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天氣已經漸漸回暖，春光照耀萬物，春意藏在花草樹木的生命里。
春季學期也開始了。
顏琇懷著緊張又期待的心情走進教室——這個距離她原班級只有一個樓梯口的教室。
傍晚六點，教室里零零星星來了幾個人，有的在喝飲料，有的在竊竊私語，有的還在埋頭趕寒假作業。
落日的余暉透過玻璃窗照進教室里，灑在書桌上，看上去倒是一派平靜。
顏琇沒和誰打招呼，回憶著開學前收到的座位表，找到了第三組第五桌左邊的位置坐下。
她拿出寒假作業放在書桌的左邊，把文具放在右邊，接著翻閱自己的作業，確認是否都寫完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教室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周遭的環境也變得吵鬧。
顏琇不禁抬起頭打量附近的人。
她的同桌還沒到，好像是個叫“高孜”的女孩子。
教室一共分為四組，每組約有六七桌人，每桌兩人，整個班總共52人。
現在18：20，距離晚讀前的自習課開始還有十分鐘，但是班里的人還沒過半，已經坐在教室里的人也沒幾個立馬投入學習的。
顏琇認得幾個人，因為這些人原本就是6班的學生——
第二組最后一桌有兩個男生。
其中一個叫做“裘岸欽”，長得一副好相貌，年級的人都說他長得像某電影男明星年輕的時候，低沉的嗓音很有特色，是學校廣播站的成員，個子約有175cm。
有一回顏琇通知團支書開會，這人曾幫她找過原6班的團支書。
另外一個男生也是學校廣播站成員，名叫“江楠”，和裘岸欽差不多高，為人比較健談，顏琇也曾和他說過幾句話。
顏琇看了一圈，還沒見個眼熟的女生面孔，有些發愁：和女孩子打交道，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時間又過去了五分鐘，班里約莫來了半數人。
顏琇隱隱擔心：都這個時間了，怎么還有這么多人沒來？不會都遲到了吧？可是現在換班了，應該不會出現像以前的情況了吧？
眼看著時間就要接近六點半了，還是有人陸續走進教室，并不保持安靜，而是用正常音量說話，有群人還走到教室的內側走廊吃零食。
顏琇多少有點坐不住了，她覺得這是不對的：如果是在原5班，現在的情況應該是大家都在自己位置上準備好待會晚讀需要的資料，并且安安靜靜地寫作業或者復習、預習，而不是這樣慢悠悠地吃東西、聊天。
高中的每分每秒都太珍貴了，沒辦法揮霍。
她好幾次看向內走廊那群一邊吃零食一邊說話的男男女女，張了張嘴，有種想起身去勸說的沖動。
但是她又突然想起什么，轉過身看向正坐在教室里的同學們——
他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確實是在寫作業，但是捂住耳朵的左手和皺著的眉頭也透露出了他們已經被吵鬧的人干擾到了；有的只是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身體疲憊還是另有原因。
顏琇平復了一下心情：我和他們壓根不認識，現在還是先別多管閑事了，忍一忍，待會兒老師來了看到這種情況一定會說教一番的。
于是她又投入到預習當中。
半分鐘過后，鈴聲響起。
一位個子和顏琇差不多高的年輕貌美的女老師走了進來。
她化了淡妝，皮膚白皙，腰肢纖細，身著一件粉色碎花長裙，穿著一雙中跟鞋，一手拿著資料袋，一手提著褐色小包。
有人察覺到了，朝著內側走廊說了一句“老師來了”，那群男女才略微快速地吃完了東西，陸陸續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周笑笑等著那群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才開口：“同學們停下手中的筆，我們先開個簡短的班會。”
臺下的人紛紛抬起頭看她。
有的人應該是第一次近距離瞧她，眼神中不由得透露出驚艷，有些人倒是習慣了她的臉，波瀾不驚地看著她。
周笑笑剛想繼續開口，就有個人從后門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大喇喇地坐下。
周笑笑沉默了幾秒，顏琇順著她的目光往后看，發現第一組第七桌是單人單桌，那里正坐著一個膚色略微蒼白、無精打采的男生，長著一副酷拽的厭世臉模樣。
那人名叫陳際麟，顏琇更是有印象——因為他上學期不知道被年級主任點名批評多少次了，無論是遲到還是自習課不守紀律的名單，上面準少不了他的名字。
“首先，歡迎大家來到高一（6）班，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周笑笑。”
周笑笑聲音歡快：“今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在這個大家庭里，我們要并肩而行，共同為了高考而努力。”
“我知道大家剛剛收假回來，還不愿面對這樣緊張節奏的校園生活，我們可以花一個晚讀的時間緩沖，但是也僅限于這個時間，晚讀過后的自習課，同學們一定要回歸清醒自律的狀態，開始迎接高一下學期的課程。”
“新的班級需要新的班干，但是我對你們還不夠了解，同學們之間也不夠了解，所以我打算明天晚上再選班干。大家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去熟悉身邊的同學，也很提倡大家自薦。”
“晚讀下課以后，每組第一桌負責收齊本組語文寒假作業，第二桌收數學作業，第三桌收英語，第四桌收政治，第五桌歷史，第六桌地理。第一節自習課下課后，每桌同學把作業交到辦公樓的各科辦公室去。”
“現在大家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我逐個收取?！?
