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人聲嘈雜的W高食堂第三層——

顏琇和賀森繎面對面坐在食堂中部的位置。

顏琇用筷子夾著一塊回鍋肉，把肉表層的油汁抹在米飯上，一口吃掉了米飯和肉。

“說真的，我覺得學校的回鍋肉也很好吃。”她雙眼微微瞇起來，像只愜意的小貓咪。

賀森繎“嗯”了一聲，沒動筷，雙眸一動不動地盯著顏琇吃飯的樣子。

顏琇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不知是第幾次無奈地說：“賀森繎，你快吃呀！冷了就不好吃了。”

賀森繎再次“嗯”了一聲，拿起筷子優雅又迅速地進食。

顏琇嘀咕：“唔，怎么每次都要我叫你吃才吃。”

賀森繎聽見這話，不由得笑了笑。

待他吃了一半的飯菜，問道：“阿琇，姚溯他……是不是曾經對你不好？”

顏琇夾肉的動作一頓，回復：“嗯……好，也不好。”

賀森繎高大的身軀微微前傾，目光里帶著探究：“不能和我說說以前的事情嗎？”

顏琇靜默了幾秒，語氣頗無所謂：“告訴你也可以，反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她娓娓道來：“初一剛入學的時候，我和他就認識了，初一同班，初二分班以后也還是一個班。這期間的相處，我自認為還算愉快吧。”

“他幫了我不少忙，不僅在學習上，也包括參加一些活動的時候。”

“但是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覺得他刻意疏遠我，后來我聽到他和別人說……”

顏琇微微停頓，接著說，“說我愛錢，不守承諾，到處留情。”

這句話她記了很久，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親耳聽到別人對她的負面評價。

她像是陳述過往，又像是對賀森繎的試探。

顏琇說完以后，就沒再開口。

她望進賀森繎的眼睛里，心想：如果有人說我是這樣一個人，你還能坦然地把我當朋友嗎？

賀森繎聽到這里實打實愣住了。

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人這樣評價顏琇。

在他的記憶里，從小到大，從重逢之前到重逢之后，他眼里的她一直是充滿正能量的溫暖的可愛的人。

他從未覺得自己心中對她的印象是她或者別人塑造出來的假象。

賀森繎看著對方隱隱有些擔憂的眼神，語氣堅定：“和一個人相處，是要靠真心去感受的。你是怎樣的人，我自己會去看去聽去想。”

一向是冷酷俊朗模樣的男生，溫柔地笑著對她說：“別怕。”

顏琇心里涌入一股暖流，莫名有點想哭。

這是她第一次和同齡人復述姚溯的話。當年她選擇遠離那些人以后，她就沒有再自揭傷疤。

顏琇還沒來得及感謝他，就聽到對方補充了一句：

“況且，你一定要給我更多的機會去了解你啊。”

“嗯……”顏琇咬了一口茄子，怎么聽起來這么奇怪呢！

顏琇突然想起來：“話說回來，我才知道姚溯是你表哥，怎么不見你找他聊聊天？”

“沒什么好聊的，和你聊就行。”賀森繎吃了一口米飯。

顏琇莫名被戳中笑點，笑了好一會兒。

等她笑完了以后，賀森繎才問道：“剛才你在笑什么？”

“你和姚溯不怎么親近的樣子，是回了家以后才見面的，對吧？”

“嗯，就見過一次。我覺得我和他不是一類人。”

“確實不是哈哈哈哈哈。”

因為一個很虛偽，一個很坦率。

顏琇又笑起來。

賀森繎也忍不住笑了笑，收斂笑容以后，他語氣鄭重：“既然姚溯不珍惜你，你以后一定要遠離他，知道嗎？”

他這么詆毀你，我也一定會讓他離你遠一些的。

顏琇擺擺手：“害，說什么珍惜不珍惜。每個人在別人心里的印象總有不同的，和誰相處不自在，那就不相處唄。我都清楚的。”

賀森繎瞧她那個瀟灑的樣子，莫名有些心疼：從小到大，她應該都是受盡寵愛的那一個人，要不是姚溯真的傷了她的心，她又怎么會這樣疏遠一個人。

“琇？”有人走近，在顏琇身旁喊了她一聲。

顏琇聞聲抬頭，看到鄭靈端著碟子站在她右側。

“鄭靈呀。”顏琇回應她一聲。

她不太習慣喊人家一個字，但是叫別的又感覺沒那么熟，也就叫了全名。

“你……在找位置嗎？”顏琇望了望周圍，人還挺多，但是也不至于沒位置。

“嗯，我看到你就想過來打個招呼。”

鄭靈揚起靈動的笑臉，大手大腳往顏琇身旁一坐，看向對面的賀森繎：“這位就是賀同學吧？長得真帥！”

