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往回去的方向開著,依舊是老李做司機,陸遙坐副駕。坐在陸遙后面的猴子莫名興奮,抱住前面的座椅,語調(diào)賊兮兮的說:“哎喲,看不出啊,我們遙兒可不是一般的受歡迎!嘿嘿嘿。”
胡斐放下手機,推了推鏡框,拿食指戳猴子太陽穴:“傻啊你?怎么叫看不出?陸遙這長相,這身材擺在那兒,肯定會有人喜歡,怎么叫看不出了?會不會說話啊你。”
猴子一呆:“對哦,他長那么帥,肯定會有人喜歡的!”
陸遙被他們說得有點不好意思,轉(zhuǎn)頭看窗外。
這時老李開口問到:“哎,小陸,你今天怎么想到弄這么一出的?”
“車上就大致了解了情況,到了現(xiàn)場我發(fā)現(xiàn),這個大勇自己完全沒主意,思路完全被他媽帶著走,應(yīng)該是個媽寶,這個事應(yīng)該是他媽媽的意思,他很可能是被誘導(dǎo)或是被刺激的,本身并沒有想要醫(yī)鬧的想法;而且你想,一個男人再怎么自私,5天前剛死了老婆孩子,還是以這種慘烈的方式,他心里肯定是難過的,并且會有非常強烈的情緒。如果當(dāng)時跟他們硬碰硬,這種情緒會爆發(fā),他可能會傷人;而講道理,顯而易見,根本行不通,所以當(dāng)時就需要有一件事刺激他,讓他瞬間渾身發(fā)涼,能瞬間冷靜下來聽我分析利弊。”
“那把那幫人都抓起來,到局子里好好分析不行嗎?”
“行也是行的,但是,我覺得那個大勇挺可憐的,誰遇到這樣的事,都不能保證自己可以冷靜對待,死了老婆孩子,自己沒工作,一輩子被老娘控制,還進過局子......”
“你倒是挺有同情心。”一道涼涼的聲音響起,車廂里瞬間安靜。
“你同情大勇,不想讓他進局子,就把自己手送上去讓他割,讓他冷靜?那么有同情心,做警察可惜了,應(yīng)該去做慈善家。”
一路沉默的組長開口,嗓音不咸不淡,透著一股涼意,這種夾槍帶棍的講話方式,所有人都知道她其實憋著一股火。
莫默把車窗開出條縫,一股冷風(fēng)瞬間涌進車廂,她摸出根煙想抽,想了想還是把煙放放回口袋,畢竟這是她自己的車,她可舍不得熏,而且車上還有那么多人…
“你這次遇上的,是手無寸鐵的平民,你把手送上去讓人劃,ok,問題解決了目的達到了;可以后要是遇到連環(huán)殺手呢?你把喉管送上去讓人割嗎?”
......
“對不起組長,是我沒有考慮好,當(dāng)時的情況有點緊急,我不出手,那個醫(yī)生可能就要受傷了,我是警...”
“你是警察,你就不需要考慮自己的安全?別忘了,你是有團隊的。行動之前跟組員商量過嗎?你以為我們叫特案組,就有特權(quán),就可以隨意行動,無組織無紀(jì)律嗎?我的人,因工受傷我都是要寫報告的,這種報告,我不喜歡!”
車廂里再沒有人說話了,只有窗外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陸遙心里羞愧又焦急,他本應(yīng)該給組長留下個好印象的,可沒想到第一次出警就被她責(zé)備。而他知道,此刻如果他再解釋,只會讓自己處境更尷尬,所以只能悶不做聲。
下車后,莫默大步往辦公室里走,沒理那幾個人。
猴子拍拍陸遙肩膀:“遙兒,別往心里去。老大她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是關(guān)心你。”
老李說:“是啊,組長她最見不得底下人受傷了,她自己大大小小的傷受過不少,也不怎么在意;但只要其他組員受傷,她就會發(fā)火,她對你已經(jīng)算是客氣的了,咱們這幾個人,哪個沒被她罵過?!”
“恩!”
另兩個人配合地直點頭。
陸遙微微一笑,并沒說什么,一起去辦公室了。
一下午辦公室里大家各忙各的,尤其是莫默,連午飯都沒去吃,一直緊蹙眉頭,在電腦前忙碌,看起來像是不知道再生誰的悶氣。組員們看她這個樣子,誰也沒敢去叫她,只是幫她帶了份午餐放她桌上。
“陸遙,局長叫你去他辦公室一趟。”隔壁二隊的人毛茸茸得腦袋探進特案組辦公室,通知了陸遙一下。
陸遙來到趙局辦公室,趙局放下手上的資料,招呼他坐下,給他倒了杯茶,拍拍他肩膀。
“小陸啊,聽說上午立功啦?”
陸遙摸摸鼻子,有點尷尬,還沒開口呢,局長又說了:“喲,還受傷了,怎么?因工負(fù)傷啊?”
陸遙更尷尬了,說:“局長,您就別取笑我了。”
局長笑瞇瞇地說:“被你們組長批評了是吧?”
