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達祖

史達祖（生卒不詳），字邦卿，號梅溪。汴（今河南開封）人。寓居臨安。開禧間為中書省堂吏，“奉行文字，擬帖撰旨，俱出其手”（葉紹翁《四朝聞見錄》戊集）。嘗隨李壁使金。受韓侘胄北伐失敗事株連，黥面流放而卒。詞以詠物、詠節序之作為工，多有警句。姜夔為其詞作序時評云：“能融情景于一家，會句意于兩得。”張炎《詞源》評其《東風第一枝》、《綺羅香》諸作“皆全章精粹，所詠了然在目，且不留滯于物”。有《梅溪詞》。

綺羅香
春雨^〔1〕

做冷欺花，將煙困柳^〔2〕，千里偷催春暮^〔3〕。盡日冥迷，愁里欲飛還住。驚粉重、蝶宿西園^〔4〕，喜泥潤、燕歸南浦^〔5〕。最妨他、佳約風流，鈿車不到杜陵路^〔6〕。　沉沉江上望極，還被春潮晚急，難尋官渡^〔7〕。隱約遙峰，和淚謝娘眉嫵^〔8〕。臨斷岸、新綠生時，是落紅、帶愁流處。記當日、門掩梨花^〔9〕，剪燈深夜語^〔10〕。

【注釋】

〔1〕 清先著、程洪《詞潔》評云：“無一字不與題相依，而結尾始出兩字，中邊皆有。前后兩段七字句，于正面尤著到。如意寶珠，玩弄難于釋手。”

〔2〕 將：與，共。

〔3〕 “千里”句：唐孟郊《喜雨》：“朝見一片云，暮成千里雨。”

〔4〕 西園：此泛指園林。

〔5〕 南浦：泛指水邊。

〔6〕 鈿車：嵌飾珠寶的車子。　杜陵：在西安東南，漢宣帝陵墓所在地。又稱杜原、樂游原。

〔7〕 春潮晚急：用唐韋應物《滁州西澗》“春潮帶雨晚來急”詩意。　官渡：官家設置的渡口。此指官家渡船。

〔8〕 謝娘：泛指歌妓。　眉嫵：喻指山峰。《西京雜記》載卓文君“眉色如望遠山”，《趙飛燕外傳》載趙合德作薄眉，號遠山黛。

〔9〕 門掩梨花：宋李重元《憶王孫》：“雨打梨花深閉門。”

〔10〕 “剪燈”句：化用唐李商隱《夜雨寄北》“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句意。

【譯文】

做成寒冷阻花開，帶來煙霧困柳絮，千里一片，暗中催促春天去。整日迷茫陰冥冥，愁里想飛還又停。驚詫粉翅重，蝴蝶宿花園；喜見泥土潤，燕子歸水邊。最是妨礙、佳人約會多風流，使香車不到杜陵路口。　極目遙望，江上正沉沉，又趕上春潮晚來湍急，官家渡船難尋覓。遠峰隱約見，就像謝娘的雙眉帶著淚。來到斷岸，新綠生長的時候，恰恰是落紅漂愁隨流水。記得當日，雨打梨花掩重門，曾剪燭共語到夜深。

雙雙燕^〔1〕

過春社了^〔2〕，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差池欲住^〔3〕，試入舊巢相并。還相雕梁藻井^〔4〕。又軟語、商量不定。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5〕芳徑。芹泥雨潤^〔6〕。愛貼地爭飛，競夸輕俊。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暝。應自棲香正穩^〔7〕。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玉人^〔8〕，日日畫欄獨憑。

【注釋】

〔1〕 本詞一本題作《詠燕》。《詞統》評云：“不寫形而寫神，不取事而取意，白描高手。”

〔2〕 春社：春天的社日，在立春后第五個戊日，祭祀社神，以祈豐收。燕為候鳥，相傳春社時來，秋社時去。

〔3〕 差池：燕翅飛翔時的參差狀。《詩·邶風·燕燕》：“燕燕于飛，參池其羽。”

