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她，正撞見她眼里一閃而過的篤定，那眼神像顆定海神針，竟讓他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握著她的手愈發(fā)收緊，指腹幾乎要嵌進她的肉里。

“看好了。”秦時凝抬眼望向那只麻雀，指尖的氣流驟然加快流轉(zhuǎn)。

黃皮果樹上的麻雀像是被什么驚擾，猛地撲棱起翅膀。

林美娟立刻屏住呼吸，往前湊了半步，眼里滿是志在必得，她就不信這鳥能聽懂人話，飛哪兒都算她贏！

圍觀的人也都伸長了脖子，王大娘甚至忘了嘴里還叼著沒嚼完的窩頭：“要飛了要飛了！”

麻雀在半空盤旋了半圈，翅膀扇得飛快。

林美娟已經(jīng)開始扯著嘴角笑，連聲音都帶上了雀躍：“快過來呀……”

可下一秒，那麻雀卻像被無形的手推了一把，徑直朝著林美娟的方向斜斜俯沖下來！

“飛過來了！”有人驚呼。

林美娟的笑容瞬間放大，得意地看向秦時凝：“看見沒？我就說你——”

話音未落，麻雀卻在離她頭頂三尺遠的地方猛地折轉(zhuǎn)方向，撲棱棱掠過她的發(fā)梢，帶起的風(fēng)甚至吹掉了她發(fā)間那朵紅絨花。

它沒做半分停留，直直落在了林美娟腳邊三尺外的空地上，歪頭啄了兩下泥土，仿佛剛才那驚險的俯沖只是巧合。

“這、這算飛過去了嗎？”有人撓著頭犯迷糊。

秦時凝輕輕收回手，指尖的氣流悄然散去。

她看向臉色驟變的林美娟，聲音里帶著一絲冷意：“我說的是往你那邊飛，可不是擦著你飛，它落在離你三尺遠的地方，算哪門子往你那邊飛？”

莫沉在一旁突然開口，聲音低沉有力：“麻雀停的地方，離她足有三步遠，按規(guī)矩，她輸了。”

他往前站了半步，將秦時凝完全護在身后，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圍觀的人頓時炸開了鍋。

“對啊！離那么遠，哪能算往她那邊飛？”

“這城里姑娘輸了還想賴？”

“我看是老天爺都不幫她！”

林美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死死盯著那只在地上蹦跶的麻雀，像是要把它生吞活剝。

她猛地轉(zhuǎn)頭瞪向秦時凝，眼里的怨毒幾乎要溢出來：“你耍詐！你肯定用了什么妖術(shù)！”

“愿賭服輸。”秦時凝站在莫沉身后，只露出雙清亮的眼睛，“剛才的話，全村人都聽見了，你要是想當(dāng)言而無信的小人，盡管留下試試。”

林美娟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看著圍觀者鄙夷的眼神，又看看莫沉那副冰涼的俊臉，終于咬著牙撿起地上的紅絨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秦時凝，你給我等著！這事沒完！”

說完捂著臉，幾乎是踉蹌著跑出了院子，那背影倉皇得像是被追打的野兔子，連掉在地上的紅絨花都沒顧上撿。

人群里不知何時擠到前排的張奶奶，慢悠悠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渾濁的眼睛里閃著精明的光。

她看著林美娟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又轉(zhuǎn)頭打量著秦時凝，嘴角咧開個褶子：“莫沉這媳婦，看著柔柔弱弱像株水蔥，骨子里倒是帶著股韌勁兒！剛才那番話，堵得那丫頭沒處遁形，厲害，真厲害！”

站在她旁邊的李奶奶也跟著點頭，手里還攥著沒納完的鞋底，針腳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可不是嘛！”

她往秦時凝這邊湊了湊，聲音壓得低了些，卻故意讓周圍人都聽見，“我早就瞧著，這姑娘跟莫沉是天生一對！那城里來的丫頭片子，眼神里全是算計，哪像是真心對莫沉好？剛才那領(lǐng)口敞得，嘖嘖，沒個正經(jīng)樣！”

“就是就是！”旁邊立刻有人接話，“秦時凝剛嫁過來就幫著莫沉收拾屋子，心眼實誠！”

“莫沉這小子有福氣，總算娶對人了！”

議論聲像溫吞的水流，緩緩淌過院子。

秦時凝聽著這些話，眼角的余光瞥見莫沉耳根悄悄泛起的紅，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她剛要開口說些什么，手腕卻被莫沉輕輕攥住，那力道不重，卻帶著種不容錯辨的暖意。

莫沉沒回頭看她，只是對著圍觀的人沉聲說：“都散了吧，家里還要忙活。”

語氣雖淡，卻比任何話都管用，眾人相視一笑，說著：

“該回家喂豬了！”

“灶上還燉著粥呢！”

人群漸漸散去了。

院門口很快恢復(fù)清靜，只剩張奶奶臨走時特意留下的那句：“小兩口好好過日子，別讓旁人鉆了空子！”

院子里終于安靜下來。

莫沉突然抓住秦時凝的手腕，指腹摩挲著她微涼的皮膚，眉頭緊鎖：“以后別再賭這個了。”

秦時凝抬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沒有責(zé)備，只有后怕，還有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慌亂，就像獵人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設(shè)下的陷阱里，竟誤捕了想要守護的獵物。

“我不是在賭。”她輕聲解釋，卻沒說破異能的事，“我只是知道，心術(shù)不正的人，連鳥兒都不會向著她。”

莫沉沒說話，只是更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剛才林美娟提到縣城、提到工人身份時，他腦子里閃過的不是什么錦繡前程，反而是秦時凝站在灶臺前添柴的樣子……

火光映著她低垂的眼睫，側(cè)臉在昏暗中柔和得像幅水墨畫。

她笑起來時眼角彎彎的弧度，像月牙兒落進了水里。

還有剛才她擋在他身前時，那看似單薄卻無比堅定的背影，像株迎著風(fēng)的韌草，明明纖細，卻不肯彎折半分……

莫沉的眉頭擰得更緊，心頭像被什么東西硌了下，又酸又澀。

他不是沒想過，等這邊的事了了，就給秦時凝一筆足夠她安穩(wěn)過下半輩子的錢，了斷這段意外的姻緣。

他是要回國的，她這樣的鄉(xiāng)下女人，本就不該卷進他那些波譎云詭的人生里。

他甚至連圓房都刻意避開，不就是為了將來好聚好散，不給彼此留太多牽絆？

可剛才看著她跟林美娟對峙，看著她明明握著勝算卻依舊坦然的樣子，他第一次對那個早已規(guī)劃好的未來，生出了一絲動搖。

那些旁人趨之若鶩的身份、前程，此刻竟遠不如她指尖微涼的溫度來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