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概況

原載于《獨立報》，1787年10月27日，星期六

漢密爾頓

 

致紐約州人民：

之前政府的作為，令我們明確感受到了現行邦聯政府的不足。現在，美利堅需要眾位審慎地為我們的合眾國制定一部新憲法。這件事情的重要性自不待言。因為與合眾國的命運同等重要的，還有新憲法所涉及的聯邦各成員國的安全與福利，以及一個在許多方面稱得上是世界上最吸引人的帝國的命運。人們經常議論說：人類社會是否真正有能力通過深思熟慮和成熟抉擇來建立一個優良的政府，還是命中注定只能永遠依賴由武力和偶然建立的政治法則生存。現在看來，是上天專門準備了這個重要問題，留給美利堅這片土地上的人民來解答，留給美利堅人民通過實際行動來為世人做出典范。如果以上說法還有幾分道理，那我們現在所面臨的危機，無疑正是時代賦予我們做出合理抉擇的機會；在這樣的前提下，如果事實最終說明我們選錯了，那必然可以將其認為是整個人類的不幸。

這個想法會把關懷人類的動機植入愛國的動機之中，所有做事審慎的善良之人都會增加對這一事件的關切。假使我們的抉擇，是源于對我們真正利益的正確評估和清晰公正的分析，而非僅僅是出于對我們公眾利益的追求，這自然是最令人慶幸不過的。然而，這樣的設想顯然過于理想化，它缺少現實支撐，與其說是一種嚴肅的期盼，不如說是對理想許下的一個愿望。提供給我們審議的新憲法草案，會影響到太多的具體利益，會改革太多的地方機構。種種利益牽涉，皆無可避免！而且在這過程中，其他與憲法無關的事物必然也會被涉及到，隨之而來的，還有諸多阻礙我們尋求真理的觀念、情感和偏見。

在新憲法會遇到的諸多極難以應付卻又不得回避的障礙中，有一個棘手問題現在就已經顯現：在每一個成員國里都會有某個階層的利益受到明顯損害。這一階層原本是在自己國家一級的政府機構里，新憲法草案使他們的權力被壓縮，薪酬被縮減，他們任職機構的行政地位也被降級。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一類人自然會抵制新憲法草案可能給他們帶來的一切有害變化。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居心不良的階層，他們要么寄望于從自己國家的混亂中漁利，趁機擴張勢力，要么為了個人遠大前途，認為與建立一個聯邦政府相比，將一個政府分成幾個各據一方的聯盟，會更有利于他們加官進爵。

盡管如此，我的意圖并非只在于討論人類的這種天性。我很清楚，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把所有反對新憲法草案的人（僅因為這一類人所處的利益群體使他們顯得可疑），認定為既得利益者或者別有居心者，這樣的評判過于輕率，不客觀，也不實事求是。我們必須承認，這些人也可能是出于合理的意圖；于情于理，現在的反對者，以及今后也會有的反對者，他們大多數都有自己的緣由。就算這些緣由不能令眾人信服，也不用去多加指責！因為這可能是錯誤思想造成了先入為主的猜忌和恐懼。確實有許多因素會造成有偏見的錯誤判斷，而且這些因素很強大，我們在許多場合也會看到，某些聰明善良的人被它們所誤導，并不是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即使對待社會最重要的問題時，也會有人做出錯誤決斷。對于這種情況，如果善加利用，可以為那些在任何爭議話題上都認為自己永遠正確的善良人們，提供一個適度的教訓。在這一方面，另一個值得謹慎考慮的問題是：我們并不能一直確信，那些主張真理的人在道義上比他們的反對者更加高尚。野心、貪婪、個人的仇恨、黨派的對立，以及許多其他更不值得稱道的動機，很容易干擾人的行為，無論這個人是反對還是支持問題的正確答案，都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影響。如果沒有適當的制約、審慎的考慮，就會失去包容精神，出現決策失誤。因為在政治上和在宗教上一樣，想用火和劍強行改變別人的信仰，是無比荒謬的。政治和宗教上的異見，是不能用迫害來消除的。

