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早已進入了沙漠腹地,有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衰草無牛羊的感覺。導游忽然說:“前邊右手有個加油站,還有快餐店。司機要加油,游客要加鋼。誰要尋方便,請去衛生間。”
旁邊有人小聲問我:“什么是‘加鋼’?”
我對他解解,“北京話。打尖,就是吃飯,加餐的意思。”
加油站不大,快餐店更小。我一進快餐店,就用中文問一個胖胖的膚色黑黑的非裔年輕女服務員,“衛生間在哪兒?”。那個黑人姑娘用手一指,立即放下手中工作,在前邊帶路,向左拐再向右拐再向左拐,到了門上有明顯標志時,才轉身離開。我趕緊說聲“謝謝。”
進了門,有一道玄關似的墻,將內外完全隔開。無論你從任何一個角度,里邊的人與外邊的人互相完全看不見。防滑的地瓷磚鋪嚴,細小的縫隙筆直。光潔的墻磚鑲到頂,墻中間有一道腰線窄磚,上面圖案是滿天飛的小天使。頂棚是鋁扣板,留著篩子眼似的小洞洞。象牙白的小便池一座挨一座,有十幾個之多,大便池都設有高高的淺藍色隔墻板。坐便器的后背箱,裝有一匣一匣的紙,扯下一張,墊在坐便器上,大小形狀是正好的,且都是一次性使用。旁邊卷軸上,有伸手可及的衛生紙卷,扯一下,禿嚕禿嚕的紙張像白布一樣垂下來。
人們方便完后,有盥洗池,是感應水嘴。有洗手液,一按即流。有擦手紙,手去彈出。一個人去一趟衛生間,至少要用到兩種洗手液,三種紙。用畢的紙,自己主動投入一個黑塑料桶中。而這個黑塑料桶,內襯一個黑塑料袋。袋口寬寬地挽回來,掖下去,套住桶的邊沿四周。
似乎總聽到水在流動,水量大得有點浪費。排風扇在轉,空調機時停時響。整個衛生間,竟無一點異味,倒有一種淡淡的清香。因為,在窗臺門口,擺著幾盆鮮花。
衛生間的墻上,掛著玻璃畫框,里面鑲嵌著風景油畫。油畫的立體感強,色彩柔和。湖光山色,森林草原。金色的陽光從樹枝間斜照下來,投射到地面的青草與野花上面,有蝴蝶與蜜蜂在上面倘佯。
墻上還裝有寬大的鏡子,可以對鏡梳妝或顧影自憐。
在頂棚排風扇的附近,還發出音樂的聲音。飄渺浪漫的樂曲,清新靈氣的音符,輕輕滑過滿是塵埃的心頭,讓你進入一個渾然忘我的自然空間。
人們風塵仆仆,心急火燎地來到這樣的衛生間,煩躁的心情竟一下子平靜下來,甚或有些沁人心脾。往坐便器上一坐,心就“呱噠”一下,放了下來。在似乎最不衛生的地方感受到了潔凈與靜逸,放松與解脫。這種感覺,悅耳悅目,悅情悅意,悅志悅神,妙不可言。似乎如金圣嘆所言,這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也。會使你忽然產生了一種感覺:人,是怎樣得到如此尊重與尊嚴;也體會到作為一個人的享受與愉悅。因為在這里,無論是千萬富翁還是一介平民,待遇是一樣的,都在享受免費的服務,平等的設施。你再有錢,也不能占有兩個茅坑。你再有權,也須循序漸進。偉人與凡夫,在這兒消失了界限。走出衛生間,我才發現,只要稍加注意,衛生間的標識相當明顯,有箭頭一直指過去,不管你是否懂英文。
我摸摸我身上四個兜,都裝有從國內帶來的衛生紙,鼓鼓囊囊。衛生紙已磨成毛邊,到美國來還一直未曾用過。所以還裝著,以備不時之需。但恐怕派不上用場了。這幾天給我的印象,在美國的餐廳和衛生間,各種紙是取之不盡的。
我想起幾年前,我的一個朋友訪美歸來,我問他:“你用一句話概括你對美國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我這位朋友未加思索,脫口而出:美國的廁所。他看我一臉疑惑,于是說:“現在跟你說,你印象也不深。以后你到美國就領教了。”
今天,我真的領教了。剛到美國時,在街面上,我尋找過公廁,竟未尋到一處。春月告知我:凡是超市、商店、餐館、學校、銀行、醫院、網球場及政府機關,衛生間都對外開放,而且都是免費。
事實還真是如此。像沙漠腹地這樣一個小小快餐店,其衛生間的面積按比例竟如此之大,設施竟如此完備,服務竟如此之好。我只是覺得,其水、電、紙的消耗,有點太那個了。
從衛生間的情景,可以折射出一個國家的富裕程度,文明程度,公共衛生現狀和人權狀況,這也是一個國家展示的窗口。我看過一篇文章,是一個美國人寫的,是說一個發達國家,要管好民眾兩個口,一個進口,一個出口。那就是吃進的食物要安全而有營養;排出的東西要妥善處理好,衛生而無污染。此論真是精彩。
偉大革命導師列寧似乎說過這樣的話,到了共產主義社會,要用黃金修建廁所。截至現在,還沒聽說美國用黃金構筑廁所。以現在美國衛生間的水平,只能算剛剛到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
快餐店的特點就是快。掐著漢堡包,夾著比薩餅,喝著冰鎮可樂,人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春月問我吃什么,漢堡包?我說不吃,不就是饅頭掰開了,夾幾片萵筍葉嗎,再加幾片火腿腸。比薩餅?更不吃,還不如中餐館的手抓餅呢,用手從餅中間一提,螺絲轉一樣。這有開水嗎?有。免費嗎?免費。免費就好,咱不是帶了十包方便面嗎?有開水,不就齊了嗎!
開水泡方便面,挺好。但春月還是要了兩份炸雞塊,一吃,還行,就是沒咸味。臨了,又接了一大杯白開水,還真燙手。
導游舉起了手中小紅傘,這就是集合上車的標志。大巴車又隆隆啟動,在黃色沙漠的黑瀝青高速路上,繼續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