有停下手里的活,望著院子咕叨:“這么冷的天么,風大得能把人卷跑,兩個女子在學校不知道咋弄著呢。唉!上個學造孽的,大人娃娃不得消停。天氣預報上說明兒個還是風攪雪,學校咋不給娃娃放個假。”

二年級的教室里,燕燕頭上包裹著圍巾纏在脖子里取暖。二十幾號人的教室里,前后各有一個用泥巴墁成的土爐子,盡管煤塊高高地壘出了爐面,紫色的火焰和著濃煙噗簇簇地燃燒著,教室里仍然像個冰窖。燕燕坐在靠窗戶的位置,最下面的一塊玻璃碎裂開了一道縫隙,盡管老師用一張厚紙板擋著,還是有一股一股的冷風從夾縫里鉆進來,燕燕感覺這些風都鉆進了她的耳朵和頭皮。她縮著脖子把手捅在棉袖筒里,腿腳得不時地彈動,不能老是一個姿勢一成不變,時間長了就會凍得木訥。老師上一會兒課也會提醒學生跺跺腳、搓搓手取暖。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的哨聲吹響,同學們一哄而上直往火爐跟前涌去。常常都是大個的男學生把火爐圍得水泄不通。一個火爐旁最多能站四五個人,其余的人得把手從其他同學的腰間塞進去湊近火源烤火。有的學生在教室里來回上下跑跳著跺腳,只聽得教室里噼里啪啦一陣喧鬧,繼而便是塵土飛揚。燕燕坐在座位上一邊跺腳一邊啃著早上從家里帶來的饃饃。

一股刺鼻的焦味在教室里散開,原來是毛五軍出門上廁所前,把一塊饃饃直接放到了明火上烤,饃饃表面被燒焦的味道。烤火的人都礙于毛五軍的霸道沒人敢管這號閑事。毛五軍進門一把抓起饃饃站在講臺上,雙手捧著饃饃顛來復去地搖晃,嘴里一個勁地說著“哎喲”。燕燕看到他還穿著一雙黑條紋的單布鞋,鞋頭都磨得泛白了,大母腳趾頭隨著跳動不斷地頂著鞋面,隨時有可能鉆出鞋頭的樣子。

毛五軍是二年級班上的老大哥,個子都快趕上班主任老師了。上課的時候經常呼呼大睡,老師好不容易叫他回答一回問題,他總是高揚起下巴,聲音洪亮干脆利落地回答:“報告老師,我不知道!”數學李老師常常拿著教棍指著鼻子罵他:“你看你那個慫勢樣子!瞌睡了回你們炕上睡去還舒服。大愣愣的像個炮一樣,二年級蹲了兩年了,也不害臊!你大辛辛苦苦把你放學校,叫你長身體來了?像你這么個慫勢樣子,還不剩回家放羊去。”

無論哪個老師,無論怎么打罵,毛五軍都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直立著身子偏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老師看。他老是偏戴著一頂發黃的軍用帽,身上的軍綠衣服似乎從來都沒有換洗過,全身發黃泛灰,只有胳膊肘下方能看出點綠色,兩個袖口臟得黝黑發亮。

馬云平湊上前烤火時擋住了毛五軍的視線,他一把把他拽到身后偏著腦袋,斜眼一瞪說:“你瞎眼窩了!沒看你爺我在這兒呢,是不是想站火上一下子烤個美呢。來來來!爺把你抱上去。”說著便準備抱馬云平,旁觀者都嚇得后退了一步。馬云平趕緊往后一縮,盯著毛五軍看了一眼便轉身走開了。毛五軍叫人給他搬來了一個凳子,抬腿湊近火邊烘烤鞋底,饃饃就放置在他兩腳中間。他霸占著火爐一邊烤火一邊掐著吃饃饃烤熱的部分。

整整一個早晨,燕燕愣是憋著尿等到了放學回家的時間。一路小跑回到家,還沒到大門口就解褲腰帶,沒成想越拽越緊最后撕拉成了一個死結。尿憋得她不停地打顫,她喊來小燕給她幫忙。小燕又是拉又是拽,最后蹲著身用牙齒解開了死結。燕燕來不及跑到茅房當即就脫下了褲子,還沒蹲穩當就感覺屁股后面一陣濕熱,褲腰又被尿濕了一大片。燕燕提拉著褲襠進門便脫鞋上炕,貼著熱炕試圖捂干尿濕的褲腰。小燕早已經把燕燕尿濕褲腰的話傳開了,王家奶奶絮絮叨叨地一邊罵一邊讓燕燕脫下褲子搭到爐面上烘烤。秀榮端著熱氣騰騰的黃米干飯放到炕桌上,也給王家奶奶幫腔:“這個女子不嫌臊,恁大的人了,還不剩這兩個碎的。上一周學就能把褲腰尿濕兩三回,把個棉褲尿得騷氣烘烘的,看咋耐活到開春脫呢。”

