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梳

自梳，自梳女又稱媽姐、姑姐。古代女子因不甘封建禮教束縛，到了待嫁年齡，便在觀音像前祈愿立誓，自行將長發(fā)挽成發(fā)髻，矢志不嫁。女性一旦自梳，終生不得反悔，其后或一人孤獨終老，或與女伴同住起居，死后亦不入祖祠，而是自梳姐妹同列牌位，由晚輩供奉。自梳文化始于明代中期，興于清末，現(xiàn)今隨著女性地位的提高，自梳生態(tài)已漸趨滅絕。

警察局重案組的審訊室里，熒光燈發(fā)出白慘慘的光芒。

隔著審訊桌，江開跟接受審訊的混混各坐在一邊，連著兩個小時了，對話就像鬼打墻，問來問去問不出要點，被審訊者還諸多要求，先是要咖啡，接著又要茶，再接著要抽煙，最后江開的回應方式是直接抽他。

反正這里是封閉式空間，嚇唬式的抽打無傷大雅，重案組上上下下都當看不到，反正接受訊問的人是金蛇幫里的小混混，作奸犯科的事干得不少，趁著這個機會教訓他一下也是不錯的。

所以現(xiàn)在唯一浪費的是時間。

“再這么拖下去，今天一天又白費了。”

站在審訊室外的單面玻璃窗前，看著里面的情景，關琥發(fā)出嘆息。

李元豐點點頭，心有戚戚焉。

“我們不該相信一個混混說的話，早知如此，就該出去找線索。”

“問題是現(xiàn)在一點線索都沒有。”

蔣玎珰坐在對面，聽到他們的對話，她將手里的案卷往桌上一丟。

“我們現(xiàn)在手頭上的線索除了一堆白骨跟看不出有什么作用的珠子外，什么都沒有。”

案卷照片上是一具呈趴伏狀態(tài)的骨骸，另一張照片里是物證的近照——幾顆大小不一的彈珠，類似BB彈，但BB彈跟骨骸一起被發(fā)現(xiàn)，怎么想都讓人感覺不可思議。

但這也是現(xiàn)場唯一留下的物證。

老馬雙手交抱在胸前，搖晃著椅子，說：“你們說兇手家里是不是有小孩？所以他在殺人棄尸時才會不小心把BB彈一起丟掉了？”

“但問題是這到底是不是BB彈呢？”

面對關琥的疑問，重案組的同事們同時攤手聳肩。

李元豐觀察著里面接受訊問的小混混，他一頭金發(fā)，賊眉鼠眼，還穿著眉釘跟唇環(huán)，一看就不是正經(jīng)人。

“我只知道這家伙一定什么都不知道，他要么是想來吃免費豬排飯外加吹免費空調(diào)，要么就是欠賭債被追殺，來警局尋求免費保護的，說朋友失蹤了，來報案，哼，失蹤了一年多才想起來報案，這算什么朋友？”

其他同事又一齊點頭。

骸骨是一個星期前被人發(fā)現(xiàn)的。

一位登山愛好者在登山時跟同伴走散了，他在尋找山路時，無意中在偏僻的山坳里看到了這具白骨。

山地周圍草木很多，氣候潮濕，平時人跡罕至，所以尸體都化作了白骨，卻一直沒被發(fā)現(xiàn)。

經(jīng)法醫(yī)鑒證，被害者至少已經(jīng)死亡一年以上，由于時間過長，現(xiàn)場沒有留下有價值的線索，現(xiàn)場勘查人員也沒有找到被害者的遺留物品，包括衣物鞋襪，看來兇手很狡猾，在殺害死者后，將可以證明他身分的物品全都拿走了。

簡而言之，就是一點線索都沒有，無從查起。

雖然專業(yè)人員利用頭骨還原技術模擬出死者的長相，警方通過新聞呼吁公眾提供情報，重案組的成員也在山麓近郊走訪詢問，但都效果不佳，導致調(diào)查陷入了膠著狀態(tài)。

