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昭回到了銅鑼巷，她原本想多畫點(diǎn)，奈何那貓已是待得極其不耐煩，再畫，怕是要撓花了那丫鬟的臉了。

“那俞家怎樣，同謝府比，哪家更氣派？”

司空道嗤嗤地吸著自己的茶水，說俞尚書是掌管戶部的當(dāng)家人，管著皇帝的錢袋子，是文人，可是聽說他家里極其節(jié)簡(jiǎn)，不知道外間的傳說是否如此？

司昭說還好，也就正常的官宦人家吧。又問司空道怎么同謝家那邊說的？

司空道眨眨眼，說司昭這二日感了風(fēng)寒，不好往老太太跟前湊。老太太派人傳話說好透了再去上工，不急的。

司昭說您這理由，可小心穿幫。

司空道說沒事，誰會(huì)在乎這點(diǎn)小事?甭說風(fēng)寒，就是沒有，只要說身體不適，人家老太太上了年紀(jì)，都忌諱的，之說是等好全了，再去。

接下來一連兩日，司昭都在俞家的亭子里畫那貓兒，這日下晌，司昭翻找顏料盤，發(fā)現(xiàn)黃色的色料用完了。

“我們小姐有顏料，我?guī)闳フ摇！?

抱著貓兒的小丫鬟也坐得不耐煩，自告奮勇地帶司昭去找俞秀蘭尋顏料。

小院里，支起的小桌上擺滿了瓶瓶罐罐，還有一個(gè)小炭爐，正準(zhǔn)備做胭脂。

俞秀蘭帶著胭脂她們把麝香、朱砂、明礬磨成的粉末加蛋黃攪好，滴了花蜜，放到絲絹制成的袋子里，輪流著使勁兒擠，讓小丫鬟帶司昭自去隔壁的房間找。

廂房里，一架烏木琴擱在入門處，越過琴后的四季屏風(fēng)，就見靠窗的長(zhǎng)條桌上的烏木筆架上懸著一排毛筆，大小有序排列。書架上，更是懸掛著二幅花鳥畫，一幅雪中紅梅，另一幅是寫意的牡丹，筆墨酣暢，水色淋漓，粉紅的，紫紅色的牡丹怒放。司昭的目光落到左下方，并未落款，只蓋了一方小小的閑章。那邊還有一幅字，娟秀有力，她正待細(xì)看。

“你來！”

小丫鬟已經(jīng)拉開書桌的抽屜，招呼司昭過去。

密密地一抽屜的瓷罐子，白瓷蓋子上均點(diǎn)著一點(diǎn)顏色。

小丫鬟掀了蓋子，這些罐子里裝的料粉顏色很正。像那種紅色，就是很純的那種紅，紅得很是鮮艷，一點(diǎn)沒有雜質(zhì)。這種質(zhì)地的顏料粉，外面鋪?zhàn)永锸琴I不到的。

“有沒有你要的顏色？”

小丫鬟問。

司昭忙拿了自己要的土黃色，又指著二個(gè)罐子：“這兩種我也需要，你看？”

小丫鬟就做主：“盡管拿去。”

司昭抓著三個(gè)罐子，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書房，手里的顏色膏體細(xì)膩，她想著肯定好看。出去后，胭脂招手檢視了司昭手中的顏料，讓她走了。

這里，胭脂拿了盒子，幾人分裝胭脂，紅色的膏體填在小小的胭脂罐子里，胭脂用簪子仔細(xì)地刮干凈周圍殘留的膏體，沾在簪子上頭的一點(diǎn)，她順勢(shì)抹在嘴唇上，叫花青看。

花青快人快語地：“這色好看，氣色一下好了不少，趕得上醉紅閣里賣的了。”

俞秀蘭卻坐了下來，笑容淡了下來：“這胭脂不送了。”

“我們小姐自己做的，哪里是外頭能比得了的？”

胭脂：“重在一份心意，姑奶奶知道的。”

俞秀蘭卻叫胭脂：“你問問那個(gè)畫工，扇子可還有？”

胭脂一時(shí)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忙試探著問，小姐可是也想畫扇子？司昭給謝墨薇畫的扇子，她們見過，確實(shí)有些別致。

俞秀蘭不置可否，只是吩咐：“你去問問她，有的話，叫她明日帶過來瞧一瞧。”

胭脂就答應(yīng)一聲，找到亭子里專心畫貓的司昭，說俞秀蘭想要借扇子一觀，司昭說家里現(xiàn)有一把，明日帶來。胭脂見鈴鐺又掙扎著要下地玩耍，小丫鬟也是疲累，就說今日早些收工，俞秀蘭也想鈴鐺了。

