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結束以后,賀梁扉安排了家教給賀森繎,提前學習高一的內容,每天上課六小時。
假期里,其他的技能學習也依舊照常進行。
不久,中考成績出來了,賀梁扉那叫一個高興,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攏嘴:“我兒子就是厲害!全A+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兒子啊,你想去哪里念高中呢?”
“我無所謂,你看著安排就好,去哪里都一樣。”賀森繎回答。
一開始他曾想過回G省念高中,再不濟也可以離G省近一些,可現在他已經知道敬城距離G省有兩千多公里,單憑地理距離太遙遠,就是一個大問題。
況且他爸肯定不放心讓他回去,若是提出來,估計會增添不少負擔。
如今大家都還年少,干脆等成年了再去尋找曾經的那些人,那個時候也許更自由一些。
只是,到時候估計物是人非了吧。
“好嘞!”賀梁扉爽口答應,那就給兒子報名市里最好的高中!這樣上頂尖大學的機會更大!
夜幕降臨,賀森繎站在七樓房間里的落地窗前,眺望著遠處的星空。
今天的夜色特別美,星河璀璨,明月皎皎。
賀森繎拿著智能手機,面色有些猶豫,過了許久,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氣,撥通了一個號碼。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停機。還是停機。又是停機。
他有了自己的手機以后,發現怎么也找不回之前的QQ號了,而他從前本就沒有多少朋友,更沒有記下他們的電話號碼,一年前他這樣一聲不吭地離開,實實在在與他們斷了聯系。
后來他想起來自己其實記過一個號碼,只是因為那號碼的主人讓他別再打過去了,并且當時的他也只是借了別人的手機打過一次而已。
中考結束以后,他總算松了一口氣,白日里很忙碌,晚上才有個人時間,于是他開始給顏琇打電話,這就是他唯一記得的號碼。
算上剛才那次,已經是第二十次撥打這個號碼了,可從未接通過。
“也是,四年級的時候打過一回,現在過去五年了,打不通也挺正常?!彼匝宰哉Z。
可每次聽到這個禮貌又機械的聲音,他還是覺得有些失落,好希望有一天可以打通,希望那個動聽的嗓音可以再次傳來。
他不知道,這個小座機的號碼早在顏琇六年級的時候就不用了。
盛夏的微風沁人心脾,賀森繎躺在陽臺的吊床上,凝望著遠處繁華的都市,不知不覺入了夢中。
————
夢里的他還是那個小小的人兒,躺在親生母親懷里,看著親生父親絮絮叨叨。
一陣天旋地轉,他又回到了那個陳舊的房子里,看著眼前兩個吵架的人,雞飛狗跳,卻也熱鬧。
接著,他發現四歲的自己躺在小草坪上,陽光刺眼,春風和煦。
那時他爸媽又吵架了,吵得比平常還要激烈。
他沒忍住流淚了,偷偷跑出家門,默默哭了一路,最后停在幼兒園后面的草坪上,身心疲憊地躺下。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一個稚嫩的女聲在身后響起:“走開!走開!”
接著他的余光瞥見了一根細小的木棍飛過。
他回頭一看,發現身后三米外居然有一只大毛毛蟲!看它那肚皮朝天仍在掙扎的樣子,像是剛被掀翻。
他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距離他一米以外站著一個短發飛揚的女孩子。
她身穿淡紫色上衣、淺灰色褲子,左手還拿著一根細小的棍子,剛才的棍子應該是從她空著的右手里飛出去的。
“對不起啊……我沒有打到你吧?不小心手滑了……”女孩的臉色羞赧,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
過了幾秒她似乎又意識到什么,把左手的棍子也往身后藏了藏。
他搖了搖頭沒說話,只是微微挪動身體,離那只毛毛蟲更遠了些,然后繼續望著天空發呆。
四周安靜了一會兒,在他以為女孩已經走了的時候,有人在他身旁蹲了下來。
還是剛才的那個女孩,她看著他的臉,輕聲問道:“哇,你是不是哭過啦?”
他沒理她。
“你為什么哭?。俊毙∨⑼崃送犷^,往他那兒靠得近了些,漂亮的眼睛眨呀眨。
“你說句話呀!”女孩有些著急,皺起了眉頭。
他還是一言不發。
“是不是跌倒了疼?還是有人搶了你的玩具?或者是爸爸媽媽吵架了?”女孩依舊不依不饒地發問。
當女孩說到父母吵架的時候,他的睫毛微微顫動,然后抿了抿嘴巴。
女孩看在眼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原來是爸爸媽媽吵架了嘛?別傷心啦!吶,我問你哦,你爸爸媽媽對你好嗎?”
不一會兒,他微微點頭。
“那不就行了?爸爸媽媽這么愛你,如果他們吵架了,你要勇敢滴站出來主持公道!這樣他們就不會老是吵架啦!”女孩甚至抬起手想摸摸他的頭安慰他。
他偏頭躲過女孩的手。
“嘻嘻……我和你說,我還羨慕你呢!你爸爸媽媽都在身邊,可是我爸爸很少陪我,媽媽說他的工作太忙了,實在沒有這么多時間?!?
女孩的神情有些落寞,不過一會兒又揚起了笑容,“你可是男孩子哦,男孩子要堅強,遇到問題可以想著去解決,不要哭鼻子啦~”
他睜著黑亮的雙眼,有些呆呆地望著女孩:為什么她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卻懂得這么多?
