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五十人手可足夠?”劍莊無弱者,不過考慮到她那百來車糧食需搬運。
“二十人夠了。”打個掩護而已。
令楚頷首,他頗為期待親眼見識一下她的手段,“有人來了,送你進去?”
“不必。”她隨手拿起落在屋頂上的干果,往院門處一擲。
婢女聞見外面有聲響,挪步探看,不見人影,想是野貓竄進府里。
又是一顆干果擲于地上,婢女聽見聲響又看,心里直道奇怪,走出屋檐到院中,沖門處小聲喊道,“誰?”
沒有聲響,她只好走出去查看。
令楚見此躍下,一掌揮開閉合的門。
琳瑯雙腳落地,聽得他一句請,輕點下頜算是謝過,邁著玉足進房掩上門。
令楚勾了勾嘴角,聲音飄渺,“明日見。”
打探回來的婢女緊鎖著眉,是乏累了幻聽么?沒見有人在外面吶。
抬頭看,正廂一片漆黑。走近,窗是關上的。
她松了口氣,出了一身虛汗,今日伺候這位姑娘,比初次入府還要謹慎提心吊膽。
不是難伺候而是這位姑娘是三少爺的心上人,馬虎不得,不然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問題,她可就是下一個青蘿了。
夜半,蓋著一張薄被睡在榻上的琳瑯冷醒,四肢冷硬。睜開的雙眸,與房梁面面相覷,月光透過窗子打在她的鼻梁上,描勒著她的輪廓。
打更聲翻過幾道墻,“四更已到,小心火燭。”
四更,離丑時五刻有一段時間。
“唔唔...”床上的文蘭應該是身陷噩夢,不斷地左右轉著頭,兩腳掙開被子。
琳瑯扭頭看,輕手輕腳地過去蓋被子,不想被文蘭一把抓住左手,拽得很緊。
掙脫無果,她索性躺下,拉過被子。
是夜,夏夜的風夾雜著一股初秋的涼。
丑時五刻-------
令楚帶人已經在涼山廟門前埋伏好,靜等李夏的人運糧。
寅時一刻-----
“刷,刷,刷...”由遠及近的刮著地面的竹帚聲,清脆聲在古廟中回響,掃地人大力得似要將那地上掃得一塵不染。
“這怎么回事?”左眉上有一痕刀疤的男人站在寺廟墻角下,語氣狠狠地質問著監寺和尚。
“這,容貧僧細看。”監寺心一虛,這事他也是第一次做,素日里謹慎小心得暗中安排,應該不曾被發現才對。
他瞇著眼透過那敞開的大門細看,倒吸一口涼氣,是吉清師叔。換了幾次呼吸,對刀疤男人說,“施主,貧僧去去就回。”
只見他張開嘴佯裝打哈欠,來回好幾次終于擠出一點睡意,從后院閑散地走出來,“師叔?”
掃地和尚停下動作,“濟圓。”
“弟子起來解手,路經大殿,瞧見大門沒關,出來瞧瞧。”
掃地和尚雙目直看著濟圓,他面皮底下那副作假貪財的模樣在皎潔的月光下看得如此清晰。
僧人的禪房在后院,茅房亦在后院,解手又怎會經過大殿。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濟圓被他看得直發毛,追問,“師叔不是卯時才清掃?怎得這個點數便開始了。”
“夜醒,神清。念誦了幾遍經文,仍無困意。”
“師叔頓悟境界非弟子所能比及。夜涼,師叔回房靜心假瞇,便能入眠。”
“非也非也。”
監寺和尚見老和尚不吃軟,這番勸說許久,里面那位暴躁的施主不知緊接著會作甚,反正他知道再拖,那幾百兩銀子就飛了。
“師叔。”他裝作近身拿掃帚,手上預備著敲暈老和尚。
老和尚將他眼中的貪婪、急切收入眼底,一個后退,“濟圓,多年參佛依舊滅不了你心中的世俗。”
監寺瞇了瞇眼,不妙,師叔發現了。得盡快打暈他,否則全寺廟的人都發現了。
刀疤男人朝后面一揮手,沒時間了,他們得在卯時六刻前將這批糧快馬追上軍糧隊伍,送到邊疆慰問。
門前兩師叔侄打得不可開交。
吉清看一行人正大光明地將一石石糧食急急忙忙運出寺廟,氣血翻涌,一掌打開糾纏在身側的師侄。腳輕點地面,飛到運糧打頭的那幾人前面,一橫掃帚,大吼一聲,“站住。”
寺廟一霎那燈火通明,清一色的和尚魚貫而出,將一行外來人團團圍住。
倒在一側的監寺見如此場景,結巴得說不齊話,“方...方...”
方丈手持手杖,穩健地邁出門檻,遠遠問,“這些施主深夜造訪涼山廟是為何?”