所以當這個小混混突然跑來報案說他認識死者時，大家都很興奮，以為案件可以柳暗花明了，誰知混混信口開河了半天，卻一直說不到要點，根據(jù)經(jīng)驗，關琥斷定這家伙有鬼。

“不知道越法醫(yī)那邊有沒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我去問問。”

蔣玎珰站起來準備出去，李元豐叫住她。

“如果你是想借問案去跟越法醫(yī)搭話的話，那還是不要去了，這兩天他休假，尸檢都是舒法醫(yī)在處理的。”

“我警告你，你不要胡說八道啊，我哪有想找越法醫(yī)搭話？”

“明明就有，你每次跟越法醫(yī)說話時聲音都好溫柔的……你看你看，你對我說話時就這么兇……”

話被打斷了，蔣玎珰沖過去揪住了李元豐的衣領。

李元豐不敢反抗，指指她的手，暗示她的行為有多暴力，蔣玎珰生氣了，揮拳作勢就打，李元豐掙扎逃跑，兩人正打鬧著，關琥突然擺手讓他們停止。

“你們看，那家伙有狀況。”

聽了關琥的提醒，幾個人跑到窗前觀看，就見混混全身抽搐，兩眼翻白，像是犯了羊癲瘋，把桌上的茶杯都打掉了，江開跑過去阻止，但他掙扎得很激烈，幾乎按壓不住。

關琥叫聲不好，立刻沖了進去，其他人也跟在后面，大家協(xié)助江開將混混按住，他上身動不了，就不斷地蹬踹兩條腿，大聲叫道：“我是王虎，我是被害死的，我要報仇！”

叫聲嘶啞尖銳，跟剛才混混輕佻的語調(diào)完全不同，蔣玎珰先嚇到了，向后跳去。

關琥掃了一眼桌上的審訊記錄，上面寫的名字是陳三平，他一巴掌甩在混混的頭上，斥道：“少耍花樣，你不是叫陳三平嗎？”

陳三平仰起頭，惡狠狠地瞪他，關琥還以為他會反擊，誰知他居然開始用頭撞桌面，繼續(xù)大吼：“我是王虎，我是王虎，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王虎……”

江開想起剛才審問的內(nèi)容，急忙拿起記錄本，果然就看到陳三平提供的資料上寫著他朋友王虎失蹤，懷疑已經(jīng)遇害。

再看到陳三平發(fā)狂的樣子，江開激靈靈地抖了起來，用手肘拐拐身旁的關琥，小聲說：“如果骸骨真是王虎，那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這人怎么說他是王虎？難不成是鬼……”

“對，就是我，快幫我伸冤，不然我會每天纏著你們，讓你們寢食不安！”

陳三平的身體被按住動不了，他仰著脖子叫囂，面目猙獰，眼睛還不斷翻白，看上去非常恐怖，蔣玎珰最膽小，躲去墻角不敢多看。

關琥可不信這些怪力亂神，又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喝道：“裝鬼嚇人之前先去整容一下，你這副模樣被鬼可怕多了。”

“我要纏你，纏著你！”

“有本事就來纏我啊，老子等著你。”

關琥剛說完，就被老馬跟李元豐同時推搡，示意他不要說大話，他沒在乎，伸手在陳三平面前用力一拍，湊近他，大聲喝道：“你說你是王虎，有什么證據(jù)？”

“證據(jù)……證據(jù)……我有入珠的，入了六顆，不信給你們看。”

陳三平掙扎著要去脫褲子，關琥一把按住他，喝道：“老實點！”

聽了這話，其他四人面面相覷，蔣玎珰顫抖著聲音說：“那些珠子那些珠子，原來是入珠。”

“入珠這種事很多人都做的，沒什么稀奇，你說你是被害的，那兇手是誰？為什么要害你？”

“因為……火，大火……好多錢，白檀，白檀鎮(zhèn)……趙……”

