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琇鼻尖發酸。

有六年了吧？

一個人從小男孩長成少年郎，變化可以很大，比如像何辛那樣；也可以變化不大，像賀森繎一樣。

賀森繎長高了許多，顏琇剛才站定發現自己頭頂剛超過他的肩頭。

他的皮膚在亮白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魅惑，五官長開了，以前是精致的娃娃，現在是五官俊朗、輪廓凌厲的男生，還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顏琇腦子里走馬觀花般重放著以前的點滴，小小的人兒喜歡斗嘴，喜歡作對，現在時過境遷，這個她曾經以為也許再也見不到了的人，又這樣坦然地站在她面前了。

“賀……”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哽咽了，“賀森繎……”

“嗯。”賀森繎聲音微顫，卻還是堅定地應了一聲，“是我。”

因為心中充滿驚喜，賀森繎的嘴角忍不住上揚。

千言萬語涌到嘴邊，他一時不知道先說些什么，只靜靜地望著面前這個讓自己掛念了六年的人。

她的樣子沒變多少，身材苗條，個子長高了些，還是一頭烏黑順直的長發，光滑白皙的皮膚。

從他的角度能看見她的濃眉，挺翹的鼻子，小巧的下巴。

因為自己長得更高了，現在看她倒還像是個孩子。

賀森繎的目光最終落在那雙笑起來月牙似的眼睛上，此時這雙眼睛已經含著淚水。

他莫名低聲笑了起來，就是覺得心里脹脹的。

那是一種倦鳥歸巢般的安心與滿足。

顏琇看見他對自己笑，記憶里大大小小的身影重疊起來，忍不住哽咽了：“……這、這些年……你去哪了……”

賀森繎笑得沒法回答她的問題，他真的從來沒有這么開心過，也沒有笑得這么痛快過。

他走近眼前人，用那雙常打籃球的有薄繭的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溫聲說：“別哭啦。”

“我沒哭……”顏琇反應過來以后拼命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可眼眶里涌出的淚水就像是決堤一樣，止也止不住。

賀森繎又低聲笑了起來，十分自然地把眼前人攬進懷里，一邊拍著她的后背，一邊安慰：“嗯。如果想哭的話就哭吧。”

剛收假回來，少女沒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有著短絨毛的米白色外套，搭配一件淡藍色的褲子，以及白色運動鞋。

他隔著毛絨絨的衣服抱住她，就像抱住一只大兔子一樣，讓人忍不住想揉一揉懷里的這只小可愛。

賀森繎甚至回憶了自己今天的穿搭：天藍色外套，淺灰色褲子，以及黑色運動鞋。

莫名覺得他們今天很配！

顏琇被他抱進寬闊的胸懷里，有力的臂膀禁錮著她的身軀。

隨著賀森繎的話音一落，她哭得更大聲了。

樓上眾人“喔……”了一聲，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開始七嘴八舌說起話來。

“那個男生就是你說新轉來的帥哥嗎？”

“是呀……”

“那個女生是誰？”

“看不清啊……”

“我好像認識，沒看錯的話，應該是之前5班的人。”

“他們認識嗎？”

“我哪知道啊……看這……難道是兄妹或者姐弟？”

“嘖……”

原先只有女生們聚在走廊上，現在，男生們聽到了莫名的動靜，也抱著湊熱鬧的心態，調侃起樓下的兩人。

辦公樓的老師們發覺今晚學生們好像比以往鬧騰，有幾位老師不禁走出辦公室看看情況。

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呀！那邊是兩個學生嗎？怎么抱在一起了？”

一樓的一位老師見狀，急忙趕往廣場。

“怎么了？你倆在這干什么呢？大庭廣眾的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啊。”這聲音落在廣場上，像平地一聲雷，驚到了漸漸回神的顏琇。

顏琇急忙掙脫賀森繎的懷抱，擦了擦臉。

抬起頭的時候，發現那位老師已經走到他們兩個旁邊了。

她果然沒聽錯，還真是團委老師萬利佟，之前當團支書的時候她和他有過不少交流。

顏琇哭得聲音都啞了，說：“老師好，我……就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賀森繎：“噗嗤——”

