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抵制“仇貨”斗爭

1926年1月1日至19日，中國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召開，這次大會，中共黨員和國民黨左派的代表占一定的優勢。2月21日至24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特別會議，就國民運動問題做出決議。中國共產黨應從各方面支持廣東國民政府和北伐戰爭。

在國民黨第二次代表大會和中共中央特別會議的推動下，宜賓特支以共產黨員、共青團員為核心，在城鄉發展國民黨員，建立國民黨基層組織。在宜賓縣城區，由李坤泰、鄭琇石、尹敦懿負責成立了國民黨第六區黨部，因黨部成員全是婦女，亦稱“婦女區黨部”，同時指導李坤杰在白花場婦女解放同盟會中成立直屬縣黨部領導的第八區黨部。

1926年3月，宜賓特支以國民黨名義發起，在宜賓城各機關團體中進行捐款，并舉行了為期三天的紀念孫中山逝世一周年活動。活動期間開展了廣泛的政治宣傳。其間建立發展了青年改造社、民生互助社、社會科學研究會、反基督教同盟等青年團體。趙一曼擔任社會科學研究會的負責人。為指導學生運動，特支成立了學生運動委員會，指派黨團員結交各校進步學生，先在敘聯中、宜中、女中成立了學生會，并于1926年4月開始組建學生聯合會。趙一曼代表女中參加了學聯工作，任常務委員，負責宣傳工作。據鄧可非回憶：

宜賓女中學生會成立的時候，正是暮春時節，一曼被選為常委，在學生會成立的大會上，共產黨員黃鈞堯老師（那時才由外面轉回來）講話后，一曼也上臺講了話。她激動地鼓勵同學們一齊努力，讓自由幸福之花遍地開放。她的講話博得了群眾的熱烈掌聲。

各校的學生會成立后，又成立了敘州學生聯合會，一曼被選為負責人，她更加積極地向著周圍的同學進行革命宣傳工作。宣傳五卅運動，宣傳取消不平等條約，宣傳反對帝國主義的對華侵略，非常活躍。

學聯組織宣傳隊，趙一曼帶頭沖破阻攔，沖出校門，領導同學們跑遍了全城熱鬧的街市，沿街講演抨擊段祺瑞政府制造北京“三一八”慘案，揭露“大沽口事件”真相，激起了群眾的義憤，進一步推動了抵制英日進口貨物（當時稱其為“仇貨”）運動。

4月10日，英輪“川東”“川北”號裝運的煤油到達宜賓。中共宜賓特支開會討論對付方法，通過左派縣黨部、學生會、外交后援會開展宣傳工作，動員和組織了敘聯中、宜中、女中等學生到江邊抵制“仇油”，巡更守夜，不許“仇油”上岸。4月11日，英商賄買駐軍費東屏師下屬一個營到江邊，用刺刀沖開群眾，禁絕交通，武裝保護，強行起運“仇油”到公司安置。這使群眾更加憤怒，他們當即列隊游行，到駐軍費東屏師部請愿。因沒有得到滿意的答復，各校學生會決定罷課。從4月12日起，各團體紛紛發出通電、宣言，聲討帝國主義勾結駐軍鎮壓愛國運動的罪行，呼吁各地革命群眾給予聲援。同時，學生沿街游行，組織宣傳反對“仇貨”上岸。趙一曼帶領女中黨團員骨干分子在大街上講演，她帶頭響亮地提出，打倒帝國主義、打倒媚外軍閥、懲辦奸商、焚燒“仇油”等口號。女子上街講演，這在宜賓也是首次。其愛國行動得到了廣大市民群眾的支援。同時，一些思想保守的人說她是“過激分子”，是“瘋子”，她也不理會，而是堅持領導同學們進行活動。

鄭琇石在《回憶親密戰友趙一曼》中寫道：

她每次的宣傳講演都是那樣激烈，那樣動聽，她的講演常常是不帶提綱的。由于她愛學習，愛讀書，她講起話來頭頭是道，入情入理，吸引群眾，使人信服。有時我們勸她講話要看對象，不要講得太遠太多，她是那么虛心地接受意見，善于總結自己的經驗教訓，因此，她的講演不斷進步，斗爭藝術不斷提高。同學們都為她有力的宣傳所鼓動，而更加積極地行動起來。