顏琇感覺她說了挺多又好像沒說，心里更亂了——自己總想著改變這一切，卻又覺得沒必要去干涉，況且也管不過來。
她吸了一口氣，而又緩緩呼出，繼續埋頭看自己面前的課文。
周笑笑把手機都裝好以后，走到教室外，將印好的座位表插在專門放置座位表的凹槽里，對照座位表逐個認了學生們的臉。
接著，她走向內走廊，還沒穿過里側的前門，就朝教室問了一聲：“同學們，剛才是誰吃了零食沒把垃圾丟進垃圾筐里的？出來把垃圾打掃一下?！?
班級里52個人無動于衷。
“沒有人嗎？”
還是沒人起身。
顏琇忍不住瞥了一眼剛才在教室外吃零食的男男女女，看見他們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顏琇莫名煩躁：難道不是他們嗎？剛才就屬他們在內走廊吃零食的時間最久！而她剛來的時候曾去過陽臺一趟，當時的垃圾筐附近并沒有垃圾，垃圾筐也還保持干凈。
如果不是他們，那么別人也不肯站出來去彌補自己的錯誤嗎？垃圾沒扔進筐里，可以撿起來再次扔準了呀。
難道說，有人扔垃圾的時候完全不看垃圾筐，隨手扔了就一走了之，并不知道是自己的失誤？
就在顏琇腦子里反復猜測的時候，周笑笑自己拿起了掃把和垃圾鏟，把垃圾清理干凈了。
顏琇十分不能理解：這明明不是老師的責任，為什么她就這樣默默替有些人“擦屁股”？
可是這也確實難辦，別人不主動站出來，一時半會兒也沒人有證據說明是誰做的，老師總不能一直等在那里任由環境臟亂吧？
顏琇心里簡直天人交戰，她真的迫切希望這個班級從現在開始就變好，但是這不現實。
她低頭看著書上的文字，卻感覺突然看不懂了。
“鈴鈴——”
晚讀鈴聲響起。
W高的晚讀安排，文理不同。比如文科班周一、四讀政治，周二、周日歷史，周五地理。周三晚上是娛樂晚唱時間，不讀書。
由于周六18:00至周日18:00是自由活動時間，所以高一學生周六不用晚讀。
而高二高三學習節奏更為緊張，周六晚上需要繼續在學校里讀書學習，只有周日中午12:00至傍晚18:30才能自由活動。
今天晚上文科班統一安排了十分鐘的齊讀任務，把歷史課本第一節的內容讀完，剩余的十分鐘是個人自由讀書時間。
沒有課代表，也就沒有人發號施令“一二三起立”。
顏琇主動站起身，捧著書按照之前的習慣大聲念書，過了幾秒，她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突兀，就好像沒人讀書就她一個人在讀。
嗯？沒開始嗎？
她環顧四周，才知道：班里只有少部分的十幾位男女讀出聲音，音量不大；有些人嘴巴微動，像是默念；有的人甚至連課本都沒翻開，還在和周圍的人聊天。
顏琇：“……”
若是再安靜些，她甚至能把5班和7班最靠近走廊的同學具體念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站在講臺上的周笑笑看了一眼顏琇，又把目光放到整個班級。
她走下講臺，巡著班級一圈，走到那些不愿出聲的同學身旁詢問，有些人不情不愿地出聲，那音量和平常說話聲差不多。
陳際麟一張面癱臉瞧也不瞧周笑笑，周笑笑在他左邊站著，他就側身過右邊去，嘴巴極小幅度地動著。
周笑笑走完班級一圈，整個班級的聲音總算大了些。
顏琇看著周笑笑還在苦口婆心地給某幾個頑固分子做思想工作，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等她走到我旁邊，我就告訴她！
周笑笑看著整個班級的狀況差不多正常了，就直接從前門離開了教室。
顏琇等了一會兒發現周笑笑不見了，抬頭一看發現她已經從教室外走到了班級后門，而且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這就走了？！
顏琇一驚，急忙放下書從后門追了出去。
在她出去的那一刻，心思完全沒在讀書上的兩人——陳際麟和裘岸欽抬起頭，對視了一眼，然后看向她的方向，似乎疑惑發生什么事了。
“老師！周老師！”顏琇小跑上前。
這兩聲呼喚在空曠的走廊里異常清晰。
周笑笑聞聲轉過身，“嗯？怎么了？”
“老師，我想和你說些話，關于我們班級的。”
兩人走到遠離班級的走廊另一側，周笑笑說：“嗯，你說。”
“我叫顏琇，自薦當班長。我是原5班的團支書，小學初中也當過班干，集體榮譽感比較強。今天我看到我們班的現狀，無論是衛生方面還是學習方面，都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我想幫助老師讓我們班變得更好。我知道老師對我不太熟悉，但還是希望老師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周笑笑看著面前這個一口氣說完這么多話、有些氣息不穩的女孩子，教室內透出的燈光落在她包含急切的眼里，顯得那么亮。
周笑笑莞爾一笑：“新班級剛組建成，肯定和我們期望的有所偏差，你不用太著急。但是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會考慮的。”
顏琇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老師！老師，我想問，我們班里有多少人是原來6班留下的呢？或者說，有多少是新同學呢？”
周笑笑回答：“約有20人是原來6班的?！?
