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淪陷
- 殺手們眼中的江湖
- 天才小夜年
- 2992字
- 2020-10-04 10:11:42
若是說到這風月場所,葬花閣若敢在這九州大地上稱第二,恐怕沒人敢稱第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煙柳巷中的娼妓與那些取他人性命為生的殺手并無太多區別。他們都是正義人士眼中的腌臜的糟粕,是陽光背后的陰影,是一個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可憐人,是在泥潭中拼死掙扎也永無見光之日的砂礫。
對于他們來說,娼妓與殺手唯一的區別恐怕就在于二者截然不同的氣場。
殺手狠厲而冷漠,娼妓世俗而諂媚。
而梨月卻是個特殊的存在。
葬花閣老鴇第一次見到梨月的時候,便覺得她身上隱約透露著一種嗜血而生的不同常人的冷漠,不似尋常煙柳巷中養出的女子。她獨自一人時眉間緊鎖,半倚在欄桿上遙望庭外蒙蒙煙雨的模樣,讓人很難不相信她身后藏著讓人驚嘆的故事。
可風月場的老鴇是個聰明的生意人,自然懂得不該管的事情不要過問,省得惹禍上身。
本著賺錢第一的原則,老鴇倒是十分看重梨月。
梨月雖性情有幾分倔強陰戾,卻十分清楚自己如今身處的境地。在伺候客人時候,也能夠裝模作樣地風情萬種,又生性聰明,能夠恰到好處地抓住人們內心最想要的東西。
故而久而久之,各地的富家子弟趨之若鶩,有的千里迢迢趕來蘭陵,只為了看上梨月一眼。
老鴇賺足了銀子,梨月也就成了葬花閣老鴇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一塊寶。
老鴇心里清楚,梨月這樣的女子早晚有一天會離開葬花閣這個地方,所以她恨不得在她離開之前,在她身上賺盡可能多的銀子。
這算盤原本在老鴇肚子里打得完美,可突然有那么一天,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了一個毛頭小子將她的計劃徹底打亂。
那小子馬尾高束,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露出虎牙。他有著初出茅廬的橫沖直撞與一腔赤誠,卻又似乎對如何討女子歡心有著異常的天賦與直覺,像一束光一般照進梨月內心陰暗的角落。
自從那小子出現后,梨月姑娘平日里波瀾不興的眼眸中竟莫名多出幾分鮮活的色彩來,嘴角的笑意也越發常見。畢竟是少年男女,正當風華正茂的好時候,兩情相悅情不自已也都實屬常事。老鴇見多了這樣的事情,她幾乎可以看到這事情將會朝著什么方向發展下去。也深知這不是什么好兆頭。
恰巧一年一度的御烽臺比武的日子越發近了,她想著不妨帶著梨月去到金陵的葬花閣分店走走場子,也好讓她那顆日漸熾熱的心降降溫。若是待在蘭陵,整日能看見那小子,別過不了幾個月,兩個人連孩子都有了……
剛到金陵的前幾日,老鴇沒有一天不在驚嘆自己的天才的決定。少了那小子的糾纏,梨月果不其然又回到了從前的狀態,風情萬種,媚眼如絲。不過短短幾天時間,便又讓她在金陵撈了一筆。
可好景不長,那一天——
梨月正在臺上起舞,獲得滿堂叫好時,忽覺臺下有個熾熱而又深情的目光正直直地盯著自己。順著那目光望去,正望見那少年在陽光下赤誠又傻兮兮的笑容。
在一旁的老鴇看著臺上臺下二人四目相對,火花四濺。
那一瞬間,老鴇便深知自己栽了。在致富這條路上,她終于還是遇見了克星……
自從半年前,鬼簫一人屠了孟家滿門的那件事情發生以后,梨月便悄悄換了種性格。
從前她雖是孟家的私生女,可孟家人待她不薄,她性情雖不算囂張跋扈,卻也嬌慣得很。孟家出事的時候,她正一個人跑去北國游玩。
在異國他鄉游玩時,她只聽聞家中接來了兩個客人,以禮相待,好生款帶著。
家中待客,一向是這樣,她從未將這當一回事放在心上。
可誰知,待她再次回到家鄉的時候已然換了一番景象。曾經彌漫著桃花香氣的孟府,如今血腥氣數月都無法散去;曾經熱鬧繁盛的院落,如今長滿青苔蕭瑟無比……
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恐懼,憤恨與無力感纏繞著她。那些日子,她每每午夜驚醒,眼前都是從前親人們的臉……
她如同喪家之犬,為了生存,她隱姓埋名,心甘情愿留在葬花閣,淪為娼妓,受盡侮辱。她心中深知,曾經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兒早已陪同家人死在了孟府,如今她活著,只是為了等待一個報仇的機會……
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將自己封閉起來,近乎不與任何人有過多的交往。白日里,為了生存需要,她不得不討好客人,到了夜里,她將從前懈怠地武藝重新拾起。日日聞雞而眠,葬花閣開張而起。