〔4〕 相：細看。　藻井：彩飾的天花板，因其隔飾為井形而稱。

〔5〕 紅影：指花影。

〔6〕 芹泥：有芹草的水邊泥地。唐杜甫《徐步》：“芹泥隨燕嘴。”

〔7〕 棲香：此指燕子止息在花樹叢中。

〔8〕 玉人：一本作“翠黛雙娥”。

【譯文】

過了春社，燕子在簾幕間飛出飛進，去年的封塵已清冷。拍著翅膀欲住下，暫入舊巢互相依并。回首端詳雕梁藻井，又呢喃細語，商量不定。飄然快飛掠過花梢，翠尾分開花的紅影。　花草滿幽徑。芹泥潤水濱。喜愛貼地飛，爭夸矯健和輕盈。紅樓歸來晚，看足了柳色昏暗花幽暝。應是花樹叢中睡得沉，便忘了傳遞天涯來的芳信。害得閨中人日見消瘦，畫欄上天天一人獨倚憑。

夜行船^〔1〕

不剪春衫愁意態。過收燈^〔2〕，有些寒在。小雨空簾，無人深巷，已早杏花先賣^〔3〕。　白發潘郎寬沈帶^〔4〕。怕看山、憶他眉黛^〔5〕。草色拖裙^〔6〕，煙光惹鬢，常記故園挑菜^〔7〕。

【注釋】

〔1〕 此詞一本有題，作“正月十八日聞賣杏花有感”。

〔2〕 收燈：舊時正月十五為燈節，正月十三為上燈，十八為收燈。

〔3〕 “小雨”三句：化用宋陸游《臨安春雨初霽》“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詩意。

〔4〕 白發潘郎：晉潘岳三十二歲時兩鬢已斑白，其《秋興賦》序云：“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見二毛。” 寬沈帶：用沈約自嘆腰帶日寬典。

〔5〕 眉黛：見作者《綺羅香》詞注〔8〕。

〔6〕 “草色”句：五代牛希濟《生查子》：“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此化用之。

〔7〕 挑菜：挖野菜。農歷二月二日俗稱挑菜節，仕女出郊拾菜，士民游觀。詞因時近而及。

【譯文】

春衫不剪裁，生出愁意態。收過燈，還有些寒意在。簾外細雨綿綿，巷深無人來，早早地已有杏花提前賣。　白了潘郎發，寬了沈郎帶。怕看遠山，怕想起她遠山一樣的眉黛。草色綠羅裙，煙光惹雙鬢，常記起那時在故園里挑野菜。

東風第一枝
春雪^〔1〕

巧剪蘭心，偷粘草甲^〔2〕，東風欲障新暖。謾疑碧瓦難留^〔3〕，信知暮寒較淺^〔4〕。行天入鏡^〔5〕，做弄出、輕松纖軟。料故園、不卷重簾，誤了乍來雙燕。　青未了、柳回白眼^〔6〕。紅不斷、杏開素面。舊游憶著山陰^〔7〕，后盟遂妨上苑^〔8〕。寒爐重暖^〔9〕，且慢放、春衫針線^〔10〕。恐鳳靴、挑菜歸來^〔11〕，萬一灞橋相見^〔12〕。

【注釋】

〔1〕 一本題作“詠春雪”。

〔2〕 剪：一作“沁”，又作“冰”。　草甲：草皮。甲，草木萌生時的外殼或外皮。

〔3〕 謾：同“漫”。　疑：一作“凝”。

〔4〕 信知：確知，實知。　較：一作“輕”。

〔5〕 行天入鏡：化用唐韓愈《春雪》“入鏡鸞窺沼，行天馬渡橋”詩意。

〔6〕 青未了：唐杜甫《望岳》：“齊魯青未了。”

〔7〕 “舊游”句： 《世說新語·任誕》載王子猷曾于雪夜乘興訪戴安道，興盡不見戴而返。山陰，今浙江紹興。

〔8〕 “后盟”句：南朝宋謝惠連《雪賦》云：“梁王不悅，游于兔園，置旨酒，命賓友，召鄒生，延枚叟，相如末至，居客之右……”“后盟”即用此事。后，原作“厚”，據他本改。上苑，帝王苑囿。

