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蒙田和散文創作
一、蒙田的生平與創作道路
法國16世紀下半葉最重要的作家是米歇爾·埃康·蒙田(Michel Eyquem Montaigne,1533~1592),他在散文方面的建樹影響及至歐洲。
生平與創作道路 1533年2月28日,蒙田生于佩里戈爾家鄉的古堡中,父親皮埃爾·埃康于1519年成為貴族,從意大利戰爭歸來后當了波爾多的第一市政官員,1554年成為該市市長。他熱衷于人文主義思想,以全新的方法教授蒙田拉丁文,并將兩歲的蒙田交給一個德國教育家啟蒙,蒙田六歲時又被他送到波爾多的吉葉納中學,年輕人后來在波爾多學習哲學,在圖盧茲學習法律。1554年,蒙田成為佩里格審理間接稅的最高法庭的顧問。這個法庭被取消后,1557年他轉到波爾多法院。1559年他來到巴黎,至1561年返回。他想在政治上有所作為,但不久失望了。他于1565年結婚,妻子給他帶來7000冊書籍。1568年父親死后,蒙田獲得家產,于1570年辭去公職。1569年他翻譯并發表了雷蒙·德·塞蓬德的《自然神學》。在法院工作期間,他認識了拉博埃西,結下深厚友誼。此后,蒙田在巴黎逗留過一段時間,然后歸隱田園,潛心研究和思考。
從1571年起,他成為圣米歇爾騎士、亨利·德·納瓦爾的王室貴族,但他遠離俗務。從1572年起,他開始寫作《隨筆集》(Les Essais),同時閱讀塞內加和普魯塔克的作品。在第四次宗教戰爭中,他來到蒙龐西埃公爵的王家部隊,1574年,公爵讓他在波爾多法院任職。隨后他回到家鄉,繼續寫作《隨筆集》。1575年,他閱讀了希臘懷疑論者安皮里庫斯的《皮隆概述》,1580年發表了《隨筆集》第一版。從1578年開始,蒙田患上結石病和痛風癥,痛苦不堪。從1580年6月到1581年11月,他在歐洲長時間旅行。1589年他又到法國、德國和意大利最有名的溫泉治病。路過巴黎時,他把《隨筆集》獻給亨利三世。最后他來到羅馬和呂克。他在羅馬住了半年,成為“羅馬公民”,受到教皇格列戈里十三世的接見。1581年9月,他得知自己當選為波爾多市長。蒙田從意大利帶回一本《意大利游記》(Journal de voyage en Italie,1774年才問世)。1582年,他發表《隨筆集》第二版。未來的國王亨利·德·納瓦爾曾在他的古堡逗留過兩天。1583年他又重新當選市長,他在外交上相當靈活,不讓天主教聯盟進犯波爾多。1585年波爾多流行鼠疫,他的任職已快到期,他便沒有回來主持改選。為了逃避鼠疫,他離開了家鄉。蒙田在第二版《隨筆集》(1588)中增添了許多內容。1588年他在內亂中來到巴黎,受到天主教聯盟的襲擊和搶劫,并被監禁了幾小時。他逝世后,皮埃爾·德·布拉克和德·古爾奈小姐整理并出版了新的《隨筆集》(1595),這一版本沿用很久,直到20世紀初才有人根據波爾多市圖書館由蒙田大量注釋過的手稿,出版了最完整的《隨筆集》。
二、《隨筆集》的思想內容