陸遙羞囧,他一向優(yōu)秀,平時受到的大多是表揚,像今天這樣,在那么多同事面前被批評,還是第一次。
“其實呢,你們組長說得沒錯,警隊是個講究紀(jì)律講究配合的地方,不能搞個人英雄主義。而且,任何時候,都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所以今天,你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而你們組長也沒有批評錯你。”
陸遙點頭:“我知道我確實不對,只是當(dāng)時的情況有點緊急,我作為警察,不想讓民眾受傷,所以沒多想,就直接沖上去了…”
趙局點點:“你也理解一下你們組長。她吧,最見不得的就是手下的人受傷,每次一碰到這種事,她全身的刺都豎起來了,沒辦法,這是她的心病。”
陸遙疑惑,局長接著說:“這或許跟她成長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小莫的父親呢,也是個刑警,比我大3歲,多年以前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最好的同事。可惜啊,15年前,死了。”
陸遙心臟沒由來的一陣緊縮。他抬頭看著局長,眼神中帶著詢問。
“15年前,她父親才39歲。他是一名優(yōu)秀的刑警,破案無數(shù),建功無數(shù),但是也結(jié)下了仇家無數(shù)。那一天,我永遠(yuǎn)記得,他們一家去奶奶家探望,幸好小莫放學(xué)晚去的也晚,不然怕是也要慘遭毒手…等我們趕過去的時候,老莫夫妻兩人還有爺爺奶奶的身體都冷了,老莫臉上被砍得面目全非…”
每每想到自己的摯友,死得凄慘無比,他都覺得心口堵得發(fā)慌,心意難平。
“小莫當(dāng)時才12歲!到了現(xiàn)場,看到她一家都倒在血泊里,那個表情……哎,我當(dāng)時真的不忍心,把她抱到一邊。后來她便由我跟我老婆撫養(yǎng)長大。這孩子頭幾天,一直不哭不鬧,但是也不說話、不睡覺、不吃飯。無論我們怎么溝通都沒用,她就像周身包了一層膜,跟外界隔絕了,我們真的怕她就一直這樣自閉下去。直到3天后,她家人出殯,最后要火化了,她才追過去趴在棺槨上嚎啕大哭。”
“那…有抓到人嗎?”
趙局沉吟一會兒,說:“當(dāng)時我們?nèi)チ酥螅l(fā)現(xiàn)現(xiàn)場被破壞的非常厲害,而且根據(jù)腳印、指紋等痕跡檢測出來發(fā)現(xiàn),到過那里的人,估計有十幾個!也就是說,是一群,不是一個!當(dāng)時的刑偵條件跟現(xiàn)在不能比,沒有監(jiān)控、痕檢跟尸檢的技術(shù)也不如現(xiàn)在完善,而且案發(fā)的地點又比較偏遠(yuǎn),是郊區(qū),那塊地方當(dāng)時還是農(nóng)田,人跡罕至,連個目擊者都沒有。后來我們找到了幾個嫌疑犯,都是15、16的小混混,小小年紀(jì)混幫派逞威風(fēng),他們承認(rèn)當(dāng)天確實是去找‘神探’尋仇了,但是去了十幾個人,大家亂砍一通,不知道到底誰殺死了他。那些小混混,因為都未成年,進了少管所。”
陸遙只覺得心頭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悶悶的,卻生疼生疼。
沒錯,作案的人都是未成年,未成年人應(yīng)該要給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法律也拿他們沒什么辦法,頂多就是多關(guān)幾年。可是憑什么,憑什么就要用一個警察的生命,去換取他們的浪子回頭?
“那,既然抓到人了,組長還放不下嗎?”
“滅門之仇啊,怎么可能放得下。當(dāng)時作案的有十幾個人,抓到的才三四個。而且,那些小混混到底是受什么人挑唆指使,主謀是誰,也一直沒查出來。所以她才選擇做警察,想要把當(dāng)年那些人一個個全都揪出來。她一直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更優(yōu)秀,認(rèn)為這樣才有能力保護她身邊的人。你想想,特案組組長,她一個女的,27歲做到這個位置,有多不容易!簡直是用命在拼。所以,她批評你雖然嚴(yán)厲了點,但你別記恨她,她是沒走出那個陰影,也是關(guān)心手下的人,才會那么嚴(yán)厲的。”
良久,陸遙都沒有發(fā)聲音,倒是趙局猛地一拍腦袋說:“哦喲,看我這記性,年紀(jì)大了做事真是顛三倒四的,我叫你進來是另外有事的,怎么跟你嘮起家常了。我是希望你啊,把你們特案組之前5年里所有的命案,整理一個數(shù)據(jù),把刑偵和犯罪心理這兩方面做一個結(jié)合,我們技術(shù)部門要準(zhǔn)備建立一個數(shù)據(jù)庫,作為以后刑警隊的培訓(xùn)資料。你做得到嗎?。”
陸遙微笑點頭:“保證一定完成任務(wù),絕不辜負(fù)局長的信任。”
說完便出去了。
陸遙沒有直接進辦公室,而是在二樓的陽臺,吹了很長時間冷風(fēng)。15年,親眼目睹親人被砍的面目全非,12歲便寄人籬下,背負(fù)了一身血海深仇,卻偏偏要把那些能焚毀全世界的恨意吞進肚子里,因為她是個警察,就算找到了主謀也不能以牙還牙…15年,這漫漫的歲月,組長她是怎么熬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