她心知御烽臺比武的那一日,江湖上定會集結許多正義之士,商議削下鬼簫人頭為孟家滿門獻祭。到時候,自己作為孟家孤女,自然名正言順的被眾人擁簇保護著為家族復仇。
她耍盡心機手段,從一位江湖人士那里騙來一張能夠混上御烽臺的御峰帖,只等著御烽臺比試那一日的到來。在這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里,她每每連連噩夢輾轉難眠的時候,都會想到在報完仇以后,自己的生活應是如何。
可想來想去竟看不到一絲希望……
“事已至此,就一死了之好了。”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打算。
直到她遇見了那個少年。
那個少年天真赤誠,有著這個年紀特有的無知無畏。可因他紈绔子弟的模樣,偶爾竟會有一種危險的氣息,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吸引著人們對他的好奇心。與其他那些來青樓尋歡作樂的,永遠高高在上的,對女人頤指氣使的,需要耐著性子去諂媚討好的男子不同,他溫柔干凈,不需她主動去討好,卻能時常將她逗笑,眼中也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他“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像一只剛出生的粘人的小狗,可愛無害的模樣,讓人不自覺想要去靠近他。與他相處輕松自在,她似乎不再是那個家破人亡的落魄孤女,她又變成了那個被嬌慣小女孩。
他就像一束光一樣照進了她昏暗絕望的未來,讓她終于看到了一絲希望。可她心中總是惴惴不安,在歡場摸爬滾打了半年之久,她越發了解到了人性的涼薄之處,也深知相濡以沫的感情需要緣分更需要運氣。
她再難相信人的感情,又覺得自己陷得太快太深,她近乎本能地想要自救,所以她盡可能冷落他,疏離他。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越是疏遠他,便越是無法克制自己的感情,瘋狂到近乎盲目地去想他。而他,就像她心中的小鬼一般,每每在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之際,他便出現在她面前,一如往常一樣,姐姐姐姐叫個不停,擾人心神。
眼看著御烽臺比武的日子臨近,她的心神越發繚亂。
那日有個瘦小女子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自稱是他的仇家,想要借她的房間一用。彼時她一心只想著復仇之事絕不能出差錯,如鬼迷了心竅般答應了那女子。她想著只要他死了,她就能夠像從前一樣心如磐石,不受感情左右。
等完成了復仇大業,再自殺向他謝罪。畢竟如果他不曾出現,她也從未有過生的念頭。
可自從答應了那女子之后,她便一直度秒如年,坐立不安。
她是不想他死的。她只是再跟自己較勁。
他那樣溫暖,像天上的太陽,她寧可死的那個人是自己,是這個已經渾身泥濘骯臟不堪的自己……
當她意識到這點時,她發了瘋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間。她想,也許能夠挽回什么。
可她推開房門的那一剎那,屋內空無一人,是死一般的靜寂。
老鴇說,他早進去了。卻未見他出來。
一瞬間天昏地暗,她只覺得雙腿發軟,跪坐在地上。
從那以后,她茶飯不思,魂不守舍。她時常夢見他,醒來有悵然若失。
他死了,都是因為自己……
所幸,老鴇看她心不在焉,將她帶到了金陵。
金陵聚集了大量江湖人士,無論走到哪里,總有人在討論孟家的滅門慘案。在這里,她終于找回了從前的心境。
她心心念念的,本就只該有復仇這一件事。
可眼看著比試之日日漸臨近,他的身影竟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她表演的臺下!
那一瞬,她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她的心亂了,鬼使神差地試著設想了一下,在報完仇之后,兩個人攜手走在陽光下的模樣,忽而,竟覺得心口漏了幾拍!
那一日,他又一次來到她的臺下,飲罷幾盅小酒,待她跳完一支舞,他問:“我知道金陵城南有一座小山,山中有一片兩岸長滿杏樹的湖。這個季節正是杏花凋謝的時候,晚風吹過,漫天的杏花……姐姐想不想同我去瞧瞧?”
她沒有多想便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