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三藏觀音院脫難 悟空云棧洞捉妖

行者笑著說：“菩（pú）薩（sà），我有一個辦法，叫將計就計，不知菩薩同不同意？”菩薩說：“你說說看。”行者說：“菩薩，你看這盤中有兩粒仙丹，是那道人送妖魔的禮物；盤上刻著“凌虛子制”，這道人應該就叫凌虛子。菩薩，你如果同意，就變成這個道人，我吃一粒丹，再變出一粒大一點的。菩薩你就捧著這個盤去給那妖怪祝壽，讓那妖怪吃這大丸的，老孫就進他的肚子里降（xiáng）住他。”菩薩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個辦法，就同意了，于是變做凌虛子。行者變成一粒略大些的仙丹。菩薩記好了，拿著盤子來到妖洞門口。那妖怪迎了出來，說：“凌虛兄仙駕光顧，請進。”坐下后，菩薩說：“小道敬獻一粒仙丹，給大王祝壽。”說完，就把那一粒大的遞給了妖怪，那妖怪也拿起一粒遞給菩薩，說：“咱們一起吃。”那妖怪剛要咽下去，那藥就順著嘴一直滾下去了。行者在那妖怪的肚子里現出原身，亂打亂踢，那妖怪疼得在地上打滾。菩薩也現出了原身，那妖怪一看害怕了，交出了佛衣，行者便從那妖怪的鼻孔中出來了。菩薩又擔心那妖怪無禮，拿出一個箍（gū）兒丟在那妖怪的頭上。那妖怪起來，果然提槍要刺，行者和菩薩早已飛在空中，菩薩念起真言。那妖怪頭疼，把槍扔了，在地上亂滾。菩薩問：“孽（niè）畜（chù）！你可愿皈（guī）依？”那妖怪忙求饒說：“愿意皈依，只求饒命！”菩薩說：“我那落伽（jiā）山后缺個看管的人，就帶你去做個守山大神。”那妖怪跪在地下哀告，愿意跟隨菩薩回去，菩薩給他摩（mó）頂受戒，叫他拿著長槍，帶他回去了。

三藏（zàng）還在焦急地等待，忽然行者拿著袈（jiā）裟（shā）回來了。三藏大喜。行者把請菩薩施展變化降妖的事情對師父說了，三藏設置香桌，向南方禮拜。

第二天一大早，師徒收拾好行裝繼續趕路。這時正是春天。走了五七天，這一天傍晚，師徒見遠處有一座村莊，有一個少年急急地走過來，行者一下扯（chě）住他，問：“請問這里是什么地方？”那個少年很不耐煩，也不回答。行者抓得緊，他實在走不了，才說：“這是烏斯藏（zàng）國高老莊。莊子里一大半人姓高。”行者又問：“你好像有急事，要去哪里？”那人被行者抓著走不了，只得說：“我是高太公的仆人，叫高才。我們太公有個女兒，今年二十歲，被一個妖怪霸（bà）占三年了。我們太公給了我幾兩銀子，讓我去找個法師，捉拿妖怪。我也曾經請了三四個法師，有和尚，有道士，都降伏不了那妖怪。剛才又被太公罵了一頓，說我辦事不利，然后給了我五錢銀子做路費，讓我再去請有本事的法師。”行者說：“你造化了，不用遠行，也不用花銀子。我就專會拿妖捉怪。還請你去告訴你家主人，說我們是東土駕下差來的御（yù）弟圣僧往西天拜佛求經的，能捉妖。”高才只好轉回身，領他師徒來到莊門，讓師徒二人等著，他去報告主人。

得到稟（bǐng）報，太公說：“既然是從遠方來的和尚，也可能有些手段。”于是高才出來把師徒迎進去，坐下后，高老問道：“二位長老是從東土來的？”三藏回答：“是。貧僧前往西天拜佛求經，經過這里，想借宿（sù）一晚。”高老說：“原來是借宿的，怎么說會捉妖呢？”行者說：“借宿時順便就捉幾個妖怪玩玩。請問您這里有多少個妖怪？”高老說：“天哪！就這一個妖怪已經夠了！”行者說：“你說說是怎么回事。”高老說：“我有三個女兒，兩個大的從小就許了本莊人家，最小的叫翠蘭，打算招個養老女婿，和我們一起生活。三年前來了個漢子，模樣也還行，自稱福陵山人，姓豬，也沒有父母兄弟，愿做上門女婿。我就招他進了門。他做事也挺勤快，還有力氣，就是有時候會變嘴臉。剛來的時候是個黑胖漢，后來就變成了一個長嘴大耳朵的呆子，腦后還有一溜鬃（zōng）毛，身體粗糙（cāo），讓人害怕，頭臉和豬一樣。飯量大，一頓能吃三五斗米。不過還好，他喜歡吃素，要是再吃葷（hūn）喝（hē）酒，我就養不起了！”三藏說：“他能干，吃得多也說得過去。”高老說：“吃還是小事，可是他又會弄風，云來霧去的，我一家和左鄰右舍都受了驚嚇。他還把我小女兒翠蘭關在后宅子里，我們都半年沒見到她了，所以要請個法師治他。”行者說：“你放心吧，今夜一定捉住他，讓他退親，還你女兒。”高老聽了非常高興。吃完飯，行者讓師父坐著，他就拿起鐵棒，讓高老帶路去捉妖。高老帶著他來到后宅，一看門鎖被銅汁灌（guàn）了。他用金箍（gū）棒一下搗開門扇，里面黑洞洞的。行者說：“高老，你叫一下你女兒，看她在不在里面。”高老壯著膽叫了聲：“女兒啊！”女子聽到父親叫，有氣無力地答應著，說：“爹爹，我在這里。”高老走過去，父女抱頭大哭。行者說：“先不要哭！那妖怪在哪里？”