刀疤臉啐了一口痰,“倒霉。”
這上下有百號和尚,不可能全殺了。只好亮出李夏交付與他的知縣令牌,“知縣大人前段時間與貴寺監寺協商在貴寺秘密儲放一批軍糧,以免賊人下黑手。現在,知縣大人說命我等人速速將軍糧送往邊疆。”
“哦?本僧竟不知此事。”方丈不信他的說辭。
昨夜楚氏劍莊莊主前來告知,李知縣盜取民糧占為私有,并于監寺竄通。
楚莊主一身俠義正氣,并且出示糧食購買憑證;相比虛偽陰險的知縣,方丈選擇相信令楚。
“當日事情緊急,我只找到了監寺。如今時間緊急,方丈不如仔細看這枚令牌,好快快讓我等送糧。”刀疤男人語氣總盡是威脅。
“不如這樣...”方丈話還沒說完,令楚攜劍客觸不及防地殺出來。
對方五十人,功夫不賴,招式章法看得出是經過系統訓練的,與劍莊的人比還是略遜一籌。
刀疤男認出令楚身份,劍出鞘直奔而去。擋他者,一律斬殺。
令楚的劍法神出鬼沒,斜劈、一個花旋緊接挑、刺,步步逼近,招招劍指要害。
三個回合,刀疤男衣裳已有兩道血痕。又是幾個回合,不敵,轉身逃到遠處,隱入黑夜。
緊接著不少亦逃了,不出一盞茶時間擒住十八個黑衣人,其余均負傷逃脫。
“方丈。”令楚跟方丈拱了拱手。
“令施主。”
“多謝方丈出手相助。”
“佛門不幸,應是老衲多謝施主才對。”
“晚輩不叨擾了,這就將糧運歸原主。”
“施主慢走。”方丈目送一行人離開,沉了沉氣,“將監寺押到佛堂。”
令楚命人將糧送到山腳下的糧食鋪,大功告成,懶得回城,干脆在山腳下的客棧住了一晚。
今夜勞師動眾,倒不怕李夏知曉,只因那位姑娘就是打著讓李夏一夜睡不好的主意。
想到此,只覺有些好笑。面上清冷云淡風輕,像凡事不放在心上,內心實則什么帳都記得清楚,不愧是行商之人。
卯時四刻,天邊黎明昭示著東日即將升起。
山腳已有不少虔誠的信眾提著貢品登山拜佛。城里各個角落,都聽聞李知縣的平妻心中尚佛信善。
在此一年一度的盛大廟會,那李夫人要到涼山腳下擺粥攤,與上山下山的信眾以及戰亂時家破人亡的流浪漢布粥。
又有一說,李知府新收入府中的平妻美貌至極。
好看也罷善丑也罷,反正今日都是要去廟會的,順便湊一樂呵。
辰時三刻,涼山山腳下-----
李夏平妻名喚阮嬌嬌,絳城本地人。平民之家,父親是秀才,母親出身低微,是青樓女子。故而長相秀氣文靜的她,眉眼中不經意間流露著媚。
阮嬌嬌剛入府,顯然想借此次機會立住賢妻溫婉的形象。
“夫人,粥攤已經準備好了。”下人到馬車旁低聲稟告。
“來了多少人?”
“不少,大約有百來號人。早有乞丐集聚蹲在這里,等著您這個活菩薩施粥呢。”
“行善積德罷了。吩咐你們做事,倒是省心。”阮嬌嬌理了理鬢發,非往日一般施粉黛,素顏朝天,發髻簡單用一支木簪盤起。
“哪里,夫人吩咐,小的定全力做好。”
“好了,我出去看看。”
婢女高舉著雙手,托住那對嬌美的手。阮嬌嬌悠哉游哉下了馬車,放眼望去,果然人頭攢動。
竹攤前,流浪漢望著熱氣騰騰的粥雙眼放光。任李府下人費大力控制,才沒讓他們一擁而上。
施粥的家丁扯著嗓子大喊,“排好隊,不要擠。”
隊伍中一個小女孩個不高,不到五尺,面黃肌瘦。后面大漢一撞,小女孩直接摔倒至一側。
忽然有一雙嬌嫩的手將她扶起,聽到那人柔聲問,“沒事吧?”
她只是害羞地低下頭,攥緊衣角,“沒事。”
“我帶你到前面去吧。”
女孩驚了,猛地抬頭看,入目是一張秀氣的臉,“多謝,多謝小姐。”
婢女糾正,“這不是小姐,可是李知府的新夫人。”
“多謝夫人。”
阮嬌嬌聽到有人喚她為小姐心中愉悅,“沒事,走吧。”
一旁準備登山參佛的百姓見了,紛紛議論,原來新夫人心地是真善。那小女孩的手多臟,都抹黑新夫人的衣裙,可她絲毫不介意。還親自上手給流浪漢盛粥呢。
男人們為了湊近些一睹芳言,紛紛排上隊。一時間本來就二十丈的隊,瞬間翻倍。
阮嬌嬌亦是注意到如是景象,嘴角笑容愈發燦爛,吩咐下人將那幾桶的粥抬上來,多些人手派。
由于是賺取美名,她命人準備的是稠粥。一桶粥,下的米糧可不少。
人山人海,不知為何城內怎會如此多的流浪漢接踵而來。十大桶粥已經見底,可后面還排著一條長龍。
聽了許多人稱她為活菩薩,心里開了花,阮嬌嬌壓了壓嘴角微微上揚,未曾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夫人,粥不夠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