萬利佟看清楚是顏琇以后，更驚訝了：這孩子平常乖巧懂事，現在居然在大廣場上和人家抱一起了？

萬利佟微微抬頭看了看賀森繎，只見對方兩眼彎彎，嘴角都要飛到太陽穴去了。

嗯？怎么老鄉見老鄉，一個兩眼淚汪汪，一個雙目笑嘻嘻呢？

萬利佟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還沒等他出聲，賀森繎就笑著開口，嗓音像是一壺清酒，醇厚卻清爽：“老師，我們是小學同學，也算是老鄉，六年不見了，所以難免有點激動。”

萬利佟更迷惑了：小學同學？六年沒見？高中重逢居然如此受感觸？那看來以前的感情很好了。

“這樣啊……也能理解，只是現在準備上課了，要早點回班里。”萬利佟也知道賀森繎這個轉校生，“賀森繎你剛來，還是趕緊去班里熟悉一下比較好。而且，你們看，同學們都在看著你們呢。”說完還示意他們抬頭。

顏琇抬頭就看見看到整棟教學樓烏泱泱一片人頭，擋住了每個教室透出來的大半燈光。

回想起剛才自己在做什么，顏琇更是臉紅耳朵紅脖子紅，這個人像是要冒氣了。

她想張嘴說些什么，就聽見賀森繎異常乖巧地“嗯”了一聲，拉著有些呆滯的她往教學樓走去。

萬利佟在他們身后“誒誒”了兩聲，“手！手就不要牽了吧……”你們還小啊孩子們！

賀森繎頭也不回，笑著回答：“沒事。”

萬利佟心痛：你們沒事，我有事啊！

眼見著這兩人走遠了，漸漸靠近教學樓，他還是沒有上前去阻止什么。

嘆了一口氣，萬利佟朝著一幫還在伸脖子探頭的學生們喊道：“看什么看！還有兩分鐘就要打上課鈴了！該上廁所去上廁所！”

樓上的人如何討論，顏琇和賀森繎自然不知道；萬利佟心里如何九曲十八彎，他們更不知道。

賀森繎滿腦子：好開心！

顏琇疑惑：他拉著我去哪？

顏琇微微動了動手，發現掙脫不開，只好一邊停下腳步一邊說：“賀森繎，你放開我……”

賀森繎仍然不回頭，一邊走一邊說：“待會兒就上課了，我們趕緊回去。”

顏琇頗為無奈：“你在哪個班？我在6班，走的是中間的樓梯。”

“我在1班。”

顏琇還在試圖掙脫，“所以我們不順路啊，你快放開我……”

賀森繎回頭，看她表情羞赧，剛才哭過的眼睛還是紅的，微翹的眼睫毛上還有星星點點的淚珠。

“我們可以一起走這條樓梯，然后你再回你的班級。”他伸出手抹去女生眼眶旁的淚珠，還捏了捏女生的小臉，像小時候那樣。

從1班回到6班，需要途經5個班。

一想到剛才自己剛才在廣場上的所作所為就像是在大舞臺表演一樣給別人看光了，顏琇實在沒有勇氣走這么長一條走廊。

她紅著臉，梗著脖子，語氣生硬又帶著幾分哀求：“我不，從中間走更快。你快放開我。”

賀森繎越看她越覺得可愛，可愛到想咬一口……

“咳。”賀森繎還是松開了手，也不想把她逼急，“我的事情，我會找時間慢慢和你說的，你有什么疑問直接問我就好。”

“嗯。”顏琇點點頭，吸了吸氣，感覺鼻子還是有些堵，“那……先這樣？我回去了？”說完微微側身。

“我送你回去。”賀森繎又走近了些。

“別了！你也趕緊回教室吧，從這個樓梯走上去到四樓，往左拐個彎就是1班。”顏琇指了指賀森繎左后方的樓梯口。

“嗯。”賀森繎明白她不喜歡人拖拖拉拉的，就笑著說最后一句：“現在我們又是同學了，真好。”

顏琇稍微冷靜以后，愈發覺得賀森繎的笑太過耀眼，她突然腦子有點發熱，臉也有點發燙，愣愣地回了一句：“真好……”

