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下山

天色越來越暗，慕青拉著許致遠站了起來：“我們下去吧！”說完，一低頭看見手里的紅紅綠綠，有點發愁：“雖然是沒人要的野果子，好歹是學校公物，這樣明目張膽拿出去怕是不好?！?

“還是只摘了果子帶著吧。”

慕青雖然不舍得這些青枝綠葉，也沒辦法，只好和許致遠一起把果子摘了下來，只是留了不少樹葉：“這些葉子不占地方，不用摘掉了?！闭暌豢矗痔岽墓牡模阌写蟀氪?。

許致遠幫慕青拎著手提袋，兩人悠哉悠哉下山。青石板很平整，路燈照下來，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映在石階上，曲曲折折的。兩邊草叢里還有秋蟲在彈唱，反而襯得周圍更加寧靜。

慕青從小在平原長大，小時候學詩，讀到“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深處有人家”“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些詩句，總是特別神往，想著山居的清幽自在。

“你看我們像不像走在大山里？住在山里，晚上這樣散步，采野果，聽蟲唱，真是像神仙一樣啊！”

“在山里住其實沒有那么好，有舒服自在的時候，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我老家有不少山，你要是喜歡，可以去玩玩?！?

“你在山里住過嗎？”

“我父母忙，我上學前一直住在我奶奶家。奶奶家后面就是山?！?

“那山上也像這里一樣有很多樹木野果嗎？”

“這只是個小土坡，那是真正的山。山很高，樹木也特別多，還有很多樹不知長了多少年了。野花野果也很多，我常常跟堂哥堂弟們一起上山去玩?！?

“怪不得你認識上次的那小黑果子?！?

“山里好玩的地方很多。有條小溪，是山頂的泉水流下來匯成的。夏天的時候，水涼涼的，我們就成天待在溪邊玩耍，拿竹簍去捉魚，有時還能逮到小蝦、小螃蟹。渴了就往上游去喝水。累了就在大石頭上休息，還拿小石子打水漂玩?！?

慕青聽了神往不已：“真是快活?。⌒r候我也在溪邊玩過。我們那有條大河，一到下雨天，小河溝里的水都流到河里。有一次發大水，大人都去地頭排水，也沒人管我們，我就和哥哥一起去河邊玩。小水溝里的水正往河里流，我們倆來到出水口，站在小石子上，讓水從腳上流過去，又涼又癢，好玩得很。不知沖了多久，我把腳拿出來的時候，腳特別干凈，連腳趾甲都被洗得干干凈凈，塑料涼鞋被沖刷得像新的一樣?！?

“奶奶去山上撿柴，我也喜歡跟著去。有時有時能采到野蘑菇，有時能摘到木耳，還常常能遇到松鼠、野兔?！?

“野蘑菇我只吃過一次。我本來不喜歡吃蘑菇，有一次放學回家，老媽炒了蒜苗蘑菇，說是野蘑菇，我嘗了嘗，特別鮮美，從那開始就喜歡吃蘑菇了?！?

“野蘑菇味道很好，我最喜歡的是茶樹菇，晾干后燉肉吃，百吃不厭。家里每年都要存不少?！?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下了小山。慕青走了不少路，又想早點回去看《鏡花緣》，說什么也不愿意去跑步了。

許致遠把慕青送到宿舍樓下，一抬頭，見慕青宿舍并沒有亮燈：“你們宿舍人都還沒回來，你一個人害不害怕？”

慕青笑了笑：“這有什么，我還一個人走過夜路呢。她們不在，沒有人聒噪，我正好可以清清靜靜看會兒書。”

“別睡太晚，今天黑眼圈都出來了?！?

“我知道。你也回宿舍嗎？”

“我還不想回去，跑兩圈再回去?！?

“厲害！多跑幾圈，我在精神上支持你。”說著，朝許致遠豎了豎大拇指，轉身準備回去。

“等一下?！?

“怎么了？”

許致遠從慕青后面頭發上拿下一片樹葉，在慕青面前晃了晃：“好了?！?

慕青沖他笑了笑：“多謝！”說完揮了揮手，轉進宿舍院子里。

許致遠折身向操場走去。手里拿著落在慕青頭上的那片樹葉，捏著葉柄，輕輕轉來轉去，眼里腦里盡是慕青的一顰一笑，想著她微笑的樣子，發呆的樣子，嬌嗔時微微撅嘴的樣子，看書入迷時歲月靜好的樣子，騎動感單車時神采飛揚的樣子……想著她因為幾顆野果而歡喜雀躍，因為自己不經意的觸碰而羞紅的小耳朵，因為捉弄自己而哈哈大笑……

想著想著，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鼻子，慕青胖乎乎的小手好像還在他眼前晃悠，他又想起慕青的話：“在我之前有沒有招惹過別的女孩子？”許致遠想，還有誰能像你這樣叫我丟了魂一樣的迷戀呢？以前沒有，以后更不會有。

許致遠想起一個同學說過的話。當時自己還是個混混沌沌的傻小子，那個同學卻是受過“情傷”，大發感慨：“所謂的一見鐘情，不過是最膚淺的一種感情。你想想，兩個人什么都不了解，只見了一面，哪有什么情可談，中意的不過是外貌。美女帥哥總是比較容易一見鐘情?！庇终f：“一見鐘情是最不牢靠的感情。剛開始看，覺得對方好像是仙女下凡，是最完美的，沒有哪一處不好。真正相處了才知道，哪有什么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都是裝的！”

許致遠當時聽他發牢騷，覺得有點偏激，但也覺得日久生情好像是比一見鐘情更現實一些。他想，以自己的性格，應該會對一個女孩相當熟悉，彼此都很了解后才會確定戀愛關系。沒想到遇到了一個慕青，她的出現，推翻了自己的一切想法。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第一次見面就對一個女孩動心，會無條件地相信一個認識不久的人，會注意她的哪怕最淺的一個微笑。看到她流淚，會胡亂猜想，輾轉難眠；有她的地方，自己就挪不開眼；明知她在躲避自己，還是忍不住想要一次次去靠近；知道她對自己也有好感，內心狂喜到幾乎不能自持；表白成功后，怕嚇著她，忍住想要緊緊擁她入懷的沖動，牽住她的手就不想再松開；和她交往后，自己也婆婆媽媽起來，也開始有點患得患失，只有當她就在自己身邊，聽到她的笑聲，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擁在懷中，才覺得真正心安。

許致遠不禁自嘲似的笑笑：“沒想到一向自詡冷靜淡泊的你也有今日??！”又覺得自己很幸運，遇到了一個靈魂比外表更可愛的女孩。自己雖然對慕青一見鐘情，但也許和那個同學說的一樣，更多的是因為外在的容貌、氣質。但越相處，越能發現，容貌恰恰是慕青最微不足道的優點。她的坦率真誠，她的純凈善良，她的灑脫從容，都深深吸引著自己。稚氣與成熟在慕青身上巧妙地并存。許致遠想，這樣美而不自知的女孩，自己想不動心，怕是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