〔9〕 寒：一作“熏”。　暖：一作“熨”、“熯”。

〔10〕 慢放：一作“放慢”。

〔11〕 恐：一作“怕”。　鳳靴：繡有鳳凰圖案的靴子。多為女子所穿。靴，一作“鞋”。

〔12〕 “萬一”句：指灞橋風雪，為古時著名風景之一。

【譯文】

巧把蘭心剪裁，偷把草皮粘連，阻礙東風不放暖。空凝在碧瓦上難留住，確知道日暮寒意淺。鸞入池，馬行天，做弄出種種輕松和纖軟。料故園此時重簾垂不卷，耽誤乍來的雙飛燕。　柳色未綠全，如同回白眼。杏花未紅遍，只得呈素臉。憶舊游，曾往山陰去訪戴；遇事有耽擱，司馬相如最后來到上苑。先把寒爐重熏暖，且放慢、縫春衫的針線。只恐怕穿著鳳靴挑菜歸來，萬一在灞橋下相見。

又
燈夕

酒館歌云^〔1〕，燈街舞繡，笑聲喧似簫鼓。太平京國多歡^〔2〕，大酺綺羅幾處^〔3〕。東風不動，照花影、一天春聚。耀翠光、金縷相交，冉冉細吹香霧。　羞醉玉、少年豐度^〔4〕。懷艷雪、舊家伴侶^〔5〕。閉門明月關心，倚窗小梅索句。吟情欲斷，念嬌俊、知人無據^〔6〕。想袖寒、珠絡藏香^〔7〕，夜久帶愁歸去。

【注釋】

〔1〕 歌云：指歌聲美妙動聽。《列子·湯問》：“秦青……撫節悲歌，聲振林木，響遏行云。”

〔2〕 京國：京都，京城。

〔3〕 大酺：盛大的宴飲。《史記·秦始皇本紀》“天下大酺”，張守節《正義》：“天下歡樂大飲酒也。”

〔4〕 醉玉：猶醉玉頹山，形容男子酒后醉倒的風采。《世說新語·容止》：“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豐度：優美的舉止神態。

〔5〕 艷雪：晶瑩的雪。喻人襟懷高潔。　舊家：猶從前。

〔6〕 嬌俊：嬌美俊俏。指女子。　知人：鑒人。

〔7〕 珠絡：一種頭飾，即以珠綴成的網絡。

【譯文】

酒館里歌聲入云，燈街上彩袖起舞，歡聲笑語喧鬧似簫鼓。京城太平多歡樂，綺羅盛宴一處處。東風未吹到，燈光照花影，恍若滿天春。翠綠光閃耀，金縷衣相交，氣息冉冉香霧飄。　羞于大醉如頹山，失卻少年風度翩翩。懷抱似雪艷，是舊家的伙伴。閉上門，明月關人心；倚窗前，小梅動詩興。詩情欲斷盡：念她長得俊俏，識人眼力卻不牢靠；想她衣袖輕寒珠絡藏香，夜深歸去滿懷惆悵。

黃鐘喜遷鶯
元宵^〔1〕

月波凝滴^〔2〕。望玉壺天近^〔3〕，了無塵隔。翠眼圈花^〔4〕，冰絲織練^〔5〕，黃道寶光相直^〔6〕。自憐詩酒瘦^〔7〕，難應接^〔8〕、許多春色。最無賴^〔9〕，是隨香趁燭，曾伴狂客^〔10〕。　蹤跡。漫記憶。老了杜郎，忍聽東風笛^〔11〕。柳院燈疏，梅廳雪在，誰與細傾春碧^〔12〕。舊情拘未定，猶自學、當年游歷。怕萬一，誤玉人、夜寒簾隙^〔13〕。

