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艇民
- 明末南海一千戶
- 即墨如刀
- 3099字
- 2020-09-12 13:38:00
次日,張鵬飛在海浪的輕吟中醒來,見天還蒙蒙亮便想再睡一會,就聽見周泰在帳篷外面喊道:“老大,快起來,出事了!”
張鵬飛一骨碌爬起來,披上衣服便走出帳篷,見周泰和一個身材不高的年輕站在帳篷外,張鵬飛認出這人是麥仲的侄子麥守堅,黝黑精瘦,挺機靈的一個年輕人。
這時其他帳篷里的人也被吵醒了,紛紛走出帳篷向這邊靠過來。牛斗睡眼惺忪的罵道:“周泰,你搞什么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那麥守堅看到張鵬飛,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急道:“千戶大人,您可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張鵬飛穿好衣服,忙問:“什么事如此驚慌?”
麥守堅答道:“是南澳的艇民硬說我們偷了他們的牛,帶人過來鬧事,叫我們賠牛,還逼我們退出大奚山!天知道我們才剛剛在這安頓下來怎么得罪了他們?這到底還給不給我們疍民活路了?”
“走,去看看!”張鵬飛見他說得可憐,于是提起鳥銃便往漁村方向走去,“把家伙都帶上,不過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動手!”
在路上張鵬飛又問麥守堅:“你們到底有沒有偷艇民的牛?”這是原則問題必須搞清楚。
“這是天大的冤枉啊!”麥守堅帶著哭腔答道:“疍民無田無地要牛何用?再說我等夾著尾巴做人還嫌不夠,哪敢惹事?”
說著便到了漁村以北,放眼所見沙灘上黑壓壓的全是人。在北面的人衣作稍好,恐怕有上千人,都握著鋤頭扁擔,也有拿大刀長矛的,甚至還有兩把三眼銃,都揮舞著手里的家伙氣勢洶洶的向南邊呼喝怒罵;南邊就是麥仲等一眾疍民了,人數(shù)也有五六百人,都拿著棍棒漁叉,神情也非常彪悍。
以前的張鵬飛出海時也經(jīng)常到大奚山落腳,所以張鵬飛記憶中對于艇民并不陌生。所謂艇民就是一幫游民,都是在內(nèi)地過不下去的貧苦之人來這海島過活,當然其中也不乏在內(nèi)地犯了事才逃到海上的桀驁之徒,平時靠打漁種地為生,間或也跑些短途運輸或者販賣私鹽,所以民風是十分彪悍的。
張鵬飛對手下為首的幾人吩咐了幾句,家丁和軍戶們便立刻分成好幾隊分路占據(jù)了周圍要地,看上去到處都是,不知虛實的人還真搞不清楚他們有多少人。
做好準備以后張鵬飛帶著剩下的幾個家丁囂張的扛著鳥銃走到兩幫人中間,對那為首的艇民笑道:“藤三爺,好久不見,這青天白日的為何突然戾氣大盛啊?”
那為首的艇民五十多歲相貌堂堂,是大奚山所有艇民的首領,大家都叫他藤三爺。藤三爺并非排行老三,而是他名字藤遠山中有個山字,后來以訛傳訛就都叫也藤三爺了。
藤遠山正在與疍民爭執(zhí),見突然來了大隊官兵也自心慌,待到看到張鵬飛,才抱拳道:“原來是千戶大人,小民這里有禮了。”
張鵬飛在眾艇民之前站定,問道:“不知這幫疍民如何得罪了藤三爺,讓你如此興師動眾啊?大家都在這海上討一碗飯吃,何苦互相為難?不如賣小子一個薄面,就此揭過去如何?”
“千戶大人,不是我等欺生,實是我大奚山本來民風淳樸,但自從這幫臭蛋蛋來了以后弄得烏煙瘴氣的。”說話的是藤遠山的小兒子藤猛,一看就是個愣頭青,“這幫賤民素具賊性,平常偷個雞摸個狗我等也就忍了,沒想到這次一次偷了我們五頭牛,長此以往讓我等如何過活,還請千戶大人主持公道。”
“姓藤的!”這邊麥守義忍不住了,“這大奚山是你家的還是怎的?我們搬來后一直本本分分,是你們?nèi)靸深^來找茬,現(xiàn)在又如此污蔑我們,看我們好欺負是吧?再敢咋舌就手底下見真章!”