幾秒種后,他又點了點頭。
女孩又笑了笑。他不知道她的心里想著:他是不是啞巴呀?好可憐噢,還好我主動和他說話了,不然他豈不是一個人一直傷心?
半分鐘后,遠處傳來呼喊:“女兒!你在哪兒呢?顏琇,顏琇——”
“我媽媽找我了,那先醬啦!拜拜~”說完立馬起身跑出了草坪。
待他起身尋找時,已經找不到她人了。
“顏琇?”小男孩呢喃著。
畫面再次變化,接下來就像電影開了倍速一樣,膠片里相識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他五歲那年再次見到她時,她好像不記得他們之前見過了。
有一回他意外遲到了,被罰站在教室前門口。
坐在隔壁班最后一排的她,居然趁老師不注意小聲地偷偷和他說話,還鼓勵他:“你要堅持住,千萬別暈過去呀!”眼里帶著很明顯的可憐與同情。
六歲那年,幼兒園舉辦親子活動,他那一側賽道的彩繩很高,以他的身高完全碰不到。
而她那一側的彩繩較低,稍微跳起來就可以抓到。
他正在原地發愁,居然看見她在另一頭狠狠拉下彩繩,連帶著他這一側的彩繩高度也變低了。
他驚訝又驚喜,直直地看向她,笑容剛揚起來,就看見她用口型說了兩字“快呀”,他點頭“哦”一聲,急忙完成自己的任務。
到了終點時,他本想謝謝她,卻發現她已經前往下一個項目了。
二年級的時候,是他先去劍麻上刻的字。
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見她總是去別人家串門卻是不來他家玩兒,他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為什么你和別人那么好,但就是不和我玩兒?
所以他就像惡作劇一樣,專門在去往幼兒園的路上的一戶人家門前的劍麻上刻了他倆的名字。
字體其實不大,如果熟悉的話可以認出來,如果不熟悉,其實并不會湊近看。況且風吹日曬,總有一天會被磨掉的。
結果,他隔了幾天去看,居然有變化!他辨認筆跡,確認對面的人是她,于是他更想捉弄她了。
幾個回合后,他倆就把別人家的劍麻弄得體無完膚。
現在看來可真是太幼稚了。
三年級的那位小班長表現出了和以往不同的氣質。
以前的她是活潑的,愛撒嬌玩鬧的,爽朗的。
當了班長以后,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應該不能這樣沒有威嚴,就喜歡繃著個小臉,像只傲嬌的高貴小貓一樣。
無論是領讀、聽寫的時候,還是升旗的時候,她都是十分正經的。
他覺得這樣的她真有趣,越發覺得她可愛,于是在某一天路過她的時候,帶著惡趣味地捏了一把她的小臉。
做出這個舉動后,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我在干嘛!?
四年級的時候,她問他:蔡蕓和鄧海倩,你覺得哪個漂亮?
他想也沒想,立馬回了一個字——你。
在他眼里,顏琇確實是最漂亮的姑娘,他一點也沒騙她。
后來,他因為打籃球認識了幾個本校的學長,有時候幾個學姐也過來看他們打球。
過了一段時間,顏琇得了水痘回家了,他當時還和同學打聽了一下她啥時候回來。
這事被幾位學長學姐知道了,各有各的說法。
特別是那幾個大膽又痞里痞氣的學長,瞧他那緊張的小模樣,就揶揄他說:“喲喲喲,咱們森繎小小年紀就知道擔心老婆哩!”
其他人“哈哈哈哈哈哈”笑了好久。
他紅著臉解釋了幾句,發現根本沒用,想著也不過是玩笑話,就不理會他們的“瘋言瘋語”了。
誰知道顏琇回來后被他們打擾到了,還氣鼓鼓地過來和他嚷嚷。
他晚上打球的時候,只好嚴肅著一張臉,對學長學姐們說:“你們再胡說胡鬧,咱們以后就別一起組隊打球了。我這回沒有開玩笑。”這下他們才消停了些。
再后來,他知道顏琇他們五年級就要搬走,頓時覺得心理空落落的——都還沒說上幾句話呢,怎么就要離開了?
有一天下午打籃球,他坐在階梯上休息,偶然看見嚴藝元的那個舊手機放在外套口袋里,他突然想:我可以打個電話給她嗎?可是我不知道她有沒有電話,更不知道她的電話號碼是什么……
于是他第一次拜托別人幫忙,只是為了求一個電話號碼。
嚴藝元消息靈通,平常和女孩子們關系也好,不一會兒就問到了。
可惜第一次他打過去,并不是顏琇接的。
他可惜不是本人接聽的同時,又有些慶幸不是本人接的,因為若是本人接了電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就在即將回家的時候,嚴藝元的手機響了,他看著來電號碼,急忙接過來,果真是她!
心里千轉百回才想出來一個“想你了”的答案,后來聽她總說“早點干啥巴拉巴拉”,他直接脫口而出“早點見你”。
鬼知道——哦不,鬼都不一定知道他回去后悔了多久,總覺得自己莽撞了。
……
“滴滴滴——”
床頭柜上的鬧鐘響了,一縫隙的陽光鉆進屋里,卻莫名亮得賀森繎睜不開眼睛。
他緩緩將手臂搭上自己的額頭,接著用修長有力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
他的心思有些恍然,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夢里的人究竟是自己的想象還是親身經歷。
從小娃娃到小女生,她是那么生動鮮活,光是看著她,就讓人心情雀躍。
何況,他的目光從四歲那年就追隨著她,一直追到了四年級。
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比他自己預想的還要重。
許久,他輕聲呢喃:“顏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