【注釋】

〔1〕 原箋引張炎評云：“不獨措詞精粹，又且見時節風物之感。”《詞旨》以“自憐”三句入“警句”。一本調無“黃鐘”兩字。

〔2〕 月波：月光。因月色如水而稱。　凝：一作“疑”。

〔3〕 玉壺天：指澄澈的夜空。東漢費長房欲學仙，隨賣藥老翁（實仙人）跳入壺內，但見其中玉堂富麗，酒食齊備，別有洞天。見《后漢書·費長房傳》。

〔4〕 “翠眼”句：謂燈眼環拱成各種花形。

〔5〕 “冰絲”句：指月光傾瀉，如織白練。

〔6〕 黃道：光道，此指月光。　寶光：指燈光。　直：遇，猶相映。

〔7〕 詩酒瘦：因吟詩、病酒而痩。魏崔浩愛吟詠，一日病起，友人戲曰：“非子病如此，乃子苦吟詩瘦也。”

〔8〕 應接：接受，應付。

〔9〕 無賴：無奈。

〔10〕 狂客：行為狂放不羈的人。

〔11〕 “老了”兩句：杜郎，指唐杜牧。其《題元處士高亭》：“何人教我吹長笛，與倚春風弄月明。”詞化用之。

〔12〕 春碧：酒名。宋范成大《七夕至敘州登鎖江亭》：“我來但醉春碧酒，星橋脈脈向三更。”據宋陸游《道院雜興》詩自注，該酒本名重碧，后為范成大易名。

〔13〕 玉人：美人。

【譯文】

月光如水波聚凝，遙望夜空澄澈明凈，無絲毫纖塵。翠綠的燈眼拼成花朵，月光織出白練，燈與月交相輝映。自憐苦吟病酒人消瘦，難應付這無數春色。最無奈的是，跟隨香車趁著燭光，曾經伴著狂客。　往日蹤跡，空記憶。杜郎已老，怎忍再聽東風中吹笛？楊柳院落少燈火，梅花廳堂白雪多，誰能為我細傾一壺春碧？拘牽舊情心不定，還把當年游蹤尋覓。怕只怕萬一，誤使佳人空等，夜間寒氣透入簾幕的縫隙。

清商怨^〔1〕

春愁遠。春夢亂。鳳釵一股輕塵滿^〔2〕。江煙白。江波碧。柳戶清明，燕簾寒食。憶憶^〔3〕。　鶯聲晚^〔4〕。簫聲短。落花不許春拘管^〔5〕。新相識。休相失。翠陌吹衣，畫橋橫笛^〔6〕。得得。

【注釋】

〔1〕 此詞一本調作《釵頭鳳》，題作“寒食飲綠亭”。按： 《釵頭鳳》、《清商怨》皆《擷芳詞》之異名。

〔2〕 “鳳釵”句：寫分別后情形。古時女子與情人或丈夫分別，常將其所佩釵分為兩股，自己與對方各持一股。鳳釵，鳳形頭釵。唐白居易《長恨歌》：“釵留一股合分鈿。”

〔3〕 憶憶：一本作“憶憶憶”。下闋結句同增一字。　按：該調上下兩結本自有添兩字疊韻與三字疊韻之異。

〔4〕 晚：一作“曉”、“暖”。

〔5〕 拘管：拘牽管束。

〔6〕 橋：一作“樓”。

【譯文】

春愁隨人遠，春夢還零亂。鳳釵留一股，輕塵已落滿。江煙冉冉白，江波粼粼碧。清明楊柳插門楣，寒食燕飛簾幕里。往事能不憶？ 黃鶯啼得晚，簫聲吹得短。落花本無情，不許春天管。與他新相識，就該不輕離。阡陌翠綠風拂衣，橋梁如畫橫吹笛，還是休提起。

蝶戀花

二月東風吹客袂。蘇小門前^〔1〕，楊柳如腰細^〔2〕。蝴蝶識人游冶地^〔3〕。舊曾來處花開未。　幾夜湖山生夢寐。評泊尋芳^〔4〕，只怕春寒里^〔5〕。今歲清明逢上巳^〔6〕。相思先到湔裙水^〔7〕。

【注釋】

〔1〕 蘇小：蘇小小，南朝齊時錢塘名妓，墓在西湖。此代指妓女。

〔2〕 如腰細：古詩詞常以楊柳喻細腰，此反以細腰喻楊柳。唐溫庭筠《蘇小小歌》：“吳宮兒女腰如束，家在錢塘小江曲。”

