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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萬斯家的大宅在安嫩代爾高爾夫球俱樂部邊的圣拉斐爾路上。很多祖上有錢的名門都居住在此。附近的住宅和不動產大多傳了好幾代,坐落在石墻和黑色的鐵欄桿后面。在暴富的新貴們蜂擁而至的好萊塢山莊,富人隨意把垃圾扔在路上,這里完全不一樣。這里看不見寫著“待售”的標牌,要在附近買房子,你得認識這里的居民,甚至必須有他們的血統才行。

博斯把車停在離萬斯家宅邸大門一百多碼[6]的路邊。門上是裝飾成鮮花形狀的尖刺。博斯打量了一會兒門后的車道,車道蜿蜒上升到兩座起伏的小山中的裂縫后便消失了。門外看不到莊園里的任何建筑物,連個車庫都看不到。莊園里的建筑被地勢、鐵欄桿和安全系統阻隔,離街面非常遠。可博斯知道八十五歲的惠特尼·萬斯正待在這些青翠小山上的某處,一邊思考著什么事,一邊等待著他的到來。惠特尼·萬斯有件事需要來自上方有尖刺的大門外的人幫忙解決。

博斯早到了二十分鐘,決定利用這段時間重溫早上在網絡上找到并打印出來的幾則逸事。

就博斯所知,惠特尼·萬斯人生的大致經歷被大多數加利福尼亞人所熟知。但惠特尼是少有的能將家族的巨額遺產擴大的繼承人,博斯對其中的細節很感興趣,甚至對惠特尼產生了幾分欽佩。惠特尼是帕薩迪納礦業世家萬斯家族的第四代傳人,家族的興盛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的加利福尼亞淘金熱時期。尋找黃金使惠特尼的曾祖父西遷,但家族的原始財富并不是靠淘金積累起來的。淘金受挫的萬斯家族的曾祖建立了加利福尼亞第一座露天礦,從圣貝納迪諾縣挖掘了大量的鐵礦石。惠特尼的祖父繼承家業,在更南邊的因皮里爾縣建立了第二座露天礦。惠特尼的父親在父親和祖父成功的基礎上建立了煉鋼廠、鋼鐵加工廠,并發展新興的航天工業。當時,霍華德·休斯是航空工業的門面人物,起初納爾遜·萬斯只是他的一個承包商,后來在多項航空項目中成為他的合伙人。另外,休斯還將成為納爾遜獨子的教父。

惠特尼·萬斯生于一九三一年,年輕時便打算闖出一條特立獨行的路來。他先是離開家去南加州大學學習電影制片,卻中途退學,為了繼承祖業轉至“霍華德叔叔”上過的加州理工學院深造。敦促年輕的惠特尼前往加州理工學院學習航空工程學的正是他的霍華德叔叔。

和前幾代人一樣,惠特尼接手后把家族生意引向了更為成功的新方向,他的新事業同樣和家族的元產品鋼鐵有關。惠特尼簽下很多制造飛機零部件的政府項目,建立先行者工程公司,這家公司擁有許多飛機零部件的專利。用于飛機安全添加燃料的離合器在萬斯家族的鋼廠得以完善,至今世界上的每個機場仍在使用。從萬斯家露天礦開采的鐵礦石分離出的鐵酸鹽曾被用于研發躲避雷達偵測的飛機的最初實驗。這些研發進程都被惠特尼認真地申請了專利保護,確保公司能參與這幾十年飛機隱身技術的發展進程。惠特尼和他的公司是所謂的軍工聯合體的一部分,從越南戰爭便能看出他們的價值在成倍地增長。在越南戰爭的整個過程中,越南國境內外的各項軍事行動都有先行者工程公司的參與。博斯記得自己見過公司的徽標——字母“A”中有一個箭頭——印在每架出征到越南的直升機的鐵皮上。

博斯被身旁車窗的猛烈敲擊聲嚇了一大跳。他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制服的帕薩迪納巡警,從后視鏡里可以看見一輛黑白條紋的警車停在他車后。博斯讀得太投入,連警車的剎車聲都沒聽到。