不過，就算這個道理再怎么說得過去，種種跡象卻充分預示了，這次將和之前討論重大國家問題的氛圍別無二致。那就是，憤怒和惡意的情緒會洶涌而出，多端作惡。從反對派的行為，我們不難歸納出：他們聲勢逼人的辯論，泣血帶淚的謾罵，不但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是公正的，同時也是為了給自己增加支持者。若有開明之人熱情支持政府權能和效率，就會被他們誣蔑為嗜好專制權力，是自由原則的敵人。反對派故意夸大人民權利面臨的危險，他們表現出的這種過度戒心，不是感情偏好的問題，而是理智思考的錯誤。人們終將發現這只不過是借口或花招，是誘惑群眾的蠅頭小利，卻終將以犧牲人民的公共福利為代價。一方面，人民經常忘記，熱愛常常會伴隨產生猜忌，對自由的高尚熱愛，很容易受到狹隘、偏執的不信任心理的影響。另一方面，人們同樣容易忘記，政府的高效活力，對保障自由至關重要；這兩者之間緊密相連、不可分割，是一個多方推敲得出的有名論斷，也是在我們預料之中的。危險的野心，更容易隱藏在熱心保護人民權利的面具之后，而不是一心建立穩定高效政府的冷峻外表之下。歷史告訴我們，前者比后者更容易走向專制之路；大多數顛覆共和自由的人們，在最開始都極力諂媚討好人民，靠煽動人心起家，以專制統治收場。

我的同胞們，在前面的論述中, 我特意讓你們防備沒有事實依據的輿論影響，無論它出自何方。在大家極為迫切的福利問題上，尤其要加以提防。同時，你們從上述內容中可以大致看出，討論無疑是基于對新憲法的善意。是的！我的同胞們，我必須承認，經過對新憲法草案審慎的考量，我誠摯地建議你們接受它。新憲法是你們的切身利益所在。我深信，為了保護你們的自由、尊嚴和幸福，這是一條最安全的道路。我對自己不認同的東西不會假裝留有余地。一旦做出決定，我便不會裝出商議的姿態來討好大家。我開誠布公地對你們道出我的信念，且會事無巨細地把所有理由與依據放到你們面前。我懷揣善意，不屑有任何含糊之處。不過，對這個問題我不想多說。我撰寫文章的動機長存我心，但我對自己觀點的論述會對所有人完全開放，任由評議。無論如何，我提出的這些論述都將以不辱事實為基準，以不損真理為精神。

我計劃用一系列文章，來討論以下令人關注的具體問題：聯邦對政治繁榮的裨益；為維持合眾國，現行邦聯的不足；設立擬議中的聯邦政府，或者至少同等有力的機構是必要的；新憲法草案體現了真正的共和原則，及其與各成員國憲法的相似性；最后，實施新憲法草案還有另一個好處，即新憲法對共和政體、自由和財產的額外保障。

在相關論述的過程中，對可能出現并引起大家任何注意的所有反對意見，我都將盡力做出滿意答復。

也許大家會認為，提供種種論據來證明合眾國的價值，是極其多余的。因為，合眾國的優勢毫無疑問已經深植于各成員國人民的心中，可想而知，這一點不會有人反對。但是，事實上我們已經風聞新憲法反對者在私下的議論了。他們認為，十三個成員國組成的合眾國輻員過于遼闊，沒有任何通行的體制適合于所有成員國。因而，我們有必要動手把合眾國各個部分加以拆分。1這個說法有可能會蔓延開來，如果有一天它獲得足夠多的認同，就會有人公然發表聲明并尋求更多支持者。對于那些能夠洞察天下大勢的人來說，眼前二選一的局面無比清晰：要么接受新憲法草案，要么分裂合眾國。在此基礎上，我的文章首先來分析組成聯邦的好處，以及假設合眾國解散，各州將會面臨的必然弊端和可能發生的危險。所以，這將是我下一篇文章的題目。

 

普布利烏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