《隨筆集》全書分為三卷。第一卷指出不可能在總的原則上建立對人的品德的觀察,接著從社會、心理和認識論三方面來探索:法郎隨著民族、時代的變化,在長期運用中產生權威,情感使人產生矛盾的起伏,固定的標識便消失了:智力避免了一般的震蕩。在這種演變中,便產生偶然性和人的局限。孩子自小至死經歷了體驗哲理的過程。這樣一種領會智慧的基石是孤獨。第二卷包含了很多道德和知識的概念,表達了蒙田的文學趣味,他喜歡歷史學家,更喜歡普魯塔克,而不是塞內加。他談到人與野心和奴役不合拍的“性情”。蒙田對自我進行描繪。隨后是長文《為雷蒙·塞蓬辯護》,該文章批評理性,認為其無用,甚至危險,不能保證人高于野獸,也無助于適應生活的要求。第三卷確認懷疑論的認識論,認為“人的理性是一個自由的模糊的工具”,而肯定自我直接而具體的經驗,蘇格拉底是他最完美的典范。蒙田力求確定自我享受和社會需要之間的平衡關系,不要回避一切社會和政治的責任。他拒絕一切經院哲學的方法,而主張對精神富有成效的自然運用。結尾是長篇的自我描繪。
斯多葛主義、伊壁鳩魯主義和懷疑論 《隨筆集》分三卷,共107章。這是一部無與倫比的散文作品。蒙田的思想經歷了變化發展,他先受到斯多葛主義和伊壁鳩魯主義的影響,繼而轉為懷疑論。早先,他認為人要忍受痛苦的磨煉:本來,人對死具有恐怖感,但這是不可避免的結局,它襲擊老年人,也襲擊年輕人,因此,“搞哲學就是學會死亡。”戰勝死亡的唯一辦法是正視它,習慣于平靜地對待它。在一次事故之后,蒙田體驗到死亡為何物,感到死并不是那么難受。他要保持自己的自由,對抗人的弱點。大約在1576年,蒙田接受了新的哲學觀點即懷疑論。在著名的長文《為雷蒙·塞蓬辯護》中,蒙田力圖捍衛塞蓬的自然神學:通過理性表現基督教信仰的真理。對于那些認為神學的論據不夠的人,他指出人和他的理性的虛幻和虛榮。然而,蒙田轉而又批評塞蓬的著作和論點。因此,蒙田超越了自己的意圖,提出了懷疑論的主張。蒙田竭力貶低人和他驕傲的理智,認為人的明智使他尊重既定習俗,而這些習俗卻建立在偶然的基礎上。蒙田反對人的“自然法則”,也反對偏見,而強調人的本能,認為這是人的明智的基礎。他說:“只有懷疑才能判斷和論定。”他認為“我知道什么呢?”這個疑問警句比肯定的說法表達了更多的真理。懷疑論表明了蒙田對政治社會生活的明智態度。它的產生有著深刻的社會根源。首先,科學的發展和新大陸的發現,打開了人們的眼界,動搖了千百年來形成的舊觀念。蒙田說:“3000年來,人人都相信地心說,直到哥白尼發現地球在環繞太陽轉動,才打破這種迷信。”以前的神學家認為地球就只眼前這么大,“而如今,一塊無邊無際的陸地剛被發現。”盲目虔誠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現代科學啟迪人們用懷疑的眼光重新審視一切。另一方面,延續了30多年的宗教戰爭給法國帶來了嚴重災難,使人們對一切現行政策,特別是宗教迫害,產生了懷疑和不滿。
蒙田在《隨筆集》中闡明了他對宗教戰爭的態度。他認為現今的人還不如動物那樣彼此“忠誠”“友愛”,“自以為是是人類天生的最大弱點”,人人都說自己找到了真理,其實是證明了自己幼稚無知,真理不但找不到,反而導致戰爭。他要求停止無休無止的內戰,呼吁和解,提倡節制平和,主張“宗教容忍”,提出應該信仰正統宗教,但不應殺害新教徒;最好不改革宗教,但既然改革了,就應該給它一席之地。在《論生番》中,他指出:“我認為吃活人比吃死人更為殘酷,嚴刑拷打和折磨一個仍舊具有高度感覺的人,把他零烤碎炙和讓他被豬狗咬得血肉模糊(這種事情我們不但讀到而且歷歷在目地看到發生在鄰人和同胞之間,而不是發生在積年的仇敵中間,并且還以虔誠和信仰為借口),總比等他死去以后再燒了吃更為殘忍。”這是對天主教向異教徒實施酷刑和火刑的憤怒譴責。