博斯發動了切諾基,放下車窗。博斯知道巡警為什么找他。一輛有二十年車齡、需要噴漆的切諾基停在對加利福尼亞州的建設有卓著功勞的家族的住宅外面,這足以構成受到懷疑的理由。他身上的干凈外套、從塑料收納盒里拿出來的領帶和剛洗過的車子也無法使他脫嫌。在博斯到達這里的十五分鐘后,警察對他的闖入做出了反應。

“警官,我明白這輛車出現在這里不太合適,”博斯說,“但我和馬路對面的宅子里的人約了五分鐘后見面,我正準備——”

“很好,”警察說,“但能請你先下車嗎?”

博斯看了警察一會兒,注意到他胸袋上的姓名牌上寫著“庫珀”這個名字。

“你沒在開玩笑吧?”博斯問他。

“先生,我沒在開玩笑,”庫珀說,“請你下車。”

博斯做了個深呼吸,打開車門,照吩咐下了車。他把雙手舉到肩膀的高度說:“我也是警察。”

和博斯預料的一樣,庫珀一下子緊張起來。

“我沒帶武器,”博斯飛快地說,“我把槍放在了車上的儲物箱里。”

這時博斯開始慶幸起支票存根上讓他赴約時別帶武器的警告來。

“拿證件給我看看。”庫珀提出。

博斯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西裝內袋,取出自己的證件套。庫珀審視著博斯的警徽和身份證件。

“證件上說你是個預備警官。”庫珀說。

“沒錯,”博斯答道,“兼職做做。”

“這里和你的值勤地點相隔十五英里,不是嗎?博斯警官,我想問,你來這做什么?”

他把證件套還給博斯,博斯把證件套收回口袋。

“我正想告訴你呢,”博斯說,“我有個和萬斯先生的約會——你這樣我會遲到的,我想你應該很清楚,萬斯先生就住在這里。”

博斯指了指黑色的鐵門。

“這個約會和警方有關系嗎?”庫珀問。

“事實上,和你完全沒關系。”博斯答道。

博斯和庫珀冷冰冰地對視了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眨眼。最終博斯發話了。

“萬斯先生正在等我,”博斯說,“他那樣的人很可能會問我為什么會遲到,也許還會對此做點什么?庫珀,能告訴我你姓什么嗎?”

庫珀眨了眨眼。

“我姓去你媽的,”他說,“祝你過得愉快。”

他轉過身,開始向巡邏車走去。

博斯坐進車,立即把車開離路邊。如果這輛舊車在發動時能在路面上留下一些胎痕,他很愿意這樣去做。但博斯能留給路邊警車里的庫珀的,只是老舊的排氣管釋放的幾股煙而已。

他把車開上入口的車道,駛到監視探頭和通話器前。很快他就聽到有人在跟他打招呼。

“有什么事嗎?”

說話的是個年輕男人,語氣里有幾分疲倦,又有幾分傲慢。博斯把頭伸出車窗,以自己知道本可不必的音量對著通話器大聲說:

“我是來見萬斯先生的哈里·博斯,他約我有事。”

過了一會兒,博斯面前的鐵門開始慢慢地滑動開了。

“沿著車道開到保安亭邊的停車坪,”那個男聲說,“斯隆先生會在金屬探測器前迎候你。把所有武器和錄音設備放在你車上的儲物箱里。”

“明白。”博斯說。

“把車開過來吧。”男聲說。

鐵門這時已經全開了,博斯把車開過門。他把車沿著鵝卵石的車道開過幾座修飾整齊的翠綠小山,開到第二道警戒線和警衛室前。這里的兩重警戒措施同博斯拜訪過的大多數監獄非常相似——意圖自然是不同的,監獄是為了防止人逃出去,萬斯家的宅子是為了避免壞人混進來。

第二道門滑開了,一個穿著制服的警衛走出崗亭,示意博斯把車開過門去,引導他把車開上停車坪。開車經過警衛時,博斯舉起一只手朝他揮了揮,注意到警衛天藍色制服的肩膀上有塊三叉戟安保公司的徽章。

