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后，整個長風谷漸漸寂靜了下來，點點掛起的燈籠暈，給黑夜的冬日帶來了點點的柔和。

樓長風的書房中，丁琦澤站在樓長風的面前滿面震驚，這怎么可能，剛才舅父說，樓華瑤……她是收養的，她去京城與親生父親相認了。她要離開長風谷……離開長風谷…………

“我知你對瑤兒情深，但你可愿意為了瑤兒而離開她？”樓長風嘆了口氣，將哽在吼中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為什么？舅父，瑤兒縱然不是您親生的，但我們早有情意，即便……即便她要與親生父親相認，為何要離開她？”丁琦澤不明白，若是自己娶了樓華瑤，她將來便能留在長風谷，這樣不好嗎？

“因她的親生父親是忠勇侯沐廣成！”樓長風深吸了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忍了忍眼中的淚水，看著丁琦澤已經幾乎絕望的臉道：“澤兒，這個女兒我養了十七年，沒人知道她不是我親生的。她可是我的心頭肉啊。原本，我想將她許配給你，這樣你們二人便可以一直在我身邊。可……誰想到……澤兒，我知道你對瑤兒一片真心。但她回到忠勇侯府，便是侯府家的小姐了，身份不同了，將來是要嫁給王公貴族為妻。那樣的身份，那樣的榮華不是我們這樣的商賈能比的，你若是真為她好，便……便斷了心思吧。”

“舅父！”丁琦澤滿眼的悲憤大叫了一聲，語氣中還有這無限的不甘，但似乎又想不出什么話來反駁樓長風。侯府小姐，與商賈之女的身份相差乃是天差地別。樓華瑤既然是侯府的小姐，又怎么會嫁給自己這樣的一個商人，她該嫁給王公貴族，嫁給一個與她門當戶對的人，她本來就是出身高貴的女子。為了她，自己是該斷了這份念想的。“華瑤她知道嗎？”

樓長風搖頭道：“我還沒有告訴她。澤兒啊，你素來沉穩懂事，行事穩妥。你該知道其中的利害。”

丁琦澤低著頭沉默不語，他確實知道其中的利害。但這樣的利害，他是多么的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樓華瑤可是在被舅父養了十幾年，花了多少心血，突然說認走就要認走了……太殘忍了。但忠勇侯與自己的親生女兒骨肉分離了十幾年，這十幾年的心痛又要找誰來還呢？難道不該讓人家團聚嗎？他們本來就是親生的父女啊。憑什么不讓人家骨肉團聚呢？可要自己與樓華瑤分離，卻又是如此的令他難過。

樓長風嘆了口氣道：“澤兒，我知道，靜兒對你有意，你對靜兒也是不是無情。我原打算在你與瑤兒成親之后，將靜兒許給你為妾，免得她們離家，但從如今的情況看來是不能了，待瑤兒回到侯府，我便將華靜許配給你為妻，將來這長風谷是要交給你的啊。”

丁琦澤撲通一聲跪在樓長風面前，啞聲道：“舅父，我我…………”

樓長風皺了皺眉道：“你……你不愿意嗎？”

丁琦澤道，“不，靜兒也是個難得的好女孩，我只是……”他只是真的舍不得樓華瑤，他想懇求樓長風，可又不知道求什么，求他不要讓樓華瑤走，但樓華瑤本就是沐廣誠的女兒，自己怎么能讓別人骨肉分離。但自己真的是不舍，不舍！

樓長風沉默了一會兒道，伸手將丁琦澤扶起來：“澤兒，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此事先不要告訴瑤兒。此次，我與她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聚，父女的緣分怕是也要盡了。”說著聲音有些哽咽，趕緊轉過身，抬起頭，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丁琦澤啞聲道：“舅父，我知道您心中更加的舍不得瑤兒。將來，澤兒定會守在您的身邊，代她向您盡孝。”說著，竟有些哽咽了。

樓長風點點頭。

這幾日，這幾日，原來只有幾日。

讓丁琦澤回房之后，樓長風一路慢慢的走到了樓華瑤的院子里，屋里的燈火映出淡黃色，是無盡的溫暖與柔軟，就像樓華瑤的貼心與溫柔。但這就要變成別人的了，就像丁琦澤說的，好好的珍惜這幾日。想著想著，已經不由自主的敲開了樓華瑤的房門。

雪下了一夜，在天亮時停了。清晨的冷冽的空氣格外的清新，令人十分的神清氣爽。剛剛吃過早飯，樓華瑤帶著兩個丫鬟提著兩只提盒來到夜秋水的房間，那笑臉就像是嬌艷綻放的花朵一樣明艷動人。

樓華瑤揚起笑臉：“我聽下人們說，姑娘這幾日吃的飯量很小，我想怕是因姑娘是南地人，吃不慣北地的食物，所以特意讓廚房里做了些南地的糕點拿過來給姑娘。”