雖有駐軍的不斷鎮壓，但愛國學生和群眾運動仍繼續發展，一浪高過一浪。

4月16日，全城舉行了聲勢浩大的示威游行，如火山爆發前的氣氛籠罩著宜賓。機關法團見群眾十分憤激，恐發生暴動，出面調解，各團體又聯合派出代表力爭，在廣大群眾的壓力下，經過斗爭，訂立了八項條約，其主要內容是：賤價拍賣“仇油”，并提出一成充公；以后永遠不許“仇油”上岸。通過學生和廣大群眾的斗爭，抵制“仇油”運動取得了初步勝利。運動中，在各學校學生會的基礎上重建和加強了敘府學生聯合會工作，趙一曼也得到了鍛煉。

1926年5月4日，為紀念抵制“仇油”運動的勝利，敘府學生聯合會改組攝影留念，當時，聯中有同學對女中不太禮貌，發生了小爭執，宜中學生會寫信給女中和敘屬聯中爭論是非。

圖4-3  敘府學生聯合會改組攝影留念（前排左起第二人為趙一曼）

趙一曼代表宜賓女中學生會給宜中寫了復信。

××××：

憶有吾校正十余年，而保全國家之問題，經濟絕交之義舉，吾等曾未嘗聞也。蓋因戎州閉塞，黑暗猶前，吾等稍有義舉，則物議頻加，此吾等之所以痛心疾首者也。

今因內則軍閥，自相魚肉；外則列強，彼此鯨吞，國家危亡，朝不保夕，故吾等不畏諷議之言，不辭奔走之苦，加入愛國運動。承蒙貴校各事相助，真不勝感激。頃接來函，乃知昨日于聯中攝影時，聯中同學有不禮對我者，我因不禮視之。雖然吾等生不逢時，值斯濁世，正宜念國家之危亡，憫生民之涂炭。席不暇暖，食無求飽，以御外侮，防內亂，其他不合公德之讕言，皆以如河漢置之不檢可也。此復宜賓中學學生會列列執行委員鈞鑒！

宜女中學生會  李淑寧  復

1926年5月6日

在此復信中，趙一曼站在時代的高度，勸誡學聯的同學們不要為一些小事而爭論不休，不要影響團結。要以念國家危亡、憫生靈涂炭的斗爭大局為重，投身到愛國運動中來。

不久，宜賓又爆發了第二次轟轟烈烈的抵制“仇油”斗爭。

6月12日（農歷端午節的前兩天），大奸商李伯衡販運的滿載英國亞細亞牌煤油的英輪“川北”號從長江運來宜賓。中共宜賓特支得到消息后，通過國民黨縣黨部、外交后援會、學生聯合會等，組織宣傳隊沿街宣傳，堅決反對“仇油”起運上岸。

幾天來一直陰雨連綿，這天正在上課，學聯派人來通知立即到金沙江邊的王爺廟碼頭集合。趙一曼當即帶領女中同學，冒雨奔向大南門外的王爺廟碼頭。一路上，雨越下越大，風雨交加，連傘都撐不住，同學們從頭到腳都濕透了。但是，他們的滿腔愛國熱忱沒有被狂風暴雨所撲滅。當女中的同學來到碼頭時，敘府聯中、宜賓中學的同學也像潮水般涌來，王爺廟碼頭很快就被2000多名學生和群眾擠滿。同學們還搬來大量的石塊、磚頭，準備戰斗。當“川北”號油輪逆著滾滾的江流開過來時，趙一曼等領頭高呼：“打倒帝國主義！”“反對經濟侵略！”“堅決抵制‘仇貨’！”“不許‘仇油’上岸！”

然而，這艘油輪并沒有把赤手空拳的學生放在眼里，而是繼續向岸上靠攏。這時，只聽總指揮黃鈞堯（英文老師）一聲令下“打”，站在碼頭石階上的同學拿起石塊、磚頭，飛蝗般地向油輪拋去，一時間，風聲、雨聲、口號聲、石塊撞擊聲，震天動地般交織在一起，嚇得船上的人不敢露面。油船靠不了岸，只得停泊在江中心。大雨不停地下，同學們輪換著一直堅守崗位，探察油輪的動靜。

圖4-4  趙一曼與同學們抵制“仇油”的鹽碼頭

各學校的宣傳隊仍繼續進行宣傳，大街小巷都有學生向群眾演說帝國主義侵略我國的陰謀、屠殺中國人民的殘暴行為以及亡國滅種的危險，以激發人民群眾的愛國熱情，使人們明白抵制“仇貨”是愛國的正義行為，揭發奸商李伯衡的洋奴賣身行徑。