蒙田進而對殖民者的血腥掠奪也提出了抗議。《公共馬車》敘述了西班牙殖民者在新大陸犯下的暴行。這篇散文寫到那些執刀持槍,“做買賣的”“文明人”,把“多少城邦夷為平地,把多少民族滅絕,千百萬人被置于刀刃之下,世界上最富饒最美麗的地方因買賣珍珠和胡椒而鬧得烏煙瘴氣”。他們自稱“平和的人”,卻殺氣騰騰地向土著強索糧食和金子。這些“文明人”在拉丁美洲的文明古國秘魯和墨西哥一點也不文明,他們用暴力搶掠了大量黃金。土著曾經英勇抵抗殖民者的入侵,他們的國王因而被活活燒死。有一個地方被活活燒死了460人。蒙田憤慨地寫道:“難道這是表明他們對宗教的正義感和虔誠嗎?”殖民者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載入人類編年史的,蒙田提供了確實的佐證。1562年蒙田在魯昂遇到了三個巴西土著,了解到這些情況,以憤慨的心情將之寫進了《隨筆集》。
蒙田的懷疑論流于不可知論。例如,他指出哥白尼的學說推翻了地心說以后,又說:“誰知道第三種意見會不會推翻前兩種意見呢?”他認為人們長期探索,“只證明自己的愚昧無知”,人類“在任何問題上也不會取得一致”。他甚至對科學的發展也失去信心,認為“最好的學說是無知的學說”。另外,蒙田從懷疑論出發,對人的理智持否定態度:“人類理智是一種自由的、含混的工具。”人類行為的不斷變化,使固定的法律制訂的條文難以實行;他反對過于自信的理智,主張運用直接的、具體的個人經驗。
教育思想 教育問題在《隨筆集》中占有重要地位,重視教育問題是16世紀的人文主義者的特點之一。蒙田批判了經院教育對兒童身心健康的摧殘,反對純粹書本教育,他主張要以世界為書本,反對過度記憶,反對體罰(當時在學校里十分流行)和種種約束,反對給兒童灌輸現成概念;主張讓兒童的智力充分發展,要讓學生先說,讓學生自由判斷,不要讓學生盲從;注重直接經驗,提倡在同各種人談話和旅行中獲得知識;同時還要鍛煉身體,經受風吹日曬雨淋,因為“使心靈經受磨煉是不夠的,還必須使肌肉結實”,不怕艱苦。他規定兒童學習的課程包括“邏輯學、物理、幾何、修辭、跑步、音樂、跳舞、打獵、騎馬、使用武器”,培養的是能文能武的全面發展的上等人。這種人是智者而不是學者。他認為首先要培養兒童的判斷力,主張不要教兒童太多的書本知識,而是讓兒童去獨立思考。他還主張要獲得判斷的相對性,要承認“我們的判斷的不完美和它自然而然的弱點”,學會掌握懷疑論,并要保持謙虛和寬容。此外,蒙田主張用意大利傳入的方法學習拉丁文。他反對中學的集體教育,這是他和現代教育唯一的不同之處。
自我剖析 《隨筆集》的一大特點是作者對自己的描繪和解剖。蒙田以自我為寫作題材,“敘述我的生平和事跡”“完整地、赤裸裸地描寫我自己”,大膽地袒露自己體現了個性解放的要求。通過蒙田的敘述,讀者知道了他父親的情況、他小時所受的教育、他個人的特征和弱點、他在法院的任職、他的圓塔式住宅、他的房梁上刻滿古人名言的書房、他的旅行、他擔任市長的情況、他的思想和愛好等等。蒙田寫的不僅僅是他個人,“每個人都包含人類的整個形式。首先,我通過普遍的自我同世界溝通。”他表達的是人文主義以人為本的思想:“在一切形式中,最美的是人的形式”;人的價值應“以本身的品質為標準”。他表達了人文主義對現世生活的肯定:“我熱愛……我全身心地接受它并感謝大自然為我而造就的一切。”他大聲疾呼:“每個人自己創造自己的命運”,“真正的哲士是自己幸福的主人。”他提出君主和仆人并無根本差異,在精神上道德上都是平等的。總之,蒙田力圖把人的本來面目,人的能力限度通過“我”表現出來。“我”即人性,蒙田把人性看作最崇高、最神圣的概念。