〔3〕 游冶地：游覽作樂的地方。

〔4〕 評泊：揣度，思忖。

〔5〕 里：語助詞，猶“哩”。

〔6〕 上巳：漢前以三月上旬的巳日為上巳，魏晉后定為三月三日。古人每有修禊、踏青等活動。

〔7〕 湔（jiān）裙：舊俗女子在農歷正月元日至月晦到水邊洗衣，相傳可避災難。隋杜臺卿《玉燭寶典》卷一元日風俗自注：“今世唯晦日臨河解除，婦女或湔裙也。”詞因上巳風俗而及湔裙。湔，洗滌。

【譯文】

二月春風吹，輕輕拂客衣。蘇小門前柳，也如人腰細。蝴蝶認得游樂地。舊時常去處，可知花開未？ 夢中幾夜見湖山，思忖去尋芳，只是怕春寒。今年清明連上巳，相思先到浣裙的水邊。

玉樓春
社前一日^〔1〕

游人等得春晴也^〔2〕。處處旗亭閑系馬^〔3〕。雨前紅杏尚娉婷^〔4〕，風里殘梅無顧藉^〔5〕。　忌拈針指還逢社^〔6〕。斗草贏多裙欲卸^〔7〕。明朝新燕定歸來^〔8〕，叮囑重簾休放下。

【注釋】

〔1〕 社：此指春社。見作者《雙雙燕》詞注〔2〕。

〔2〕 等得：等到。

〔3〕 旗亭：酒樓，因其懸旗為招牌而稱。

〔4〕 娉婷：形容姿態美好。

〔5〕 “風里”句：此句與上句互文見義。顧藉，顧念，顧惜。

〔6〕 “忌拈”句：舊俗有正月忌動針線的說法。

〔7〕 斗草：古時一種比賽所得花草多寡的游戲。

〔8〕 “明朝”句：相傳燕于春社日歸來。

【譯文】

游人終于等到春日放晴，到處可見坐騎系在旗亭。春雨來前，枝頭紅杏還艷麗嬌好，如今卻沒了精神；風中的殘梅也已黯然消魂。　每逢春社到，忌諱拈針線。斗百草，贏得歡，身暖欲脫羅裙衫。明天新燕定會飛還，千叮囑萬叮嚀，不要放下重簾。

青玉案

蕙花老盡離騷句^〔1〕。綠染遍、江頭樹。日暝酒消聽驟雨^〔2〕。青榆錢小^〔3〕，碧苔錢古^〔4〕。難買東君住^〔5〕。　官河不礙遺鞭路^〔6〕。被芳草、將愁去。多定紅樓簾影暮^〔7〕。蘭燈初上^〔8〕，夜香初炷^〔9〕。猶自聽鸚鵡。

【注釋】

〔1〕 “蕙花”句：戰國楚屈原《離騷》：“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群芳之蕪穢。”詞用其意。蕙，蕙蘭，暮春開花。

〔2〕 日暝：日暮。

〔3〕 青榆錢小：榆樹先葉而生莢，連綴成串，似銅錢而較小。

〔4〕 碧苔錢古：苔點圓，如錢，而色深，故言古。南朝梁劉孝威《怨詩》：“丹庭斜草徑，素壁點苔錢。”

〔5〕 東君：春神。

〔6〕 官河：由官府開通的河道。　遺鞭：前秦苻堅南侵，自恃兵多，揚言投鞭可斷江流。見《晉書·苻堅載記下》。

〔7〕 多定：大多數，多半。

〔8〕 蘭燈：本謂點燃蘭膏之燈，后用作燈的美稱。

〔9〕 炷：點燃。

【譯文】

蕙花枯老，就像《離騷》中的詩句。綠色已染遍江頭樹。酒醒日已暮，且聽驟雨打茅屋。榆錢青青小，苔錢碧又古，還是難買春光住。　投鞭斷不了官河的水路。路邊芳草紛披，帶了離愁遠去。紅樓上多半垂簾日色暮。華燈初上，夜香剛點燃，那人還在獨自聽鸚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