燕燕用被子蒙著頭,嬉皮笑臉地說:“外頭風大的我不想出去上廁所,再說,我們教室離廁所又遠的很。”秀榮嘴里嘖嘖了兩聲,接著罵:“看把人懶得屎淌呢!那你吃了還得拉,不吃能成嘛!活人還能叫尿憋死,以后再憋尿你給我小心著!”

燕燕三個都趴在炕桌上吃飯,秀榮拿著棉褲在火爐邊翻轉著烘烤。看著燕燕在碗里翻來撥去,就著咸蘿卜干光挑揀著吃碗里的洋芋。王家奶奶瞪了一眼罵道:“這個女子尖饞食的!瘦的像個竹竿一樣還挑食得不行。在碗里撥過來撥過去的尋啥著呢?你看人家小燕和顏龍,不管啥飯碗端上光往嘴里刨。把她這個媽媽,給放到五八年叫餓上幾天,看她吃不吃。福燒的來!這不吃那不吃,都是慣出來的慫毛病。”

燕燕咬著筷子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她定睛思索了片刻,說:“奶奶,我給你說個事。還有人福不燒,這么冷的天,我穿棉窩窩都凍腳呢,我們班上毛五軍還穿的布鞋,大母腳趾頭都快磨出來了。”說起毛五軍,燕燕更是來了興致,“我給你們說,毛五軍是我們班上的霸王,長得又大又胖。他一下課就霸著個爐子烤腳烤饃饃。看誰不順眼還愛打誰,我們班里娃娃誰都害怕呢。他在教室里我從來都不去爐子跟前烤火,他沒有打過我。”燕燕說著夾了一筷頭咸菜,擱在米粒中間刨了一口干飯。

存生端著碗坐在爐子旁邊邊吃邊說:“燕燕說的那個娃怕就是文家莊狼剩飯家的老二兒子,老碎女子是抱下的。那個婆娘腦子有點問題,說話二啦吧唧的像個愣慫。狼剩飯掙點錢都喝了酒了,脾氣上來把婆娘往死里捶呢。”

秀榮把烤干的棉褲撇到炕垴里讓燕燕吃完穿上。“咱們這娃都是窩里橫,看著一個個在家里恨勢得很,一出門都是扶不上墻的爛泥。”秀榮話說罷,小燕摸著她的頭說:“媽,我們班馬青利今早抓住我頭發把我頭往墻上碰呢,把我頭碰了個疙瘩。我沒惹他,他還一直打我呢,有時候走我后頭還偷著揪我頭發。光不是我一個人,是女生他都欺負呢,還不要我們給家里人告狀。”小燕說罷起身指著頭讓秀榮看。秀榮伸手去摸,果然有一個鵪鶉蛋大小的硬塊,她頓時氣不打一出來:“看你像個冷慫嘛!人打了你,不給老師告就要回來給大人說呢,咋裝下不說!今兒個咋敢說來?”

小燕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也不知道。馬青利說,他能掐會算,誰告狀他就燎誰頭發呢。”小燕說到后面,委屈地撅起了嘴巴。

秀榮越聽越生氣,深吸了一口氣問燕燕:“你們班上有人欺負你嗎?人欺負了你們回來要給大人說呢,不敢強裝下不說。”燕燕使勁地搖搖頭,又點點頭。秀榮心疼地捏了捏小燕的圓臉蛋,說:“今個中午我把你們送學校去,我看誰家這個娃吃了熊心豹子膽。”