兩重性 綜觀蒙田的主張,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改革家,他以自由豁達的精神,大膽地、熱情地捍衛他認為有必要的改革。他以人類的名義反對非正義、酷刑和屠殺。他反對和揭露偏見,在許多方面站在時代的前列。但同時蒙田又有保守的一面。他不相信存在理想的政府形式。因此,他認為要推翻現存制度和傳統宗教的努力是徒勞的;一個制度不管多壞,將自己的位置擺正不是更好嗎?于是他忠于君主:“遵守本國法律是守則中的守則。”他是個天主教徒,也去做彌撒和祈禱。蒙田的思想存在兩重性。
三、《隨筆集》的藝術特點
蒙田以博學著稱,在《隨筆集》中,天文地理、草木蟲魚、政治倫理、人情世故,無所不談,他旁征博引古希臘羅馬作家的著述,大量插入行文中。這些引文既是金玉良言,能將議論的思想提高一步,又活躍了行文。它們與16世紀的人文主義思想有機地融合在一起。
語言 《隨筆集》的語言平易通暢,不假雕飾。蒙田的散文沒有學究氣,相反,他喜歡運用日常語言和人民大眾出色的表達方式:“我愿意只用在巴黎菜市場所說的語言”;“我所喜歡的語言,是一種普通的純樸的語言,寫在紙上和說出來的那樣,這是一種饒有趣味的、有力的、簡捷的和緊湊的語言,而不是精細的、過分雕琢的、激烈的和生硬的語言。”他運用法語化的拉丁詞,以拉丁詞的力度充實法語,他還謹慎地采用方言:“如果法語表達不暢,那么讓加斯孔方言加進來吧。”他處于16、17世紀的作家之間,前者力圖豐富法語,卻使法語晦澀,后者想使法語純潔,卻使法語貧乏。
蒙田善用形象化的語言。如他談到兒童要博采眾長,形成自己的思想時說:
蜜蜂這里那里采擷花蜜,但后來把它們釀成了蜂蜜,這就完全是它們自己的東西了:再也不是百里香草和唇形香草了。他就要這樣把那些取自他人的斷編殘簡,經過改造和融化,變為完全屬于自己的作品:即他的判斷力。
又如:
真正有學問的人就像麥穗一樣,只要它們是空的,它們就茁壯挺立,昂首睨視;但當它們臻于成熟,飽含鼓脹的麥粒時,它們便謙遜地低著頭,不露鋒芒。
從生活中觀察得來的鮮明形象、貼切的比喻,同作者的見解緊緊結合在一起。這兩段話頗能代表蒙田說理透徹而又生動平易的散文風格。蒙田所用的意象準確、親切而大膽。他常常通過現象去分析本質,令人信服:“我們贊賞一匹馬強壯有力和靈巧,而不是贊賞它的鞍具;贊賞一只獵兔狗跑得快而不是贊賞它的項圈。你不會買一只能放在口袋里的貓……判斷一個人,為什么要看他的外表和包裝呢?你尋求的是劍的價值而不是劍鞘的價值。”他從這些形象的比較中抽取出真知灼見。
蒙田說:“我喜歡的語言,是一種普通的、儒雅的語言,既是書面語言,又是口頭語言。”《隨筆集》像在向讀者娓娓道來,內中不乏藝術效果。蒙田又說:“我的思想和我的風格是同時并進的,起伏流動的。”蒙田的句子具有意想不到的聯想,犀利機智,隨心所欲地異峰突起,仿佛同思想的起伏是一致的:它引導讀者經過許多曲折然后到達目標。但這種效果不是自發產生的,而是經過作者精心安排的。這種風格能夠再現思索的過程和狀態。
四、其他散文作家
