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謹言慎行
- 錦畫昭昭
- 凡塵一琉璃
- 2169字
- 2025-06-14 09:32:37
司昭撅著屁股,一邊吸溜著氣,一邊提筆在雪白的紙面上畫衣袂。
兩股現是火辣辣地,一坐就疼,只能站在那里。丫鬟給敷了傷藥,疼痛消了許多,能走能動,那就繼續干活。
管家找來方大勇,掏了五十兩銀票,只說這是給司昭的工錢,之前多的5兩,是雇司昭繼續作畫。
方大勇捏著銀票,如此回去回復了司空道,司空道讓司昭安心作畫。
鋪設好的絹面上,筆尖游走。四下無風,院子里一株黃木香,藤筋纏繞,遒勁的枝干上沒有一點綠意,平添幾分蒼涼。
秦惜雅的院子人去樓空,偌大的屋內就只有司昭一人。她揉揉酸澀的眼睛,見洗筆的水盆見底了。
她只得自己提了木桶,去提水。
院子東南角有一口水井,她放了木桶下去,桶浮在水面,她用力地甩動繩子,木桶只在水面上轉悠。她學著平日里司空道打水的樣子,用力一抖,牽扯了臀部的傷處,咝了一聲,繼續抖動繩子,無奈那桶在水面滴溜溜打轉,就是不下去。她松了手,把桶重新提溜上來,“咕咚一聲,朝下扔進去,一碰水面,卻又翻轉了過來。
她喪氣地盯著木桶,想著是不是橫過來放下去?又試了一回,還是不行。
她不會打水,好不容易打上一回,那大半也是運氣所致。
她盯著晃悠悠的水面正琢磨,忽在水面上看到了一張臉,忙回頭,是王媽。
王媽繃著臉皮:“又偷懶?”
司昭尷尬地笑,說打不上來水。
王媽鄙夷地趕開她,利索地打上了滿滿一桶水:“莫要偷懶,我來替太太看看,好好畫。”
王媽走了。
司昭齜牙咧嘴拎了水挪回去,繼續畫,因是畫第二回了,又安靜得很,速度快了不少。
又有人來,見了來人,司昭默默地行禮,然后站在一邊,眼睛平視。
秦惜諾穿著牙白色素面妝花小襖,下系暗花白棉裙,目光掠過司昭,眼睛定在嫁衣上,再也移不開。
架子上的嫁衣垂掛,火紅絢麗,金線盤繡的鳳凰,昂首展翼,在朱錦的深海中引頸長鳴。
王妃嫁衣,以百匹上貢朱錦作底,擇其至純至厚者十匹入用。金線錘碾成箔,分為發絲之細,捻光成縷,南海米珠千斛,僅得勻圓瑩潤者百顆綴于鳳喙流蘇。五載寒暑,金箔成山,玉屑堆雪,孔雀翠羽盈庫,方得此一襲赤錦凰儀。每一寸光華,皆浸透了無數匠心血汗,終令神鳥鳳凰,于錦緞之上睜開了睥睨天下的眼睛。
大盛哪個女子,不向往這樣一件嫁衣?
而此時畫架子上的嫁衣,勾畫的是鸞鳥。
這是秦庭芳吩咐司昭改的,參照原來的喜服,把皇室的金鳳改成鸞鳥,再輔以牡丹,雖少了皇家規制中的鳳鳥,看著卻依舊雍容華貴。秦廷芳說大太太不記得嫁衣的具體樣子,描了圖樣,叫司昭改。可司昭依舊忐忑,用心把鸞鳥畫得像小鳳凰……雖有四不像嫌疑,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她可不想再被打一次,至少也不能太過糊弄大太太的眼吧?
秦熙諾似笑非笑,漫聲:“這回畫得不錯。”她歪頭看著司昭,見司昭抬起了低垂的眼皮,恭敬地行一禮,抿著嘴,并不搭腔。
“你的畫工著實不錯。”
她瞇起眼睛,看著司昭。
司昭再行一禮,依舊沉默。
秦惜諾見她今日同那日的伶牙俐齒相比,成了個閉嘴的河蚌,挑了挑嘴角,轉身往外去,外頭守候的丫鬟緊跟,很快走了。
司昭見人去得遠了,松一口氣,總算走了。
她重新調了金粉,開始給祥云加色。
秦廷芳說好好畫,要是太太不滿意,還得重畫,不過,銀錢是再沒有了。
天色漸濃,廳堂里燭火噼啪,映照著司昭的影子在板壁上,忽明忽暗。
黑漆漆的院子外頭,有仆婦經過,見院子里有燈火,疑惑走進,無人,一路進入廳堂。
燭火搖曳,大紅色的嫁衣支在架子上,她近前細看,一抬頭,三小姐正睜著眼睛俯視著她??仆婦嚇得喉嚨里呵了一聲,手腳并用地一路跑出了院子。
屋內,端著水盆進來的司昭,疑惑地四下瞧瞧,繼續作畫。
園子里,小廝在前頭掌燈徐行:“小的讓老張頭趕車,能快些。梅公子他們在望江樓等了也有小半個時辰了。”
然后,他的腰被人猛地一撞,差點撲倒,他一把扯住妄圖逃脫的仆婦。
“瞎跑什么?沒看到公子么?”小廝提高了燈籠喝斥,見是廚房打雜的仆婦。
仆婦見是秦廷芳,驚聲:“回來了,回來了!”
“胡咧咧什么呢?”
小廝惱。
“三小姐,三小姐回來了。”
仆婦驚慌失措地扭頭,顫顫地指向身后的院子。
“我瞧見三小姐了,穿著嫁衣,站在那里。”
仆婦結結巴巴地講不清楚。
小廝年輕氣盛,自然不相信那仆婦的胡言亂語,這些老娘婆,整日里神神叨叨地,嚇唬人呢。
小廝挑著燈籠,跟著秦廷芳往秦三院子里去察看。進了院子,果見廳堂里有燭火,倆人往里頭去。
待得到了里頭,方才見一個人在那站著,是那個小畫工。
司昭正聚精會神地描畫衣領子上的金線,燭火昏暗,她一手端燭臺,湊近。
身后一聲響,她回頭,看見小廝提著燈籠見了鬼般張著嘴,一臉驚慌。
她忙行禮:“公子。”
心道秦廷芳怎么這會子來了?她幸好沒偷懶。
小廝戰戰兢兢地提高了燈籠,這才堪堪看清,嫁衣上方豎著秦惜雅的頭像,忙閉眼。
司昭恭敬地解釋,王媽來說大后日要拿回衣裳,她得把衣服先趕出來。
小廝四下張望,卻是不敢再往那嫁衣上頭瞧,總覺得三小姐在看著他,這畫得也太像了,這小畫工怎么把先前的畫像套到衣架上頭,這白日還好,這大晚上的,非把人嚇出毛病來不可。然而,那是小姐,三公子的親妹子,他可一句也不敢說。心下只是感嘆司昭當真膽大。
這暗夜里,黑燈瞎火地,她一人在這屋子里畫像,畫得還是一個死人,難怪那仆婦會被嚇去。換成是他,恐怕也是不敢的,畢竟,三小姐人死了,這院子又是她居住的地方。
現在秦家有二處地方是最讓人忌諱的,一處是湖邊,還有一處是這里。公子讓這個小畫工在這里畫像,也是不想眾人知道她畫的是什么,她倒真是,大晚上的也敢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