說完還瞄了顏琇一眼。

顏琇打了個哈哈：“是呀，確實很帥。”

賀森繎看著鄭靈轉溜溜的眼神，只覺得這個姓鄭的女生真沒什么眼力見，因為這張四人桌就只有他和顏琇面對面坐著，一般人不會硬湊過來。

被打斷和顏琇的獨處時間，賀森繎不開心。

他看著顏琇喝湯時在唇邊留下的一點點水漬，突然伸出修長有力的手將其抹掉。

還笑了一聲：“阿琇，你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

此前，顏琇抿了一口湯，低頭看著她和賀森繎兩人盤子里快吃完了的飯菜，思考三個人要聊什么，完全沒來得及反應，直到聽到賀森繎的話，才知道他剛才做了什么。

顏琇猝不及防被嗆到：“咳咳——”

“阿琇慢點喝。”賀森繎從容地用餐巾紙擦著剛才抹掉了水漬的手。

他的話里內容明明是對顏琇說的，卻趁著顏琇低頭咳嗽看不見，眼神冰冷地看著鄭靈。

鄭靈被這場景震住，看了看顏琇，又看了看賀森繎。

她抿了抿嘴唇，眼神暗了一瞬，而后揚起笑臉：“我好像看到錦楠了，我去和她吃飯啦～”

“噢好。”顏琇總算緩了過來，和她揮了揮手。

待她走遠后，顏琇語氣幽幽：“你不想讓她和我們一起吃，可以直說不方便嘛，怎么還用這種方法。”

“什么方法？”賀森繎單手撐著下巴，笑意盈盈。

“……”顏琇突然不知道怎么說。

“什么方法？”賀森繎姿勢不變，話也不變。

“笑笑笑！就知道笑！”顏琇被他這幅無賴樣子氣到，皺起眉頭兇他，“快點吃飯！”

只知道笑的賀森繎還在笑：“阿琇啊，能不能叫我名字呢？”

“叫我名字吧，好不好？你看，我叫你阿琇，你卻叫我全名，是不是太見外了？”

“大家都是朋友，要禮尚往來對吧？”

顏琇這才明白自己掉入了他的陷阱。

敢情這人是步步為營啊。

約吃飯，送糖果，互換稱呼……

普通異性朋友，不會這樣相處吧？

“賀森繎。”顏琇放下筷子，語氣稍微有些嚴肅，“我們這樣不對。”

“什么？”賀森繎表情也正經了一些。

“就是……我們這樣還是太親近了，之前說好了要做普通朋友的，我們——”

賀森繎這才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但是覆水難收，尤其是知道姚溯曾經傷害她以后，他更忍不住想把她圈在自己的保護范圍內。

“阿琇，話別說太早了。”

賀森繎突然端起自己的盤子，站起身，直言：“我們可以保持距離，但是我依然偏愛你。”

賀森繎直接轉身離開，生怕她又說出什么更明顯拒絕的話。

顏琇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偏愛”這兩個字。

等賀森繎走遠以后，她才回過神來。

顏琇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做了什么，能讓賀森繎這個從小就沉默寡言、冷酷高傲的人對她說出“偏愛”二字。

小時候互相逗樂，尚且能歸于孩子心性。

可賀森繎回了首都以后，她以為他會因為視野變得更開闊，就逐漸淡忘在窮鄉僻壤的經歷。

雖說這樣子想他會有些勢利，可人往高處走，賀森繎怎么會為了她回到G省，怎么會把她看得這樣重要呢？

偏愛？愛嗎？

如今大家處在情竇初開的年紀，也許錯把好感當成喜歡，又不自覺地把喜歡深化成愛意，仿佛能為這青春增添幾分絢麗。

顏琇把餐盤放進回收處，嘆了一口氣：我自己好像也是有點如履薄冰了，感情的事情，能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嗎？

罷了，他也說了會保持距離，走一步看一步吧。

且看鄭靈這一邊。

她之前沒看到什么陸錦楠，而是看到了自己的發小玉瀟瀟。

玉瀟瀟是2班文科特尖班的學生，父親是天明區教育局局長。

“瀟瀟！”

“靈靈！”鄭靈小名叫靈靈。

“你怎么一個人吃飯呀？”

鄭靈往旁邊望了望，沒見到玉瀟瀟身邊常跟著的幾個女生。

“她們正好忙去了，我就自己吃啦。”玉瀟瀟拉著鄭靈坐下。

“怎么了？看你不開心呢。”

鄭靈放下餐盤：“我有個舍友，傍上了一個高富帥呢，人家圍著她團團轉。”她咬著芹菜，面露不屑，“嘁，真討厭。”

