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只有孫姨娘愛湊熱鬧，沒料二妹妹也是一樣。”蘇瀾漪似笑非笑。

蘇暮薇神情自若，和昨天相比起來曉得鎮定多了，她笑道：“長姐就愛說笑，六妹妹出事，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會擔心。只是姨娘昨日氣急攻心，還得耽擱一時半會兒，不過應該也不要緊。”

到這時候蘇瀾漪有些佩服蘇暮薇了，她是個“已死”之人，尤其還是被蘇暮薇給害死的。可她突然出現，蘇暮薇卻是一無所有的樣子，或許蘇暮薇也將她當做了冒牌貨？

蘇瀾漪心里有了猜測，這樣也好，既然蘇暮薇將她當成假的，那么這場復仇游戲才更有趣。她吩咐珠兒和蘇婷兒手底下的杏兒一同去仁和醫館請君穆醫師。蘇倩倩身份不一般，這時候還不能驚動衙門里的仵作，況且她的計劃里也沒有衙門。

“來與不來也并無區別。”蘇瀾漪道：“這件事我會全權處理，孫姨娘為著家中操勞多年，也是時候休養生息了。免得再胡亂污蔑我殺害庶妹，這樣的罪名，我擔當不起。”

“長姐怎會這樣想？昨日的事本就是誤會，長姐身份尊貴，姨娘敬重還來不及，如何敢陷害長姐？”就算真陷害了，也決不能認賬。

蘇瀾漪顯然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陷害不陷害的你我心里明白就好。六妹妹的事你也脫不了干系。”

蘇暮薇秀眉輕蹙，“還請長姐明示。”

“六妹妹手中一直攥著你的碧玉簪。”

“難道憑此就說是我害了六妹妹？”蘇暮薇面露饑色，“此甚荒謬！”

蘇婷兒聽得心急，她抹著眼淚道：“那二姐能否告知婷兒，倩倩為何到死也要緊緊攥著那支碧玉簪？若不是和她的死有關，難道她還會用命來陷害二姐？陷害孫姨娘？”

蘇暮薇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還未可知，怎能因一支送出去的簪子斷定與我有關？長姐若就是如此行事，還請恕妹妹不服。”

“你服與不服同我有什么干系？”蘇瀾漪往院中小亭走去，穆醫師還有一會兒才能來，對付蘇暮薇，她不急在這一時。

“不管碧玉簪出現在六妹妹手中是巧合還是什么，我勸二妹妹還是安安分分等穆醫師來了之后再做辯解。”蘇瀾漪道。

蘇暮薇下意識皺眉，從昨日見過之后她就覺得蘇瀾漪變了，就好像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她昨日想過，蘇瀾漪很有可能是假扮的。姨娘也告訴過她，這蘇瀾漪或許就是老夫人找來的與她搶嫡女位的人。

眼下蘇倩倩死了，偏偏還握著碧玉簪，而且老夫人并沒有出靜園，說不定是要將這件事交給蘇瀾漪處理。若是蘇瀾漪有意對付她，豈不是……

蘇暮薇眉頭緊鎖，她怎么也想不到去了一趟江南，再回來后竟然還有一個“死人”等著自己。蘇瀾漪啊蘇瀾漪，你死就死了，何必還留戀人世，糾纏不清？不過就算如此，她能殺得了蘇瀾漪，如今同樣能殺得了這個冒牌貨。

一番心思算計過后蘇暮薇也跟著坐下來，面上掛著溫順的笑容，目光卻時不時看向井邊的白色影子。

沒過多久，孫姨娘和幾個丫鬟婆子也到了，她剛一看到被白布掩蓋的蘇倩倩就罵了聲“晦氣”。見了蘇瀾漪等人，腳步一轉就走到了亭子里。

蘇瀾漪將她打量了一番，問道：“聽說孫姨娘昨日怒火攻心，現下可好些了？”

孫姨娘皮笑肉不笑道：“有勞大小姐關懷，妾身身子很好。大小姐來得真是早，不知道的，還當大小姐是巴巴趕來的呢。畢竟這六小姐對大小姐您出言不遜的事也不是什么幸秘，沒想到，唉……六小姐竟就這么去了。”

“姨娘嘴皮子越發利索了。”清晨的風吹在臉上還有些涼，蘇瀾漪出門時披了件披風，倒也不會受寒。

孫姨娘哼笑道：“大小姐才是利害，我這幸幸苦苦許多年，還不及大小姐幾句話的功夫。大小姐的能耐，妾身望塵莫及。”

說來說去還是憤恨蘇瀾漪奪了她的權利。

“孫姨娘有這功夫發牢騷，不如同我解釋解釋六妹妹是怎么死的？”蘇瀾漪道。

孫姨娘一想到井邊的白色身影就嫌棄道：“不就是一時想不開，投井去的？”

蘇瀾漪看了看蘇暮薇，目光轉到孫姨娘身上，問道：“孫姨娘怎知六妹妹是想不開投井，而非是被人害死的？”