存生趕緊給秀榮安頓:“娃娃碎著呢不知事,你嚇唬喀就對了。”小燕一聽秀榮和存生這樣說,更是提心吊膽了,一副闖了大禍的樣子,吐著舌頭跟燕燕對視了一眼。

中午上學的時候,秀榮故意讓燕燕和小燕去得比往常遲了一點。看著燕燕進了教室,她便領著小燕進了一年級的教室。見有陌生人進教室,學生們頓時停止了吵鬧,都好奇地看著這個素未謀面的陌生女人。秀榮哼了一聲提高嗓門問道:“誰叫個馬青利?站出來我看一下。”大家的眼光齊刷刷地投向坐在最后一排的男孩身上。秀榮徑直領著小燕走到那馬青利桌子前,敲著桌面厲聲說:“你是五隊里誰家的娃娃。啊?你大你媽把你送到學校,是叫你欺負學生來了嗎?”秀榮拿手指指著他的額頭,“再把王燕碰一指頭你試一下!你娃膽大包天了還專門挑碎女子欺負呢。再打我們王燕看我不把你腿卸折!”秀榮氣勢洶洶的樣子震懾住了馬青利,他低著頭臉都紅到了脖頸處。秀榮還不做罷,一把提起他的衣領往后一搡,馬青利抓住桌子向后一個趔趄,偏著頭看著地面。秀榮絲毫沒有退讓的樣子,繼續指著馬青利的額頭說:“今天給你個教訓,以后你再敢欺負我們王燕,我碰著一回捶一回,把你腿不打折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大叫個根平我也認得,等我哪天碰上咧再給你大說道說道。在學校不好好學習,一天光知道惹事生非。再不許欺負人,聽見了嗎?”

馬青利經秀榮這樣一嚇唬,腿哆哆嗦嗦地抖動著,頭像撥浪鼓似地點著,始終不敢抬頭正視秀榮。從這以后,馬青利再也不敢欺負小燕了。他背地里給其他同學說:“王燕有個潑婦媽呢,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正值寒冬臘月間,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到處一片白茫茫的景象,看久了晃得人眼睛睜不開。光禿禿的樹枝也像裹了一層厚厚的白棉襖,有的都被積雪壓彎了腰。圪塄邊上幾叢沒有落上雪的蒿草桿直挺挺地探著頭張望著。吃得圓咕隆咚的豬哼哼嗯嗯地擰著屁股,用鼻梁拱著豬圈旁邊的雪土。旁邊的狗窩里,狗蜷縮著身子把嘴埋在身下取暖,困得都無心搭理它那鬧哄哄的豬鄰居。

存生給門外的爐筒眼上掛著一個盛煙水的罐子。盡管一股股的煙氣順著爐筒騰空升起,滿溢出來的黑褐色煙水被凍成了幾根冰溜掛在罐子底部。秀榮一邊在院子里掃雪一邊嘮叨著嗔怪存生,嫌他一天不操心,非得等著煙水溢出來跌人身上才知道倒。存生也沒有辯解,撂下手里的掃帚,搬來梯架換了個新的罐子掛在爐筒上,又拿起掃帚掃起雪來。

天空還飄著零星的雪花,不大一會兒,剛掃過去的院子里又鋪了一層薄薄的雪。炭窯外面栽了四根木樁,每根上面都掛滿了玉米辮子。存生剛要拿起掃帚打掃玉米上的落雪時,秀榮“欸”一聲連忙制止:“這么大的雪,溝里肯定下不去。兩個吃水缸里的水都沒多少了。如果雪還不個不停,做飯的水都不夠。玉米桿上的雪是干凈的,我思量著吃罷飯洗了鍋,把玉米桿上的雪鏟進鍋里消成雪水用呢。看著雪多,其實消不了多少水,還要把外頭干凈的雪鏟幾筒進來,看能湊合到天晴溝里路開嘛。”

存生轉身掃起了玉米架下邊的雪,隨著呼吸嘴巴里盡是白色的霧氣,他解開衣服紐扣,舒了一口長氣說:“幸虧而今家家有個水窖,洗衣裳飲牛都用的窖水。我記得我碎時,衣裳實在臟的看不下去了,媽就放在雪地里和著雪挼搓一頓。有的人身上虱多,癢得沒辦法就靠樹上來回磨擦,有的樹皮都被磨得光溜溜的。人都說五隊里馬天佑吃點糧食都喂了虱了,那個光棍漢常年四季穿著一身爛夾襖。只要溝子挨著地,頭一偏掰開領活就開始捉虱,不管誰笑話,人家把臉稱平裝求個聽不著。”存生邊說著捏著鼻子擤了一把鼻涕。秀榮接著說:“這號人多。人都傳著說熊渠天成他大胡子里頭都有虱呢。還說人呢,咱們這三個娃一到冬天一身棉褲棉襖穿到頭,一想起晚上給擠虱我嘴里光犯酸水,指甲蓋都能擠軟。媽一年還給這三個拆洗地翻新一遍呢,不然娃長點營養都叫虱吃了。我發現這幾天三個娃經常手擱著衣裳抓撓呢,怕又生了一撥虱。一想著要給三個捉虱我愁的都能號一鼻子。”存生咧嘴笑道:“娃娃伙哪來那么多的虱!我自小身上虱就少,這也怪了奇了。人都諞著說,虱多了錢多。我怕是身上不長虱才掙不下錢的。”