“你快回去吧。我看著你上去我再走。”賀森繎用下巴點了點顏琇右后方樓梯口的方向。

顏琇想著：他真有紳士風度……時間緊迫，既然他這么說了，自己還是趕緊離開，他也能早點回去。

“嗯嗯，拜拜~”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小跑上樓。

賀森繎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眼角嘴角的笑意更甚。

————

顏琇一路小跑上樓，速度變得越來越慢。

她拍了拍臉，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還用手往臉上扇了扇風，希望眼睛沒那么紅了。

走到半路，上課鈴聲就回響在樓道里。待她回到班里的時候，別的班差不多安靜了下來，就屬6班的嘈雜聲最大。

顏琇深呼吸，這嘈雜聲仿佛在提醒她即將面臨的挑戰。

當她走進后門的時候，同學們像是約好了一般，紛紛回頭看她，眼神里有探究，有疑問，還有的夾著幾分羨慕，或者幾分揶揄。

顏琇直視前方，自動讓眼神無焦距，憑著記憶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眾人從她淡然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又無法忽略她微紅的眼睛和鼻尖。

顏琇坐下后，她才看清自己桌面究竟多亂——之前出門時，她只放了筆記本、幾支筆和課本，現在桌面上亂七八糟地堆了好幾本歷史寒假作業。

她翻了翻，最底下的兩三本作業是規規矩矩疊放好的。

她特意默念了幾遍這些人的名字，覺得至少幫了她點忙：唐迎瑩、李朝陽、楊慧。

她才發現，原來高一上學期的舍友唐迎瑩也是她的同班同學。

顏琇用余光瞄了一眼自己的同桌，對方在埋頭看書，桌上已經整理好了一摞不高不低的寒假作業。

也對，依照兩人分攤作業的數量，她不幫我也是正常現象。

顏琇一邊整理，一邊聽著教室里的動靜。

教室依舊有說話聲，讓人心煩意燥，上課鈴響過后一分鐘了，照這樣發展下去，不僅浪費眾人寶貴的學習時間，還會引來巡邏的老師，到時候一通教育，又再次浪費時間。

真是惡性循壞。

顏琇咬咬嘴唇，喝了一口水，鼓起勇氣，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了一句：“自習啦～”

眾人聞聲看向她。

有些人感覺自己的行為確實不太妥當，經提醒后倒是訕訕地閉上了嘴。

有些人恍若未聞，用“多管閑事，你算老幾”的眼神瞥了她一秒，接著又繼續未完的話題。

顏琇當了這么多年班干，這點事情還是頂得住的。

說完以后，她覺得自己至少嘗試做出改變了，也不再重復。

又過了兩分鐘，教室里才總算安靜下來。

時間在翻頁聲和寫字聲中流逝。

下課的時候，顏琇問了一聲：“高孜，我們一起去辦公樓交作業嗎？”

高孜正好抱著作業起身，爽朗地笑了一聲：“好呀！”

她接著又想到什么，說：“我剛才上廁所回來的時候，看到我們桌面很亂，本想著先整理我的再幫你整理，但是上課鈴響了，我又怕待會兒老師路過看見我在你桌上忙活不太好，然后你就回來了……”

原來如此。

顏琇聽完，也爽朗一笑：“我知道啦！謝謝你！咱們走吧~”

“嗯嗯！”兩人并肩出了教室。

剛想轉身下樓，顏琇就看見不遠處正在走來的賀森繎。

兩手抱著作業，她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又感覺打招呼有點多余，就干脆當作沒看見，心里盤算著什么時候有空了找他聊聊。

賀森繎一下課就趕過來，本想找她說說話，卻看見她手上抱著一摞作業，意欲下樓。

他大步追上去，喊了一聲：“顏琇！”

這時候6班的同學們都在往辦公樓趕去交作業，一看到上節課間在廣場上擁抱的兩位主角又在樓梯口相遇了，不禁放慢了腳步。

在6班門前飲水機打水的同學、走廊上行走的同學也紛紛側目。

顏琇感覺很多條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莫名有點起雞皮疙瘩。

她顛了顛手中的書，朝著賀森繎說：“我要去交作業了，你先回班里吧。”

賀森繎走上前，一把拿走那摞書，說：“那我陪你去交作業。”

“誒誒，不用，你初來乍到，先去和班里同學熟悉吧，我們改天再敘舊。來來來，把書給我。”

“走吧，還剩八分鐘就上課了。”賀森繎把幾本書遞給顏琇，然后微微側身，示意下樓。

“顏琇咱們快點走吧，別客氣了。”高孜的眼神在他兩之間來回掃視，倒是想在路上探究一下這兩人的關系。

顏琇不好再推辭了，心里還感嘆了一番：怎么我和他從見面開始就總是在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