女子說：“不知去哪了。這些天他天明就離開，到夜里才來。知道父親請人捉他，他也有防備，所以來得晚走得早。”行者便讓父女二人離開這里，然后變成那女子的模樣，獨自坐在房里等那妖怪。不一會兒，起了一陣風，吹得飛沙走石，半空里就來了一個妖怪，相貌丑陋：黑臉上長著短毛，嘴和耳朵都特別大。行者心里暗笑，躺在床上裝病，嘴里不停地哼哼。那妖怪不知道女子是假的，進了房就過來拉扯。行者托著那妖怪的長嘴，把那妖怪摔到床下。那妖怪爬起來說：“姐姐，你怎么了？是怪我來晚了嗎？”行者說：“不怪！”又嘆了口氣，說：“真沒意思！”那妖怪問道：“你為什么生氣了？為什么說沒意思？我到你家后，雖然吃得多了些，也沒有白吃，干了那么多活，創立了家業。現在你能穿錦戴金，一年四季都有好吃好喝，還不順心，嘆什么氣？”行者說：“不是這回事。我的父母嫌你模樣太丑了，不能去見親戚，又不知你到底是哪里人，也不知道你的姓名，覺得你讓他們沒面子。”那妖怪說：“我雖然長得丑，但要是想俊，也不難（nán）。當初是他愿意才招了我，今天又這么說！我在福陵山云棧洞住，以相貌為姓，姓豬，就叫豬剛鬣（liè）。如果他再問你，你就這么說。”行者心里想：“這妖怪還挺老實，既然知道了他的姓名和住處，就一定能拿住他。”行者又說：“他要請法師來捉你呢。”那妖怪笑了，說：“不用理他！我有三十六般變化，還有九齒釘鈀（pá），別說法師、和尚、道士，就是把九天蕩魔祖師請來，我也認識他，他也不能把我如何。”行者說：“他說請的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圣，姓孫。”那妖怪聽了，就有點害怕了，說：“那我還是走吧，咱們不做兩口子了。那個鬧天宮的弼馬溫還挺厲害，我還不一定能斗過他。”說完開了門，就要往外走。行者過去一抓，現出原身，大喝（hè）一聲：“好你個妖怪，看看我是誰？”那妖怪轉過身，一看行者像雷公一樣，嚇壞了，掙破了衣服，化成一陣狂風逃走了。行者拿著鐵棒對著風打了一下，駕著云去追趕。

那妖怪在前面跑，大圣在后面追。前面有一座高山，那妖怪現出原身，跑到洞中，取出一柄九齒釘鈀，和行者交戰。一直打到天快亮了，那妖怪感到兩只胳膊都酸麻了，就又化陣狂風，逃回洞里，緊閉洞門。行者看洞門外有一塊石碣（jié），上面寫著“云棧洞”三個字，于是一頓鐵棍，把兩扇門都打碎了。那妖怪正在里面氣喘吁吁地歇著，聽見門被打破，只能拖著鈀出來再戰。行者收了鐵棒，說：“呆子先不要逞能！老孫把頭伸在這里，你就用鈀打一下，看能打得動嗎？”那妖怪舉起鈀，用力打了一下，連行者的頭皮都沒傷著。那妖怪嚇壞了，說：“好硬的頭！”行者說：“老孫當年鬧天宮，被小圣二郎擒住，眾天神用斧剁（duò）錘（chuí）敲，刀砍劍刺，火燒雷打，都不能傷我分毫。不信，你再打幾下。”那妖怪說：“我認得你，我原是天上的天蓬元帥。但你從鬧天宮后，好多年沒有消息了，怎么會到這里來欺負我？”行者說：“老孫我現在改邪歸正了，保護東土大唐的三藏法師，往西天拜佛求經，路過這里，聽高老兒說起你的事，就幫他救他女兒！”那妖怪一聽，馬上就扔了釘鈀，行個禮，問：“取經人在哪里？請你帶我去見他吧。”行者問：“你為什么要見他？”那妖怪說：“觀世音菩薩勸我從善，讓我在這里吃齋（zhāi）等候取經人，隨他往西天拜佛求經，好將功折罪，將來還能得正果。我等了好幾年，如果你早說取經的事，我就不會和你打。”行者聽了，就說：“那你把這個住處燒了，我就帶你去。”于是那妖怪搬了些蘆（lú）葦荊（jīng）棘（jí），一把火燒了云棧洞。行者又說：“你把釘鈀交給我。”那妖怪就把鈀遞給行者。行者拔了根毫毛，變成一條三股麻繩，綁了那妖怪，揪（jiū）著他的耳朵，叫道：“快走！快走！”那妖怪說：“你輕一些！把我耳根子都揪疼了。”行者說：“不能輕！常言說，善豬惡拿。等見了我師父，你如果真心歸順，才能放你。”他兩個半云半霧的，來到高老莊。

到了莊前，那妖怪走過來，對著唐僧跪下叩頭，高叫：“師父，弟子失迎了，早知是師父來到我丈人家，我就來拜接，就不會有這么多波折了。”三藏問：“悟空，你是怎么捉住他來拜我的？”行者放了手，拿釘鈀的柄打那妖怪，大喝：“呆子！你來說！”那妖怪就把菩薩勸善的事情說了一遍。三藏聽了大喜。

不知三藏是否收了那怪，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