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永康,一個以“五金產業”“五金之都”“百工之鄉”而聞名于世的地方;一個以“小五金”修修補補,以從事走街串巷的方式起家,并且把小五金做成了“大五金”,從而創造出了燦爛輝煌的五金文化的地方。而這一切,都是從走街串巷的行擔人開始的。
行擔,既是永康做手藝人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行頭,也是對打銅打镴修鎖補鍋補銅壺等行業的專稱。相對于坐地開店而言,是泛指包括做木、做泥水、做漆、補鞋、釘秤、修磅秤、鑲牙、打金打銀、打鐵等一切流動做手藝人的經營方式的總稱。有時永康人把相對固定的坐地經營的鍋爐行,因也要不定期搬遷爐基,并且鍋爐坊里也有專門的人員挑著鍋繞村繞戶去賣,故也暫且將其列為行擔的行列。
行擔少者一人可成行,多者三人。一人行擔,全部行頭歸置一擔,辛苦不說,還要忍受長達半年的孤獨。以銅壺擔為例,標配是二人行:徒弟挑大擔,一頭蔀簍,一頭工具(風)箱。這蔀簍可是出門人風餐露宿必不可少的寶貝,它由竹篾編就,內夾數層箬葉,可防雨水,直徑約40—60厘米,高約60厘米,可裝被子、衣物、米、干菜之類;工具(風)箱又叫百寶箱,長、高也約60厘米,寬約25厘米。兩邊各有兩根竹條從底部斜向交叉,交叉處用短木棍相接,再系麻繩結便于扁擔穿過。底座上是風箱,風箱上面是兩格抽屜,箱頂擺放小瓦爐,蓋東北人稱小爐匠,就由此而來;箱子兩邊的兩根竹條之間扎上鐵絲,掛著大小鐵鉗,另一邊則掛著鑰匙胚、舊銅匙飯勺之類。一副擔子少說也有五六十斤。師爺則挑小擔,一頭也是蔀簍,裝的也是衣物等,另一頭的一只木箱里,則裝著連徒弟都不知道的要緊物件。這擔就輕多了,頂多也是三四十斤。
正月十六到廿一,燈節一過,永康人便成群結伙涌向金華。這段時間的金華火車站里,一天到晚人頭攢動,永康人“羅,羅”的呼朋喚友聲不絕于耳。從這幾天開始,江西、福建、安徽、湖南等省的鄉村山野又多了頭戴仙居箬帽、腰扎白湯布的永康行擔者的身影,響起了模仿當地口音、尾腔拖得老長老長的“打銅修鎖補銅壺哦”的吆喝聲;老表屋檐下、祠堂角、軒間里壁,又有了永康行擔者借宿的稻稈地鋪……
行擔是有靈魂的?!坝揽祪z,永康腔,一副行擔走四方;府府縣縣不離康,離康不是好地方……”這歌謠里唱的,不僅是文學家眼里的贊美詩,是揮之不去的鄉情鄉愁;是音樂家耳里的小夜曲,詠嘆調;也是地方史研究專家胸中的自豪,是文化積淀厚重深邃的民俗鄉風;更是地方官員的政績;而在那個時代永康行擔者和天涯游子的記憶里,卻又是另一番滋味——那是跟廻蕩在長長的弄堂深處的吆喝聲混雜在一起的,難以排解的思鄉、思親的情愫,是辛酸的眼淚,是無奈的低聲嘆息,是求生、創業的激情,是壯志難酬的壓抑,更是欲歸無計的彷徨!這情愫,誰能說得清,道得明?
行擔真的是有靈魂的。當行擔作為一種行業和經營方式,已經消逝在歷史的天空中的時候,這個靈魂,精靈不散,它已經凝聚在永康的大地上,凝聚在數以千萬計的永康五金行業,甚至永康眾多行業,眾多企業家的文化基因之中,化為永康精神的一個重要支點了。
1969年的初夏,少年周中翰就被命運無情地拋入了行擔者的江湖世界,開始了他的行擔生涯。永康行擔的靈魂,也正悄悄地植入他的血液和精氣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