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老三閉上眼睛，說：“我對這件事有愧疚，四胖子他爹臨死前瞪著眼看我，咬牙切齒地讓我滾蛋，不要讓別人看出來我和他是一伙的，生怕我也被那名官爺給收拾了。我看著四胖子他爹滿頭大汗，活活疼死，不僅不敢出手救他，甚至不敢在他死后給他收尸，尸體據(jù)說是被野狗叼走了。四胖子成了審判者后，去了一趟他爹死掉的地方，跪在那里捧著土哭了很久。那天晚上，我和他把那名官爺給殺了，放在了和四胖子他爹死掉的那個位置，算作是上墳祭奠了。因為這件事，我和四胖子都受了上級處分，他仕途受阻，怎么努力都升遷不了，這才變得了好吃懶做的模樣?！?

代老六收養(yǎng)了燕七少。

付老三收養(yǎng)了二愣子，四胖子，周一五。

一開始，這些事他們相互都不知道。

回憶起了往事，勾勒出了傷疤里的傷。代老六嘆息著說：“原來你都知道啊……我們這六個手下，有三個是當初好兄弟的后代親人，是我們的至愛親朋，手足骨肉。他們都可以死，為什么一個路上撿的孤兒周一五不可以？你知道我在決定出賣他們的時候，有多痛心嗎？”

付老三嘴角傾斜，譏諷地笑著，也不知道實在譏諷代老六，還是在譏諷認同代老六說法的自己。他說：“至愛親朋，手足骨肉，所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還是要出賣嗎？原來感情深了，出賣的時候收益就高了?！?

代老六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很認真地說：“如果大哥還活著就好了，他出賣我們的時候可是毫不手軟。當初一起在軍隊里，巡邏的時候殺了幾名想要偷襲的敵軍刺客，斬下了頭顱要拿回去算軍功。就是為了這幾個人頭的軍功，結(jié)果他就一刀偷襲捅死了五哥，一刀捅了個透心涼。那個時候他五階，我們兩個都是四階，差點就死在了他的手上。你記不記得，我當時幫你擋了一刀！”

付老三說：“我記得，我也幫你擋了一刀。沒有那一刀，我們兩個也不會突破到五階?！?

人類在極度憤怒的時候，會爆發(fā)出意想不到的潛力。代老六和付老三就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硬生生從四階突破到了五階，兩人一起反殺了曾經(jīng)的好大哥。后來他們因傷而被批準回家養(yǎng)傷，付老三安葬了大哥和老五之后，就回到了軍隊，前往邊境去討伐魔族。而代老六沒有回到軍隊，他靠著家里的關(guān)系，提前進入了異端審判局。

最后，付老三建了軍功被調(diào)任到異端審判局，他們兩個人再次相遇。付老三帶著二愣子，四胖子，周一五，而代老六帶著燕七少。他們都沒有相互做介紹，但是日子長了，付老三和代老六也都把他們認出來了。

此時此刻，他們兩個默契的老男人，勾肩搭背地笑了起來，開懷大笑。樓下正在忙碌著的審判者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以為是兩名頭目對于即將要斬殺惡鬼平步青云的未來充滿了期待，于是二愣子四胖子燕七少他們也都笑了起來。

“活著真難，一輩子真難。”

“好兄弟，一起活下去吧。”

“好！哪怕別人都死了，我們也要一起活下去。”

付老三和代老六仿佛回到了十八歲一起游山玩水的那個年紀，即便身體這個軀殼已經(jīng)蒼老干癟，但是內(nèi)心的精氣神還是圓潤飽滿，野心勃勃。接下來，他們需要找一個合理的理由留在一劍水城，只讓自己的六名手下前往一劍水澗的瀑布。這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因為他們的手下巴不得這兩名老人能夠留在城里，好在論功行賞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能分到更多的獎勵。

周一五在院子里手舞足蹈，對著付老三和代老六招手，嘴里還喊著：“師父！師父！門外有個人說要見你！他說希望你能夠看在趙家的面子上，幫他一次！”

代老六笑著搖了搖頭，這周一五真的是個傻子，也不知道爬上樓頂來匯報事情，一定要隔著大老遠手腳并用的打著信號。付老三也有點汗顏，他扯著嗓子問：“那人是誰？”

周一五喊出了一個名字：“趙家老爺趙若生！”

……

幾個小時之前，趙若生在付老三的陪同下，前往一劍水城城門口的街道處認領(lǐng)了侍女小白的尸體。異端審判局答應(yīng)了不參和這件事，不去調(diào)查侍女小白的死因，怎么對城里人解釋，就要看趙若生怎么去散發(fā)輿論了。

趙若生擔心調(diào)查之后，事情會牽扯到女兒趙若寒的頭上。趙若寒十幾年的貼身侍女死了，誰的嫌疑最大，這種事情一目了然。趙若生當然不會讓女兒背上污點，更不會讓別人察覺到這件事背后的秘密，他會向外界公布“侍女被流竄逃亡的山賊殺死”的這個信息，然后從錢袋里里掏出一大筆錢，一個是賄賂守城的士兵長官，一個是作為士兵圍剿山賊的軍餉，把戲演得比真的還要真，讓外人看來就好像是趙家要為了侍女報仇一樣。

幫忙搬運侍女小白尸體的，是一名戴著草帽遮住了大半張臉的中年漢子，低眉順眼的，看到趙若生就拼了命點頭哈腰，恨不得把腰都給彎斷。趙若生知道，這干苦力活的漢子是可憐人，生活的磨難已經(jīng)讓他變得對權(quán)勢充滿了畏懼，看到了像是自己這樣的老爺，連稍微抬頭看一眼都覺得是犯錯誤。

趙若生額外給了中年漢子更多的錢，叮囑他在推擺放著尸體的平板車時，看好路，走得穩(wěn)當點。中年漢子連忙點頭說是，就差沒有跪下來發(fā)毒誓，說一定要讓尸體舒舒服服回到趙家里了。

把尸體送到了家里的后院，放進了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棺材里，鉚釘也趕緊釘上，生怕有人想要驗尸。關(guān)于侍女小白的葬禮正在緊張地操辦。下人們忙前忙后的，中年漢子站在院子里頭，雙腳并攏，有點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