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雨漸漸停了，但天色還是陰沉沉的。

劉眾舉獨自坐在屋中，自上次與劉老莊主爭論完，劉老莊主沒住兩日便回了隱龍山莊。走之前，還把山莊的一些暗線告訴了劉眾舉。言下之意，是要放權給劉眾舉了。

老莊主最后還意味深長地叮囑道：“記住，你邁出的每一步，吃的每一顆棋子，都不是在擇棄一兵一卒，而是那棋子下生存的一方百姓。成大事者，有舍有得。既然你選擇入局，那么必要的時候，包括你自己，都要被舍去。”

此時，京都。

皇帝劉長端的狀態一天不如一天了。

除了大朝的時候，劉長端一般都在養心殿躺著。奏折堆積如山，最后都被太監秘密送到了德妃那里。

“皇上，自古后宮不得干政啊。”德妃將批完的奏折放到一旁，嗔道。

劉長端待要開口，猛烈地咳嗽了兩聲，他急急捂住嘴。德妃趕忙上前輕輕拍了拍皇帝后背。又倒了杯茶水，放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皇帝緩過來，悄悄把手放在背后，拳頭卷屈，掩住手中那驚心觸目的血跡。“多謝愛妃了。”

又道：“愛妃驚才絕艷，入我這后宮真是屈才了。”

德妃的手慢慢放下，眼神有些復雜，半晌，道：“皇上莫說這些了。”

“是朕對不起你。”皇上道，“當初……”

“皇上，您是天下之主，切莫說這種話。”德妃垂眸，“況且這么多年過去了，陛下要是覺得心有愧疚，便對賢兒好些吧。”

皇上注視德妃良久，輕嘆一聲，只道：“朕乏了。”

“陛下再等等，藥馬上煎好了。”德妃道。

兩人相對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藥被送進來了。

德妃接過碗，一勺勺喂給皇上。

劉長端其實已經喝不下什么了，他堅持著咽下最后一口藥。伸手輕輕推了推空碗，“這些年，委屈愛妃了。”

“陛下，不是說不提此事了嗎？”德妃別過臉，低聲道。

“不，這次朕要說完。”皇上伸出一根手指，點住德妃的唇。

“我擬了兩份圣旨，若我歸西……”

“陛下！”德妃眉頭緊蹙。

皇上伸手點了德妃的穴，卻因耗動內力再次猛烈咳嗽起來。

德妃眼中帶著濃濃的憂色。以她的功夫，足以沖開皇上的穴道，但她懂皇上的決心，今天是一定要把話說完了。德妃只能聽著。

“圣旨就放在床下的錦盒中。除了兩張圣旨，里面還有一封信。信是寫給你的，現在不要看，以后再打開。”皇上混不在意地抹了抹嘴角的血跡。

突然湊上前吻住了德妃的唇。

德妃一怔。嘴里有血腥味微微散開。

皇上深深地看著她。

“臣妾伺候陛下休息。”德妃努力平穩著聲線道。

她替皇上掖好被角。

皇上看著她緩緩閉上眼。

“陛下！”德妃突然喚道。

劉長端睜開眼。用眼神詢問著。

德妃閉了閉眼。

“沒什么，陛下好好休息。”

“嗯，纓兒也歇下吧。”劉長端沖著德妃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再次閉上眼睛。

皇上的精神真是大不如前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德妃名喚冷纓，是將門之后，幼時曾得高人指點，學了身不錯的功夫，在江湖上人稱“玉面羅剎女”，一條軟鞭使得甚是漂亮。

那日她碰到了奄奄一息被人追殺的劉長端，便把人救了下來。

追殺劉長端的人功夫很好，冷纓也受了傷，好在當時是夜晚，便于躲避，她姐妹林嫻也住在附近。

冷纓情急之下就將劉長端放到了林嫻家的院子角落藏了起來。

當時劉長端已經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冷纓來不及做包扎，只翻出金瘡藥，灑在劉長端的傷口上。

然后他將藥瓶塞到劉長端手中，便起身去引開了后面的殺手。

冷纓饒了很久，才甩開那殺手。臨了還中了那殺手的暗器，由于金瘡藥給了劉長端，冷纓只是簡單包扎了一下，便匆匆往回趕。

由于傷到的是腿，冷纓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第二天下午，才趕回林嫻的住處。

而劉長端已經不在以前的位置了。

冷纓猜測著他可能是醒來后自行離開了。

她想著已經到了好友家中，不如便順路拜訪一番。

沒想到一進屋，竟看到林嫻的閨房之內還有一人，正是劉長端。

原來劉長端夜半時蘇醒，掙扎著往前走了幾步，正遇上林嫻，便被林嫻救了下來。

事關女兒家名節，劉長端答應要娶林嫻為妻。

林嫻拉著冷纓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介紹，冷纓從她眼中看到了藏著的愛慕之色。

而劉長端沖她禮貌地笑了笑。

冷纓微微垂下眸子。

“以后一定要對阿嫻好些，否則……我手中的鞭子不會放過你的。”她道。

“姑娘放心。”劉長端還有些虛弱，不過語氣帶著令人信服的堅定。

他頓了頓，“姑娘受傷了？”

冷纓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小腿，還好剛剛多綁了幾圈布料，這會兒還沒有血跡滲出。

她剛剛進門時為了為了不讓林嫻發現，特意走得很慢。

“小傷，沒事。”

“冷纓姐，你受傷了？”林嫻有些擔憂地打量冷纓，“在哪兒？”

“冷纓姐，你帶傷藥了嗎？”

“忘帶了。”冷纓道。

劉長端緊了緊手中握著的藥瓶。

這是他醒來時就出現在他手中的。而他身上的傷也被上了藥，他當時雖然昏迷，但還有些許意識。他隱隱記得，救他的人身上有種淡淡的竹木香氣，應該是名女子。

但不是把自己帶回房間的這個姑娘。他看得出，林嫻不會武功，而且身上的香氣與那名女子略有不同。

林嫻翻出了傷藥，帶著冷纓到屏風后上了藥。冷纓腿上的傷口很深，林嫻看得直心疼，嗔怪道：“冷纓姐，下次不要再與人打架了。這要是留下疤可怎么辦，你以后還要嫁人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冷纓敷衍地應道。

冷纓沒待多久便走了，林嫻怎么留也沒留住。

過了些天，傳出來消息，說那個受傷的少年竟是當今的皇子。他回京沒多少日，便把林嫻三媒六聘接走了。

那時的冷纓，以為自己與那名少年，再不會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