停好車以后,博斯依令把鑰匙、手機、手表和腰帶放進一個塑料盆,然后在另外兩位三叉戟安保公司警衛的注視下走過一臺機場用的金屬探測器。他們把鑰匙、手表和腰帶還給博斯,唯獨扣下了手機,他們說會把手機放在車上的儲物箱里。

“還有人覺得這很諷刺嗎?”博斯一邊把腰帶穿過褲子上的褲袢一邊問,“我是說,這個家族就是以金屬起家的——現在想進這家的門卻要通過金屬探測器,真是太諷刺了。”

警衛們都沒說話。

“好吧,我想大概只有我發現了。”博斯說。

扣好褲子上的腰帶以后,博斯被帶到下一個安全檢查點,一個穿著西裝、戴著警衛必需的耳塞和手腕麥克風的特勤目光陰冷地跟了上來。他剃的光頭使整個人的形象更顯冷酷。他沒報上名字,但博斯猜測他多半是方才對講機中提到過的斯隆。他一聲不吭地護送著博斯進入一幢足以媲美杜邦家族和范德比爾特家族豪宅的灰石建筑的送貨入口。博斯查過維基百科,知道自己正在拜訪一位身家六十億美元的富翁的宅邸。走進宅子時博斯不禁在想,這無疑是他到過的國內最高貴的地方了。

他被帶進一個四面鑲著暗黑色隔板、一面墻上掛著四排帶相框的長方形照片的房間。房間里放著一對沙發,最里面有個吧臺。護送的西裝男指著一張沙發讓博斯坐下。

“先生,坐下吧,萬斯先生的秘書準備好以后會過來見你。”

博斯在對著掛有照片的那面墻的沙發上坐下了。

“需要喝點水嗎?”西裝男問。

“謝謝你,不用了。”博斯說。

西裝男在他們剛才走過的那道門旁邊找了個地方立定,用一只手扣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擺出一副準備好應付任何局面的警覺架勢來。

博斯利用等待的時間審視著墻上的照片。這些照片記錄了惠特尼·萬斯的人生和他在生活中遇到的各種人。第一張照片拍攝的是霍華德·休斯和一個少年,博斯猜測是年少時的惠特尼。兩人靠在一架飛機沒上油漆的金屬表皮上。從第一張照片開始,這些照片由左至右似乎是按照年代排列的。其中有許多是惠特尼同工商界、政界、媒體界名人的合照。博斯不能認出所有和惠特尼合照的人,但其中有林登·約翰遜和拉里·金[7],他便知道大多數人應該都是什么身份。在所有的照片中,惠特尼都露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左側嘴角微微提起,似乎想告訴照相機鏡頭,他并不想為拍照特地擺姿勢。在一張張照片中,他的臉越來越老,眼袋越來越重,但似笑非笑的表情卻從未改變。

墻上有兩張惠特尼同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長期負責采訪名流的記者兼制片人拉里·金的合照。在第一張照片中,惠特尼和金面對面坐著,可以看出是在金的演播室里,因為演播室的陳設二十多年來都是如此。兩人之間豎著一本書。在第二張照片上,惠特尼正拿著一支金筆在一本書上為金簽名。博斯起身走到墻壁前面審視著這些照片。他戴上眼鏡,湊到第一張照片前,看清了惠特尼在節目里展示的那本書的書名。

《隱身:隱形飛機的制造》惠特尼·P.萬斯著

書名喚起了博斯塵封已久的一段記憶,他回想起惠特尼·萬斯曾經寫過一本家族史,評論家批評此書不是因為內容本身,而是因為書中刪略了太多內容。惠特尼的父親納爾遜·萬斯是個冷酷的商人,當年也是個頗具爭議的政治人物。據說他是支持優生學——號稱通過控制交配消除人身上不可取的屬性從而提高人種素質的學科——的富有實業家集團的一員,但這個說法從未被驗證過。在二戰中納粹采用類似的變態學說實施種族滅絕之后,納爾遜·萬斯這類人紛紛隱藏起他們的信條以及同那個小團體之間的關系。

納爾遜兒子寫的家族史滿是英雄崇拜,幾乎沒有負面內容,儼然是一項形象工程。惠特尼·萬斯晚年幾乎成了個隱士,于是這部書自然就把他帶回公眾視野,人們都想知道書中省略了些什么。

“博斯先生嗎?”