散文在16世紀上半葉已經得到發展,由于這種文學樣式適合于思想交鋒和記述個人生平,形式自由,所以隨著宗教戰爭的爆發,散文在16世紀下半葉獲得長足的發展。
加爾文 讓·加爾文(Jean Calvin,1509~1564)是法國散文的奠基人之一。他先研究塞內加,后自學神學,受到路德的啟發。他的主要作品《基督教建制》(Institution de la religion chrétienne,1536年以拉丁文發表,法文譯本發表于1541年,后有增刪),提出不要盲目相信教會的傳統,認為人類由于原罪,如果得不到上帝的幫助,就要下地獄。加爾文提出天定論,認為人的得救建立在上帝對選民的事先選擇上。加爾文做過2000次布道,他的文字語調莊重,議論逐層展開,邏輯性強,簡潔有力。后世將他的《基督教建制》說成是“能稱為古典的第一部作品”。16世紀歐洲許多國家都有此書的譯本,19世紀以來英法又將其重新翻譯,20世紀它在美國和日本取得成功,被認為有文學和歷史價值。
阿米奧 雅克·阿米奧(Jacques Amyot,1513~1593)是個翻譯家,1533年在布爾日大學教拉丁文和希臘文,1570年任奧克賽爾的主教。他是個有節制的天主教徒,善于避開宗教斗爭。1542年,弗朗索瓦一世要他翻譯普魯塔克的《希臘羅馬名人傳》(Vies des hommes illustrés,1559),實際上阿米奧是進行改編,用當時的思想去代替古代的觀念。他借用希臘詞、拉丁詞、意大利詞、技術用語和民間用語,文字明晰清新,生動多姿。阿米奧認為:“一個真正的翻譯家的任務,不僅在于忠實地還原作者的句子,而且在于逐一地再現和表達他的風格和情趣。”他的譯作正是以此為準則的。這部作品給同時代和后世的法國以及歐洲作家提供了題材和人物故事。
拉博埃蒂 艾蒂安·德·拉博埃蒂(étienne de la Boétie,1530~1563)出身貴族,他的《反獨夫》 (Contr’un),一名《論甘受奴役》(Discours de la servitude volontaire,1576)有反暴政思想。他認為人們之所以一無所有,是因為“你們眼睜睜地讓人奪走收入中最美好最顯眼的東西,讓人掠奪田地,偷走你們家里的東西”;他認為“那個主宰你們的人也有兩只眼睛,一雙手和一個身軀……你們決心不再侍候他,于是你們就自由了。我不想叫你們推倒他,而僅僅要你們不再支持他”,這樣,暴君就會像泥足巨人一樣崩潰瓦解。
多比涅 阿格里帕·多比涅不僅是詩人,還是散文作家。《卡迪塞,或名和平天使》(Le Caducée ou l’ange de paix)寫新教在艱難時期各種人的表現。《桑西爵爺改信天主教》(La Confession catholique du sieur de Sancy,1660)抨擊某些新教徒跟著亨利四世改宗,是出于追求“利益、榮耀、舒適和安全”。多比涅善于寫回憶錄,把它作為反對天主教會的武器。《寫給孩子們的自傳》(La Vie à ses enfants,18世紀才問世)回憶自己作為一個新教徒的生平遭遇,以鼓舞人們與天主教會做斗爭。《費奈斯特男爵歷險記》(Les Aventures du baron de F?neste,1617~1630)抨擊宮廷貴族和天主教徒,描寫了農民以草根樹皮充饑的慘象。《世界通史》(Histoire universelle,1619年出版頭兩卷,1776年出齊全書)記述16世紀下半葉同法國有關的歐洲重大事件。多比涅的散文具有強烈的戰斗性,戰爭場面描寫生動。他熟悉士兵語言。