陳三平叫得聲嘶力竭，斷斷續(xù)續(xù)說了幾個字后，突然四肢一陣劇烈抽搐，喉嚨里發(fā)出咳咳響聲，接著就趴在審訊桌上不動了。

他的病發(fā)作得太快，停止得也快，倒把重案組的成員們弄得手忙腳亂，老馬跑出去叫醫(yī)生，李元豐跟江開按住他，以防他再突然亂動，關琥陰沉著臉，拿起桌上的審訊記錄看起來。

蔣玎珰小心翼翼地挪過去，觀察著陳三平的狀態(tài)，說：“我見過人家驅鬼，他剛才的樣子好像鬼上身。”

“裝的，鬼要是有這個能耐，那還要我們警察干什么？”

關琥掃了陳三平一眼。

陳三平折騰了半天，人有些虛脫，李元豐碰碰他，他發(fā)出哼哼聲，翻著白眼珠，看上去半死不活的，還真像是被鬼附身后的樣子。

可惜關琥是無神論者，他才不信這些鬼怪謬論，拜托同事看好陳三平，拿著記錄走出審訊室，準備找到證據(jù)后，再來教訓這個裝神弄鬼的混蛋。

根據(jù)陳三平提供的證詞，他們順利找到了王虎以前的住處，并做了取證對比，很快就確定了那具骨骸的確是王虎。

王虎跟陳三平都是在金蛇幫里打雜的小混混，沒有正當職業(yè)，靠收高利貸為生。

這種人沒有親密朋友跟家人，再加上做的是非法營生，突然人間蒸發(fā)是常有的事，所以王虎失蹤后，沒有人特別留意，這次要不是陳三平去報案，大概到現(xiàn)在都不會有人想到他已經(jīng)死了。

王虎的背景跟交友關系都很復雜，錢殺仇殺情殺皆有可能，大家順著這幾條線展開調(diào)查，但由于時間太久遠，所以問到的情報不多。

唯一打聽到的消息是王虎在失蹤前花錢很大方，有人問他是不是中彩票了，他很得意地說中了大彩，而且長期有效，所以大家都以為他是撈偏門賺到大錢了才會不告而別，誰也沒往兇案方面想。

所以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后，關琥做出判斷，最可疑的人就是陳三平，但他的推論在重案組的案情討論會上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對。

“如果陳三平是兇手，那他為什么要主動報案暴露自己？”

蔣玎珰說完，李元豐也附和說：“是啊，他完全可以當做什么都不知道，警方一點證據(jù)都沒有，很難查到他那里。”

“要我說，肯定是鬼上身，你們看陳三平發(fā)瘋時的模樣，明顯就是王虎的鬼魂回來了，附在他身上來向我們伸冤。”

“江開你是警察，你怎么能信鬼上身這種話？”

關琥的話剛說完，江開就用筆指指對面循環(huán)播放的錄影。

審訊室里的攝像鏡頭錄下了陳三平發(fā)瘋時的狀況，從錄影來看，他的表情的確很詭異。

“我們已經(jīng)查證過了，陳三平?jīng)]有羊癲瘋跟精神方面的疾病，所以除了鬼上身外，沒有其他解釋了。”

“有，他是裝的。”

“關琥你就是這么鐵齒，你說他是裝的，那他為什么要這么麻煩地跑到警局來裝神弄鬼，除了暴露自己還有其他什么意義嗎？”

“因為他看到了電視新聞，知道死者被發(fā)現(xiàn)了，我們很可能找到他，所以為了不被懷疑，他就化被動為主動……”

“這解釋太牽強了，至少我們的調(diào)查中沒有找到王虎跟陳三平之間有金錢和女人方面的糾紛，他們還算是好哥們。”

“老馬，怎么連你也幫他們說話？”

“我這不是幫誰說話，而是就事論事，關琥你別鐵齒，我跟你說，這世上真的有很多奇怪的事是解釋不清的，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shù)，就會明白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說你們……”

蕭白夜抬起手，打斷了大家的爭議。

“事情經(jīng)過跟案卷調(diào)查結果我全部都看過了，不管怎么說，現(xiàn)在查到了死者的身分，就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凡事不可盡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我覺得陳三平在發(fā)瘋時提到的那些字眼還是很有用的。”