“人又不是我害死的，我怎么知道？”孫姨娘面露不愉，“大小姐莫不是想說六小姐是我害的？哼，凡事都要講證據，即便是大小姐也不能胡亂猜測吧。這要是鬧到了老夫人那里去，大小姐剛拿到手的大權還不知會給什么人呢。”

“姨娘，慎言！”蘇暮薇突然拽了一把孫姨娘，在她耳邊小聲將碧玉簪的事說了一遍。

“六妹妹死得蹊蹺，此時不宜沖動。”蘇暮薇安撫道。

一聽這事還真和自己有點關系，孫姨娘也不敢造次，昨日她不過是讓蘇倩倩污蔑蘇瀾漪，誰知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連自己一心一意想要獨攬的大權都給交了出去。而今蘇倩倩死了，手里還攥著暮薇的碧玉簪，怎么看怎么不簡單。

可孫姨娘再一想，她昨日確實氣惱，想解決了蘇倩倩一了百了，可她畢竟還沒來得及動手。蘇倩倩這一死，還真不是時候！

蘇瀾漪把兩人的動作都看在眼里，她多少也能猜到這兩人在想什么。可現在蘇倩倩死了，還帶著支碧玉簪，不管是不是孫姨娘和蘇暮薇動的手，她們都不能脫身。

孫姨娘是蘇有衡的心頭好，她不能平白無故將人殺了，蘇暮薇和景池有婚約，也不能讓她死得便宜，可平白造出個不得不殺孫姨娘的理由還是可以的。

“穆醫師來了。”蘇瀾漪看到珠兒和杏兒急匆匆拽著穆醫師過來，后頭跟著穆荇之和方擷，看樣子趕得很緊。

孫姨娘和蘇暮薇，蘇婷兒都趕緊看了過去。現在家中沒有主事的男子，一群人也就只能聽蘇瀾漪的吩咐。

穆醫師一行剛進了院子，方擷乍一眼看到了蘇瀾漪，連忙跑了過來，小聲道：“大小姐，柳姨娘和大少爺，四小姐，五小姐都來了。”

說起柳姨娘，她這個時候本該好好待在院子里教導蘇浩倡規矩，可現在不光自己來了，還帶著幾個子女，這樣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湊熱鬧的。

蘇瀾漪起身往穆醫師那邊走去，眼角的余光正看到被眾星拱月般浩蕩而來的柳姨娘，“來便來吧，她自個兒要告訴旁人她不懂規矩，誰能奈何？”

方擷一聽也不再多言，這會兒不過辰時，昨日大小姐吩咐她今早不用伺候，她卻是耐不住的人，只稍稍晚了一會兒，誰知竟院子里聽到了六小姐的事。她當即趕了過來，沒料遇到了穆醫師和柳姨娘等人……今日府中也不安寧啊。

大小姐才握住大權，怎的就出了這樣的事！

蘇瀾漪一直走到蘇倩倩的尸體前才停住腳，她回頭看著站在老遠不愿走近的孫姨娘和柳姨娘等人，驀然露出個嘲諷的笑。蘇倩倩死得倒也可憐，平日里虛與委蛇的姨娘，姐妹，沒有一個為她落淚的。唯獨是被她憤恨多年的蘇婷兒哭得傷心，也不知她在地下知道后會是怎樣的表情。

她扭頭看著身旁的蘇婷兒，安慰道：“我定會將謀害六妹妹受的人找出來，以慰六妹妹在天之靈。”

蘇婷兒雙眼通紅，哭也哭過了，恨也恨過了，她已經整理好了情緒，對蘇瀾漪笑了笑，“我早知六妹妹的性子不適合這后宅，沒料到居然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可我哭得不僅僅是她，也是哭我自己，哭這家中所有姐妹。”

“哭什么，以后還有他們哭的，哪里用你代勞？”蘇瀾漪“死”的時候才是百般凄苦，萬種悲涼，而這些，她會還給那些人。“你先去休息，這里有我看著，出不了亂子。”

蘇婷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究沒說什么。

蘇瀾漪叫來杏兒，吩咐她帶蘇婷兒去到一旁休息。隨后才對穆醫師道：“六妹妹就拜托穆醫師瞧瞧了。”

“你們家里死了人怎么還叫我師傅來？我師傅是給活人看病的，又不治死人。”穆荇之抽抽鼻子，話雖如此，但還是乖乖幫穆醫師打開了藥箱。

穆醫師屈指給了他一下，罵道：“你這小子，遲早被這張嘴給拖累。”他回頭給蘇瀾漪賠了不是，“大小姐莫要見怪，這小子無賴慣了。”

蘇瀾漪搖搖頭并不在意，走到穆荇之身邊接過了藥箱，道：“穆醫師哪里的話，如此才是童言無忌，若他也同我那幾個弟弟一般枯燥，才是害了他。”

穆醫師正要說話，低頭時恰好看見她頗為隱晦地放了張字條到藥箱中。他一眼瞪住了張嘴的穆荇之，若無其事道：“老夫行醫多年，見過的死人也不少，衙門有時缺了仵作，也都會叫老夫看上一看。老夫會盡最大的努力查明六小姐的死因。”

蘇瀾漪見他如此明白，也笑了，“有穆醫師這句話我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