“我們學校的高富帥？”玉瀟瀟面露疑惑。

“就那個新來的，賀森繎。”鄭靈眼神由兇狠變為崇拜。

“是他？！誰能讓他神魂顛倒？”玉瀟瀟在2班，也是1班隔壁。

她還是見過賀森繎幾面的，遠遠看去只覺得這人表情冷酷極了，加上他的身高，簡直讓他看起來目空一切。

鄭靈覺得“神魂顛倒”這個詞貼切到讓她心里冒火！

“顏琇。就那天和他抱一起那個女的。”

“顏琇？她是你們班新任班長吧？我之前開會的時候見過她。”玉瀟瀟也是班長，對顏琇有點印象。

她記得開班長會議的時候，站在人群中的顏琇氣質溫和沉靜，說話有禮貌，反應也很快。

玉瀟瀟從回憶中脫離，看到好友憤恨的樣子，不禁一笑：“怎么，你喜歡賀森繎？”

鄭靈語氣慵懶：“拜托，我初中好歹也談了三個男朋友，高中喜歡一個高富帥不過分吧？”

玉瀟瀟點點頭：“可是，我覺得，賀森繎不好接近啊。”

鄭靈大口地嚼著米飯：“機會都是人創造的，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玉瀟瀟豎起大拇指：“你牛逼。”

兩人正說著，又有兩個女生來到了她們身邊。

“卜雨，農瑩！”

“小靈，瀟瀟。”

要是顏琇在她們附近，一定會很驚訝，初中生活最令她苦惱的兩個人，居然和自己的舍友鄭靈認識。

卜雨、農瑩是從小玩到大的好閨蜜，農瑩是玉瀟瀟的表妹，鄭靈和另外兩人時不時一起玩耍，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你們在聊什么呀？”

“聊一些八卦。”

“什么八卦，我們也想聽。”

鄭靈突然想到這兩人都是X中的，不由得問一句：“顏琇，顏色的顏，王字旁一個優秀的秀。你倆認識她不？”

卜雨和農瑩對視一眼，從兩人眼里看到了驚訝。

于是她們把顏琇初中的情況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引發了另外兩人的同仇敵愾。

“真的真的！她當時都已經去2班了，可是我總是能聽到4班和5班的幾個男生在談論她。”

“平常走在路上，那些人也會和她打招呼。”

“就很奇怪啊！明明都轉班了，大家都不是一層樓的，怎么還那么熟悉呢？”

玉瀟瀟悄聲說：“你們的意思是……她很花心啊？”

“誒！我們可沒說，我們只是陳述事實嘛。”

鄭靈點點頭：“我認同你們說的話。小浪蹄子長大了還是個浪蹄子。”

“那個新來的賀森繎，據說是她的小學同學，剛轉來那天晚上就和她抱一起了。”

農瑩大聲嚷嚷：“據說3班勞委何辛還和她是好朋友！”

“看她身上的裝扮，感覺也不怎么有錢，不會是這么早就想攀上有錢人了吧？”卜雨摸了摸自己的炫彩指甲，表情不屑。

玉瀟瀟驚訝：“這么不要臉？我還以為她只是個清純小白花……”

農瑩狠狠地砸筷子：“太可惡了！這個狐貍精要霸占多少良家婦男啊！”

卜雨肥胖的身子一抖，表情無語：“什么婦男！那是良家帥哥！”

農瑩拿起筷子：“一時口快，抱一絲。”

“等等……按照你們兩個的說法，難道你們初中就讓她這樣逍遙？”鄭靈知道她們這圈子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語氣悠悠。

“那當然不行啊！”農瑩把她陷害顏琇導致對方啞口無言的事情全盤托出。

卜雨也把自己在2班的所作所為說了出來。

聽罷，鄭靈笑得十分開心：“干得好！別以為上了高中，就能樂得自在，我會讓她輸得一敗涂地！”

其余三人面面相覷，她們都知道鄭靈的外表太具欺騙性，心也狠，紛紛期待往后顏琇面臨的困境。

鄭靈看向對面的卜雨、農瑩：“你倆要加入嗎？一起對付她。”

卜雨有些猶豫：“可是現在我們和她不是一個班的，感覺不好接觸。”

卜雨和農瑩原先在不同的班級，分班以后都被調入了文科班9班。

“而且她對我和瑩瑩一定有提防心了。”

農瑩咬著青菜點頭：“對哇。”

當年那次期末考前的班會，卜雨看到那血淋淋的警示視頻，被嚇得不輕，還和農瑩說了這件事，農瑩也不打算花心思去對付顏琇了。

畢竟，傷害已成定局，她們可以停手了。

如今，兩人其實不愿再接近顏琇。

“也行。”鄭靈喝了一口果汁。

農瑩吞下青菜，又說：“小靈你有什么需要，我們還是會盡量幫忙的。”

卜雨點頭表示同意。

鄭靈了然：“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