蒙呂克 布萊茲·德·蒙呂克(Blaise de Monluc,1502~1577)是新教徒的死敵。他16歲便上戰場,1574年成為元帥,在三次宗教戰爭中領導天主教軍隊,后來管理吉葉納。1570年他受重傷后開始撰寫《回憶錄》(Les Commentaires,1592),模仿愷撒的《高盧戰記》。其中,記述他保衛吉葉納的經過較為出色。他抵擋住馬里尼昂侯爵指揮的帝國軍隊的進攻、炮轟以及饑饉。蒙呂克除了敘述以外,還有評論。他的文字生動、雄辯,但蕪雜。
布朗托姆 皮埃爾·德·布朗托姆(Pierre de Brant?me,1540~1614)著有《名媛傳》(Vies des dames galantes)和《將領傳》(Vies des grands capitaines),前者直到1666年才在荷蘭出版。布朗托姆從16世紀80年代開始寫作,一直延續到17世紀初,他由于生病,離開了戰場和瓦洛亞宮廷,蟄居到佩里戈,在寫作中消愁解悶。作品以短小的敘述和逸事組成,有點雜亂無章,枝蔓叢生。布朗托姆認為:“對男女來說,只有在愛情中獲得享受,才能對往事感到無憾。”但他指出,貞潔和忠誠是罕見的,普遍的是尋找樂趣。布朗托姆描寫了貴族男女淫亂的兩性關系,婚姻只有形式上的合法性,只不過是為了延續后代,而通奸是對合法婚姻的補充,騎士的典雅愛情已蕩然無存。布朗托姆對此持贊成態度。后世不少作家,如拉法耶特夫人、盧梭、巴爾扎克、斯丹達爾、王爾德等十分欣賞《名媛傳》。
集體創作 《麥尼波斯諷刺集》(La Satire Ménippée,1594)是部散文詩歌合集,作者中有詩人讓·帕瑟拉(Jean Passerat)、議事司鐸皮埃爾·勒羅瓦(Pierre Le Roy)和吉洛(Gillot)、法學家吉爾·杜朗(Gilles Durant)、拉潘(Rapin)和皮埃爾·皮圖(Pierre Pithou)、學者弗洛朗·克雷斯蒂安(Florent Chrestien)。這部作品諷刺1593年召開的各等級會議。當時的巴黎被掌握在天主教聯盟和西班牙人手里。作品敘述兩個江湖郎中,一個是西班牙人,另一個是洛林人,他們吹噓自己的“天主之藥”能治愈國家的病。議員相繼在掛滿壁毯的會議廳就座。司法長官梅耶納膽小而狡猾,宣稱他要把仗永遠打下去,保衛自己的利益。教皇公使支持愿意為羅馬和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效勞的人坐上王位。教會代表贊成天主教聯盟采取暴力。貴族代表為戰爭辯護,嘲弄宗教和榮譽,提出由自己當國王。第三等級代表多布雷先生對巴黎的貧困表示不滿,回憶起戰爭期間最痛苦的事件,揭露吉士派造成的混亂,憤怒地反對外國仲裁。他說:“我們擺滿家具、掛滿壁毯、五光十色的客廳和內室到哪兒去了?我們擺滿珍饌美食的宴會到哪兒去了?”他認為“巴黎不再是巴黎了,而是一個野獸的洞穴,一個西班牙人、瓦龍人和那不勒斯人的城堡,一個盜賊、殺人犯、兇手的可靠的隱藏地”。他批判各級會議的人員組成,主張“肉店老板、裁縫鋪老板、船主、刀店老板以及其他下層人民在咨詢會和議事會中有投票權”。他認為亨利·德·納瓦爾是唯一能做國王的人。他的講話既充滿諷刺,又十分雄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