秀榮不屑地哼了一聲,“我碎著身上虱也多,咋沒見而今發跡,還不是人胡吹冒撂呢!你不經常換洗衣裳,一年四季虱都多,跟錢多錢少有屁的關系。”秀榮說完把掃帚立到墻角,拍了拍身的落雪,進屋準備收拾茶飯。存生扛著個掃把夾著鐵掀去掃外面的積雪。

一場大雪最是讓燕燕三個興奮不已。晌午一過,稀薄的太陽光灑在雪地上,白晃晃的雪耀得人睜不大眼睛。燕燕和小燕、顏龍三個,不走掃開的小路,偏偏愛踩著雪聽嘎吱嘎吱的聲響,一邊走一邊玩。顏龍跟在燕燕和小燕后面專門踩她們踏出來的腳印,一腳踩下去,他瞬間感覺棉鞋里一陣冰涼,兩邊的散雪從鞋幫子里灌了進去。燕燕一邊踩雪,抓一把頂層的雪揉成雪蛋就往嘴里送,還美名其曰“糖雪球”。三個人每人手里捏著一個雪團,雪水漸漸融化順著指頭流下來變成了黑呼呼的泥水,吧噠吧噠地滴落在干凈的雪上,打成一串串小小的坑眼兒。感覺到手凍得麻木沒了知覺,燕燕趕緊咬了一大口扔掉手里的雪團,手在腰間胡亂擦試一番便捅進棉襖袖筒里,喊小燕和顏龍撇了雪趕緊出來到干路上跺跺腳。

顏龍還不忘彎下腰抓起一把浮雪塞進嘴巴。等到顏龍東倒西歪地從雪地里出來,棉鞋上、褲腿上都沾滿了浮雪,他冷得把手塞到棉襖里襯取暖,低頭看著棉鞋說:“姐姐,雪從我鞋哐啷里鉆進去,我襪子都濕了,咋弄呢?”燕燕把頭一揚大大咧咧地說:“怕啥呢?反正我鞋哐啷里也濕了,要打咱們三個都挨打,還是個伴兒。”小燕聽了連連附和:“就是,反正我的襪子也濕了,只要沒人告狀,奶奶不知道咱們去踩雪。回去趁奶奶不注意,把鞋放爐子上烤干就行。已經濕了,還不如咱們三個再去崖背上踩一回雪,趁著那些雪干凈還沒有人踩。”三個人一拍即合,又沿著經常走的那條路踩了一回雪才回家。

誰都沒想到,小燕前腳還沒邁過門檻就叫嚷了起來:“奶奶,我姐姐領上我們在雪地里浪了一圈,雪鉆到鞋哐啷里我們三個的棉窩窩都濕了,我們還吃雪蛋蛋了。”顏龍一進門就拖鞋上炕,把身子蜷縮在被窩里,嘴里不住地咕叨:“把我腳都凍木了。”王家奶奶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抄起炕頭的笤帚疙瘩指著燕燕的腦殼罵:“你領上不往正路上走,鉆雪地里尋魂去了嗎?這下把你大頭弄濕沒啥穿了你們精腳片子跑去。把他這三個碎先人!溝子里像把燕麥芒鉆進去了一樣,閑不住一陣陣。我還當你們走偏窯里鬧騰去了,恁冷的天跑外頭吃風去了嗎?”王家奶奶一邊罵,一邊把他們三個的棉鞋立到爐子邊烘烤,拿火鉗夾了個煤塊填進了爐膛里。燕燕三個充耳不聞,已經在炕上撕拉著爭搶被子,被窩下面隨著拳腳相加一陣陣此起彼伏。燕燕得理不饒人,嘴里不停地埋怨小燕:“愛告狀,喝馬尿!”小燕臉面上表現得不好意思,嘴頭上卻不甘吃虧,一個勁兒地胡攪蠻纏:“喝馬尿就喝馬尿,咋了!”王家奶奶見燕燕三個又在炕上爭競吵鬧,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抄起笤帚疙瘩就朝被窩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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