第三天，天放晴了，奸商李伯衡雇了幾只小駁船，從上游繞到油船旁邊，裝上油桶，企圖偷偷運上岸。趙一曼和同學們發現這一情況后，在岸上向搬運工人進行宣傳，告訴他們不要受騙上當替外國人和奸商干事。她的話激發了工人們的愛國熱情，他們氣憤地將油桶扔到江里。這時，學聯主席邵斌帶著一部分男同學，也駕著小船靠近油輪，他們登上駁船，和工人們一起往江里扔油桶。趙一曼在岸上領著同學們高喊口號助威。

奸商李伯衡見偷運不成，便給城防司令辜勉之送去兩千大洋，請他派兵鎮壓學生。辜勉之命令部下營長楊仲才帶一隊士兵趕到江邊，鳴槍威脅驅趕學生。緊接著，辜勉之下令扣押了各界談判的尹紹洲、鄧國梁、李漢儒等14名代表，還逮捕了看守油輪的十名學生。在街上宣傳的女生，也遭到駐軍的威脅。

趙一曼仍帶領女中宣傳隊，沿街講演、貼標語、散傳單、喊口號。眼看端著槍的士兵沖過來，趙一曼挺身向前，與帶兵的軍官講道理：“士兵同胞們，你們也是中國人，為什么幫助帝國主義打自己人？你們怎么忍心把槍口對準愛國學生？要殺你們就開槍吧！”同學們一擁而上，緊握拳頭，怒瞪雙眼。面對這些憤怒的學生，特別是女學生，士兵們多數動了惻隱之心，誰不是中國人呢，私底下都同情和支持學生的愛國行動，他們只是朝天開槍，虛張聲勢。跟在趙一曼身邊的麻德旭聽到槍聲，拉起趙一曼就跑，跑回學校才發現趙一曼跑丟了一只鞋。女同學的腳都被纏過，只有趙一曼是一雙天足，誰的鞋她也穿不得。鄭琇石和黃世堯準備連夜給趙一曼趕做一雙鞋。大家圍坐在桐油燈下，一邊做鞋一邊談下午的宣傳工作。

趙一曼信心滿滿地說：“我們明天要繼續宣傳。斗爭越是激烈，越不能泄氣。當前的形勢是全國各地已掀起反帝運動高潮，諒敵人也不敢下毒手。”她這么一說，大家更堅定了信心。

由于連日來冒雨宣傳、奔波，趙一曼病了。她發燒不退，同學們把她按在床上休息。第二天，趙一曼穿上同學們為她做的新鞋，強撐著身體，又投入營救被捕代表和學生的斗爭中。

趙一曼帶著女中的同學來到李伯衡的店鋪門前，把標語傳單密密麻麻地貼在門板上和窗戶上。然后她舉著紅旗，率領學生游行示威，成群的碼頭工人、店員和市民也都加入游行隊伍。請愿游行的隊伍阻斷了報國寺、狀元街、學院街、下北街等幾條通道，要求城防司令部釋放被扣押和逮捕的各界代表與學生，嚴懲兇手。城防司令辜勉之拒不答復。

鄧可非回憶：

一曼帶著女中的同學在大十字街口宣傳，她站在高高的凳子上，在人群中演講。她從鴉片戰爭講到近幾十年帝國主義對中國的殘酷侵略，再從五卅慘案講到人民的反帝愛國高潮，從抵制仇貨講到辜勉之扣留代表和捕去了我們的同學。她的話像磁石一樣吸引著聽眾，大十字街頭擠得水泄不通。她講完話便帶領著同學們游行示威，成群的碼頭工人、店員、市民和搬運工人也涌進了隊伍，邊走邊呼口號，整個宜賓城都沸騰起來了。

奸商李伯衡嚇得坐臥不安，被迫答應學聯代表提出的條件：在學聯和外交后援會代表的監督下，所有的煤油一律減價，按七折拍賣，限三天內賣完，保證以后不再販運“仇貨”。

學聯還用快郵代電，向省學聯和全國學聯總會發出呼吁，請求聲援。全國學聯總會在報紙上發表文章譴責辜勉之，省學聯還組織學生向四川督軍劉文輝請愿。在廣州國民革命軍出師北伐的大革命形勢的推動下，經過20多天的斗爭，四川軍閥不得不撤掉辜勉之城防司令官職，釋放了14位被捕代表和十名學生。各進步團體在國民黨縣黨部召開了盛大的歡迎大會，慰問被釋放的代表，趙一曼還在大會上講了話，慶祝反帝斗爭的勝利。會后還照了一張大團結的合影。

趙一曼在這場反帝斗爭的暴風雨中經受了鍛煉和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