夜秋水淺笑著道了謝，清冷的語氣是一貫的客氣與淡然。雖然她一直淺笑著，但卻總讓人不敢靠的太近：“多謝樓大小姐。想不到在長風谷還能吃到如此地道的南地糕點。”

樓華瑤掩口一笑道：“因為父親是南地人，所以特意請了個會做南地糕點和菜色的廚子來谷中，只可惜有些食材總不如南地的新鮮齊全，父親常說不夠味道不夠地道。夜姑娘不要嫌棄。”

夜秋水淡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樓華瑤換過另一個盒子，抬手拿起盒中一只精美的瓷瓶，如玉般的纖長手指，比那瓷瓶還要白凈細膩。“北地不比南方，特別是到了冬天，不僅冷還十分的干燥，我怕姑娘不習慣，所以帶了些香脂過來給姑娘用。”

夜秋水忙推辭道：“樓大小姐不必如此麻煩，樓谷主已經派人送來了不少日常應用之物，很是周全。”

樓華瑤道：“這些我們女兒家用的東西，我爹哪里懂得。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用料足又干凈，油脂也比外面賣的純厚。姑娘試試看看，可否喜歡，若是不喜歡我再調配其他的給姑娘。”

說著拿出一只小瓶打開瓶蓋，遞給夜秋水：“姑娘聞聞看，可喜歡”。夜秋水接過輕輕聞了一聞，清香沁脾，點了點頭道：“確實不俗。”

樓華瑤聽了夜秋水的夸贊很是高興，但看了看她微微蹙起眉關切的問道：“姑娘的臉色甚是不好，可是有什么身體不適，還是在這里住的不好？要不叫個大夫來瞧瞧吧。”

夜秋水搖搖頭道：“大小姐不必擔心，秋水體弱，慣常都是這樣的，不需請大夫來。”

樓華瑤嘆了口氣道：“難怪姑娘如此的怕冷，等回去我讓廚房給姑娘做些藥膳來好好滋補一下，尤其是一道當歸烏雞湯，吃上幾日必讓姑娘容光煥發。”說完，轉頭吩咐丫鬟將帶過來的胭脂收起放好，卻看到了放在桌白玉胭脂盒子，伸手拿起，“姑娘這胭脂好別致啊。”

那白玉胭脂盒子雖然不大，卻很精巧用整塊的白玉雕成，通體刻著纏枝花紋，盒子和蓋子用純金連接在一起可以翻開，還有一個小小的搭扣扣著，通體泛著溫潤的光。樓華瑤打開搭扣，一陣清幽淡雅的香氣飄散開，那顏色更是潤澤嬌嫩如正在綻放的花朵，一望便知是上品中的上品，這樣上品成色的胭脂竟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好精致的胭脂啊！”忍不住想要伸手取一些來試試。卻被夜秋水攔住。

“大小姐不可！”夜秋水上前從樓華瑤手上取過胭脂盒子道，“樓大小姐，此物乃是秋水受人所托轉增他人之物，所以還請大小姐見諒。”

樓華瑤道：“是華瑤失禮了，這胭脂一看便知并非俗物，所以華瑤一時……姑娘見諒，不知這胭脂是何處所產啊？要轉送何人啊？這么好的胭脂，哪里能買得到。”

夜秋水道：“這胭脂是宮中所制之物，市面上并不得見。所要轉贈之人便是秋水此行需要尋找之人，這胭脂盒乃是其母的遺物。”

樓華瑤雖和夜秋水說著話，但眼睛一直戀戀不舍的盯著她手中的胭脂盒子，道：“難怪如此精致，原來是皇宮中精制之物。”似是意識到自己盯著胭脂盒子的樣子有些失態，樓華瑤趕緊收回目光，嫣然一笑道：“姑娘不必著急，父親在北地有些威望必能幫姑娘找到要尋之人。”

夜秋水點點頭將胭脂盒子收起，樓華瑤的目光才戀戀不舍的從胭脂盒上收回，臉上依舊是天真溫婉的笑容。夜秋水卻見到在樓華瑤眼中，輕蔑和得意夾雜著妒忌一閃而過，雖然只是一閃，但夜秋水卻清晰的看到了，那樣的眼神多年前她曾見過。

樓華瑤又對夜秋水再三囑咐有什么需要千萬不要客氣，又吩咐了下人們要好好用心侍候夜秋水，才帶著丫鬟離開。

夜秋水好靜，樓華瑤卻十分活潑，又很是熱情，讓她覺得有些疲于應對，現下獨處倒覺得輕松自在了不少。因夜秋水畏寒，所以屋里的火生的旺，格外的暖和，許是因此這兩日讓她總是犯困，這會子靜了下來又有些困意似有若無的爬上來，窗外是雪后初晴，夜秋水想不如去外面走走醒醒盹，便披了披風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