回去的時(shí)候，司昭在門口見到俞秀蘭和周錦繡站在那里說話。

周錦繡一身玄色鑲邊寶藍(lán)撒花袍子，背手站在那里，微笑著聽俞秀蘭說話，一旁的順子手上提著一個(gè)雕漆提盒。

俞秀蘭仰頭和周錦繡小聲說話，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嬌羞，時(shí)不時(shí)地拿扇子輕掩鼻子。

司昭低頭，快步走過去。

周錦繡卻高聲喊她，司昭只得過去，一臉恭順地看著他。

周錦繡看著她，抬了下巴，正色：“可是畫好了？”

司昭搖頭，說沒有呢。

“那你這么早就收工了？”周錦繡訓(xùn)斥：“莫把你那一套偷奸耍滑的本事用在這里，耽誤了正事，銀子一分不給。”

司昭心道，莫名其妙，正要解釋二句。

俞秀蘭：“讓她走吧。左右也不急這一二日。那貓兒就是畫出來，也不一定抓得住。滑溜的不得了。”

司昭感激地看俞秀蘭一眼，趕忙躬身告退。

“你抓緊著些，再給你三日，三日畫不好，扣銀子。”

周錦繡依舊不依不饒，他對(duì)俞秀蘭說：“你不知道，這些人慣會(huì)耍滑頭找各種借口偷懶的，得逼一逼。這小郡主那邊等著找貓呢，聽說哭得都瘦了好幾斤。”

俞秀蘭細(xì)聲：“要是我的鈴鐺走丟了，我也急。上回多虧你抓住了它。現(xiàn)在它就怕你。竟然那么聽你的話，也是稀罕。我們都得哄半日，順著它。”

周錦繡笑瞇瞇地點(diǎn)頭說是，然后掀了提盒蓋子，從里頭捧出一個(gè)精巧的攢盒來。掀開，露出里頭的八槅細(xì)巧果菜：核桃粘、蜜餞瓜條、蜜餞金棗、蜜餞桔子、或新核桃穰兒.....俱是女子喜歡的新鮮零嘴東西。

“都是新鮮的，趁熱乎吃。”

周錦繡體貼地叫一旁的胭脂接過去。司昭趁這當(dāng)口，低著頭一路跑遠(yuǎn)了，生怕周錦繡再叫住她，拿他做筏子。

這里周錦繡也和俞秀蘭說，他得走了。

俞秀蘭依依不舍地目送他離開。

司昭回家，找出團(tuán)扇，用白棉布包了，第二日帶去俞家。這把扇子，原是之前畫的。

五日后，司昭的貓畫完了。周錦繡說三日，自然是不成的，她已經(jīng)盡量縮了時(shí)間，鈴鐺依舊是坐不住的，她只能精簡(jiǎn)畫法，大面積的貓毛已經(jīng)拿來渲染了，絞盡腦汁，既要畫得像，又不能讓人看出來偷懶，緊趕慢趕，總算是完成了。

“呀，真好，就像是真的一樣。這毛，怎么那么密實(shí)。”

兩個(gè)丫鬟端詳著那貓圖嘖嘖稱贊：貓趴著不動(dòng)，短毛又密又軟，夾雜著許多閃閃發(fā)亮的銀色長(zhǎng)毛，后腿蜷著，好像下一刻就要跳起來。

司昭在一旁伸手揉脖子，坐著畫了半日，脖子有些酸脹，眼睛也有些糊。

胭脂笑嘻嘻地捧過來一個(gè)錦盒，打開，里頭是一個(gè)瓷娃娃，大大的頭，紅色的衣裳，很是活潑俏皮。胭脂伸手在娃娃后頭一擰動(dòng)，撒手，然后，瓷娃娃就揮胳膊抬腳動(dòng)了起來。

“這是暹羅國(guó)來的玩偶，很貴，我們小姐也只得了一件。送給你。”胭脂笑瞇瞇地。

司昭說這么貴重的禮物，她怎好收呢？不肯收。

胭脂卻壓住她的手：“你的扇子是自己畫的，小姐說不容易，不好白拿你的，這個(gè)你拿去頑。”

司昭懂了。

胭脂拿了她的扇面，說小姐借著看一看，一直沒有還，她不好催。現(xiàn)在人家拿這個(gè)來，可見是看上了這扇面。

她接過來，想著趕緊把畫給送到承天府衙門里去。

胭脂熱情地：“我叫車夫送你去衙門，快一些。”

司昭謝過她，自己去了承天府衙門，把畫交給了師爺。師爺接了畫，也贊了二聲，爽快地付了5兩銀錢，說剩下的等尋到了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