博斯從照片前轉過身,看見有個女人站在走廊那頭房間的門邊。她看上去七十歲左右,銀灰色的頭發被一絲不茍地在頭頂束成一個發髻。

“我是萬斯先生的秘書艾達,”她說,“他現在想見你。”

博斯跟著艾達進入走廊。他們走了似乎有一個街區那么長的距離,登上幾級臺階,走進另一條走廊。這段走廊穿過建在山坡上更高處的廂房。

“抱歉讓您久等。”艾達說。

“沒事,”博斯說,“我很喜歡看那些照片。”

“里面有不少故事。”

“是啊。”

“萬斯先生很期待與您見面。”

“太好了,我還沒見過億萬富翁呢!”

博斯失態的評論結束了兩人間的談話,好像在這幢用大量金錢打造的宅子里討論錢十分粗魯愚鈍似的。

兩人最終走到一扇雙開門前,艾達帶博斯走進了惠特尼·萬斯的家庭辦公室。

博斯要見的人坐在一張辦公桌后面,他后面是一個空著的大壁爐,颶風來臨時都可以躲在里面。惠特尼用他那清瘦的手示意博斯上前來,他的手十分蒼白,仿佛戴著橡膠手套似的。

博斯走近桌子,惠特尼指著辦公桌前唯一的一把皮椅示意博斯坐下。他沒有做出要和博斯握手的姿態。坐下的時候,博斯注意到惠特尼坐的輪椅上左側扶手上有電動控制裝置。接著他發現辦公桌的桌面上沒有什么辦公用品,拋光的烏木桌面上只放了張或許空白、或許反面寫著什么的白紙。

“萬斯先生,”博斯說,“您近來可好?”

“我老了——這就是我的現狀,”惠特尼說,“我奮力想打敗時間,可有些東西我們是無法打敗的。我這個地位的人很難接受被打敗的事實,但博斯先生,現在我已經聽天由命了。”

他用瘦骨嶙峋、蒼白的手做了個橫掃房間的手勢。

“這里的一切都快沒有意義了。”他說。

博斯環顧了下周圍,以免忽略了惠特尼想讓他看見的東西。他的右邊是休息區,休息區里放著一張白色的長沙發和幾把配對的椅子。辦公室里還有張主人在需要時可以使用的吧臺。兩面墻上還掛著些畫,不過這些畫上只有些潑上去的水彩而已。

博斯回頭看著惠特尼,老人對博斯露出他在等候室的照片上看到的傾斜一邊的微笑,左邊的嘴角微微向上提起。惠特尼無法露出暢快的笑容。就博斯見過的照片來看,惠特尼從沒舒心地笑過。

博斯不知該如何回應老人有關死亡和這里一切都將沒有意義的言語,只能把關注點集中在同克萊頓見面后就反復打腹稿的開場白上。

“萬斯先生,有人說您想見我,為了讓我過來您付了我一大筆錢。也許這筆錢對您來說微不足道,但對我卻已經算很多了。先生,您想讓我為你做什么?”

惠特尼收起笑容點了點頭。

“我喜歡單刀直入的人。”他說。

他把手伸向輪椅的控制板,把輪椅移向辦公桌。

“我在報紙上看過你的報道,”他說,“我想應該是去年那個醫生卷入槍戰的案子。博斯先生,在我看來,你是個能堅守自己立場的人。那些人向你施加了很大的壓力,你卻始終堅守自己的立場。我喜歡這點并需要這種精神。現在能堅守立場的人已經不多了。”

“您想讓我為您做什么?”博斯又問了一遍。

“我想讓你為我找個人,”惠特尼說,“一個也許從沒存在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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