他把錄影調(diào)到最后陳三平發(fā)瘋大叫的地方。

這部分重案組的組員們也反復看過多次，事后還詢問陳三平，但陳三平一臉茫然，完全沒有發(fā)瘋時的記憶，他自己也不知道最后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蔣玎珰說：“‘火’、‘錢’、‘白檀……鎮(zhèn)’、最后不知道是‘趙’還是‘找’，這些應該都是重要線索。王虎失蹤前炫耀自己賺大錢了，可以對應上‘錢’，但我找不到‘火’的部分，王虎死時沒有被火燒過，所以不明白他是想表達什么意思。”

“我查了白檀鎮(zhèn)的情況。”

李元豐把查好的資料分別傳給大家。

“白檀鎮(zhèn)是新興的旅游區(qū)，近年來鎮(zhèn)上開發(fā)提供溫泉設施服務，很受游客歡迎，另外白檀鎮(zhèn)還有個與眾不同的文化氛圍，就是那里有不少自梳女，所以也有人抱著好奇跟探秘的心態(tài)去旅游，最重要的一點是——白檀鎮(zhèn)上有不少人姓趙，所以我猜陳三平最后說的字是‘趙’？”

“非常之有可能，”看到新情報，關琥很興奮，翻著資料說：“白檀鎮(zhèn)離我們這里挺遠的，你有沒有跟那邊的同事聯(lián)絡？”

“事情比較復雜，我不知道該怎么跟那邊說，所以先跟大家匯報一下，聽聽你們的建議。”

李元豐說完，大家一起轉頭看向蕭白夜。

蕭白夜看完資料，說：“李元豐說得對，我們現(xiàn)在手頭上掌握的線索不多，很難向那邊的同事請求幫助，不如你們親自去一趟好了，為了不打草驚蛇，不要暴露身分，一切都在暗中進行。”

他的目光掠過眾人，大家都一齊往后躲，這么熱的天，誰都不想出遠差。

最后蕭白夜的目光落到了關琥身上，看著他，微笑說：“就你吧。”

沒想到接力棒傳到了自己這里，關琥氣鼓鼓地問：“為什么是我？”

李元豐搶先回答，“因為這里只有你一人不信邪啊。”

“是啊是啊，所以你才要腳踏實地地去找證據(jù)啊。”

“我贊同，調(diào)查這類怪奇事件非關琥莫屬。”

“我也贊同。”

重案組全體成員都投了贊同票，關琥不由得氣憤地瞪他們，覺得關鍵時刻這幫家伙實在是太沒義氣了。

蕭白夜笑了。

“既然是眾望所歸，那關琥你就去一趟吧，所有消費都按公差報銷，還可以泡溫泉，這么好的美差上哪里找？”

這么熱的天，神經(jīng)病才去泡溫泉，覺得是美差，你自己去啊。

如果蕭白夜不是他上司，關琥一定會這樣說的，他怏怏不樂地接了任務，拿起資料準備出去。

蕭白夜叫住了他。

“聽說白檀鎮(zhèn)的溫泉饅頭很好吃的，記得回來時快遞一些。”

“Yes Sir……”

“關琥你別這么垂頭喪氣的，你可以帶上哥哥，頭兒都說了，這次是公費旅游。”

“是啊是啊，兄弟一起泡溫泉交流感情，真是難得的好機會，快感謝頭兒。”

“還要多拍照片，網(wǎng)上有游客留言說那邊的風景很贊的，美景再加上帥哥……我是說老板，不是指你，簡直就是絕配！”

“我老了，對風景什么的沒興趣，關琥你記得帶美食回來就行了，多多益善哈。”

同事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其興奮程度簡直就像他們也要去旅游一樣。

關琥被吵得不耐煩了，轉過身，大聲說道：“我是去工作，不是去旅游，所以沒有美食沒有風景照沒有交流感情，因為——我、絕、對、不、會、帶、張、燕、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