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蔣國祥的日子并不好過。他那陌生的親生父親在經歷了換頭手術之后就像換了個人一樣，不僅每天抽煙酗酒，而且哪怕是一點小事不順心，就要打蔣國祥一頓來發泄。而且從那以后幾乎每一天晚上，蔣國祥都能聽到李二姑喊著“噢，用力”的聲音。

每次蔣國祥被打以后蹲在墻角里自己偷偷抹淚的時候，李二姑總是走過來安慰他說：“兒啊，你不要怪你爹。怪你爹的時候，你就為你娘想想。咱娘倆不容易啊，我生了你十三年，就守了十三年的活寡。只有現在娘才覺得自己像個女人啊！娘現在幸福的很呢，雖然你爹有時候打你，但是那只是手術后遺癥罷了，將來一定會好的。”

蔣國祥這才懂了一個詞，叫做“手術后遺癥”，原來后遺癥那么可怕，能把一個沉默隱忍的父親變成暴躁不堪的惡魔。他回憶起那天晚上在院子里偷聽到李二姑在床上說的那句意味深長的話來，現在想來確實如此，他爹的拳頭確實是“變大變粗變黑變長”了，所以才打的自己皮開肉綻。

那天夜里回去以后，蔣國祥告訴了自己的父親村支書想見他。雖然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的父親極不情愿，但是轉過天仍舊硬著頭皮去了。不過在那之后，村支書似乎和蔣國祥的父親變成了好朋友，不僅稱兄道弟而且互相之間經常往來，短時間之內并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

蔣國祥之所以覺得痛苦，也并不單純是因為家庭關系的問題。本來只是一家三口的事，但是在蔣國祥的三個伯伯知道這件事以后，就變成了一個家族的事。本來是一個家族的事，可是在勤學好問的蔣國祥東奔西走不懈努力之下，就變成了一整個村子的事。既然換頭手術已經變成了整個村子的事，那么學校里的同學們自然也早就聽到自己的父母念叨過這件事了。

家丑不可外揚，這句話對于這樣一個閉塞封建的農村來說尤為甚之。而學校這種地方，正是一個小而封閉的社會，也是整個二馬溝意識形態的縮影。所以從那以后，不知道為什么，蔣國祥在班里的地位，也莫名其妙的淪落成了和老八一樣。

雖然蔣國祥還不至于像老八一樣整天被打，但是三天兩頭丟東西，一個不注意就被人從背后推倒在地這種事情還是經常發生的，就連班主任也在三天后的一次調換座位的時候，把蔣國祥和老八調到了一起，安排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孩子們對于老八的感情，是覺得老八屬于異類，從羨慕發展成了嫉妒，最后變成了厭惡。可大家對于蔣國祥的感情，更多的是看不起。因為感情不同，所以對待方式也不盡相同。雖然零星的會有一兩個混賬孩子當著蔣國祥的面大喊幾聲“小野孩”“野爹”“不害臊”之類的話，但是這種情況并沒有呈爆發式出現。

可是直到學校組織春游的那一次，蔣國祥才徹底淪為了眾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唾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