“我記得陳際麟和裘岸欽他們……”
“想必你多少知道一些，最難教育的就是那幾個男孩子了，唉。”
顏琇回想他們的打扮，也知道肯定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來這里上學不全是憑學習成績。
周笑笑又說：“你能有勇氣自薦，已經很不錯了。先回去讀書吧，我待會兒還有個會要開?！?
她這樣說，顏琇也不好意思多問了：“好的，老師再見?！?
“嗯?！敝苄πD身下了樓。
顏琇從班級后門進到教室里，一抬頭就看見裘岸欽和陳際麟他們伸著脖子還在往外望，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突然和顏琇對上眼神以后，故作不經意地又像念經一樣讀起書來。
顏琇：“……”
她回到位置上，覺得心里踏實了不少，現在，她要開始為班里變得更好而采取一些行動，在剩下的一天時間里，抓住機會讓更多人認識自己并認可自己。
“鈴鈴——”晚讀結束了。
顏琇經歷了一番心理斗爭，現在心里突然有點累，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拿出待會兒自習課要預習的課本放在桌上，就去走廊吹吹風。
春風讓人清醒了幾分，也讓人放松不少。
就在她把手肘搭在欄桿上的時候，她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顏琇？”
顏琇側過頭，微微驚訝：“楚霄奕？”
楚霄奕站在她身邊，也把手搭在欄桿上，揚起笑臉：“剛才我來到教室的時候就看見你了，我們居然在一個班呢。我的座位比較偏，你剛才好像沒看見我?！?
“你也在6班嗎？！”顏琇瞪大眼睛，“我記得9班也是文科班呀？一般來說留在原班的概率比較大……”
“我當時填了服從調劑，沒有刻意要求待在原班，最后就被調到這里來了?！?
“噢噢，原來如此?！?
顏琇還想說些什么，就聽見整個走廊響起了一陣喧嘩。
兩人很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顏琇辨別了一下，大多是女生們的聲音，她順著她們的目光看向樓下：
從辦公樓的方向走來一個身影高大的男生。
辦公樓就在教學樓正前方，因為廣場很大，路燈也多，明亮的燈光一照，使得那個落在地上的影子異常有氣勢，把這個步伐從容的人照得猶如天神下凡。
有幾個不知道是幾班的女生往走廊另一頭趕去，路上的談話被顏琇聽到了一些——
“真的超帥！騙你們我就禿頭好吧！我晚讀前去交作業，路過教務處就看見那個男生，主任還強調了一下他去1班！好像聽到主任喊他賀什么……”
“唉聽不清了，反正當時還有別班的同學在交作業，她們肯定都看到了，不然這時候怎么這么多人……”
顏琇大腦空白了一瞬，猛然探頭看向樓下那個剛邁上廣場階梯、即將走向通往1班樓梯的挺拔身影。
她在4樓，他在1樓，距離太遠了其實看不太清，但是顏琇莫名覺得他好像就是自己認識的人，二話不說就跑下樓去。
“誒——”楚霄奕看著顏琇表情千變萬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攔也攔不住。
顏琇好像忘記了上一次踩空的經歷，也不管樓道有沒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向下跑，她只想立馬確認他究竟是誰。
她一刻也等不及了。
所幸樓道幾乎空無一人，她十分順利地跑到了一樓。
此時，那個身影剛走過廣場的三分之二。
顏琇依舊跑個不停，一直跑到那個身影面前。
教學樓內的喧鬧聲變得更大了。
顏琇借著路燈，抬頭看向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