“打就打,誰怕誰啊!”被麥守義話給將住了,藤猛怒極不顧一切的喊道:“給我教訓這幫蛋蛋!”
艇民們開始鼓噪向前,疍民們也蓄勢待發(fā),眼看著一場械斗就要發(fā)生。
“砰!”
張鵬飛抬起鳥銃對天放了一槍,巨大的聲響頓時將兩邊的人都鎮(zhèn)住了,“你們在這聚眾舞槍弄棒是想造反還是怎的?都給我別動!”
藤猛還待說話,不想藤遠山甩手便給了一個耳光,一下子給他打懵了。
藤遠山上前一步,沉聲說道:“千戶大人,我等小民老實種田按時納糧,這新安縣中也時常走動,您要隨便加個罪名在我等頭上恐怕不太容易。再說這民事恐怕勞煩不到千戶大人您頭上。”
“大明衛(wèi)所旨在保境安民捕盜,這海上的事本千戶都管得!”張鵬飛強詞奪理道:“你們說疍民偷了你們的牛,有何憑據(jù)?”
“那他們有何證據(jù)證明他們沒偷?”藤猛嘴硬道。
“誰主張誰主證你們懂不懂!”張鵬飛前世學的是法律,雖沒混上律師和法官,但一般的法律原則還是知道的,這時正好拿來忽悠古人,“既然你們說疍民偷了你們的牛,就得拿出證據(jù)來。”
藤猛一時語賽,雖然艇民真的不見了兩頭牛,但還真不一定是疍民偷的,他們不過借機生事將疍民趕走而已。
“牛都被蛋蛋吃了,哪還有什么證據(jù)。”艇民中有人小聲嘀咕道。
“那就是沒有證據(jù)了,就算到了新安縣衙你們占不到理吧。”張鵬飛理直氣壯的說道:“告訴你們,昨天晚上本千戶就在這過夜,我可以證明疍民確實沒有偷你們的牛!”
藤遠山知道今天討不到好,當即便道:“今天看在千戶大人的面上就放爾等一馬,爾等好自為之!”說完向張鵬飛一抱拳,轉(zhuǎn)身走了。
“你們給我小心點!”藤猛也跟了上去。
見一眾艇民隨藤遠山父子走了個干干凈凈,疍民們發(fā)出一陣低低的歡呼聲,但這歡呼中卻包含著苦澀、無奈與壓抑。
麥仲父子上來表示感謝,同時也表達了憂慮:“謝謝千戶大人為我等解圍,不過等大人離開以后艇民恐怕又會過來騷擾。”
“不必擔心。”張鵬飛擺擺手自信的說道:“經(jīng)此一役藤遠山短期內(nèi)應該不會過來胡鬧,等本千戶下次來的時候便會徹底解決你們的問題。”
現(xiàn)在張鵬飛心中已經(jīng)有了初步的計劃,在他的計劃中彪悍的疍民和艇民都是要收服的。有人會問這些人只會內(nèi)斗有何用處?其實不論外斗內(nèi)斗,能斗便有血性,著名的戚家軍不也來自于內(nèi)斗,可見內(nèi)斗不是問題,其后果全看如何引導。
想著就回到了漁村,這時遠遠就看到海面上遠遠的開過來一艘船,大小形制和那艘鳥船差不多。
麥守堅道:“是昌隆商號的料船過來收漁獲了。”
“昌隆商號?”張鵬飛覺得這個名字太熟悉了,一時卻又想不出為何。
眾人都聚集到海邊,麥守義讓人從一間大草棚中抬出幾十個大籮筐,張鵬飛走過去一看,里面都是曬干的海參、鮑魚、海帶、魚干等海產(chǎn),還有一些紫菜,這東西張鵬飛熟悉,前世吃機關食堂時這紫菜蛋湯都吃膩歪了。海帶和紫菜在后世都是大眾食品,但在古代可都是海珍。
料船停在離岸十幾米的地方,有疍民劃著小船過去將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和幾個伙計接上岸來。
那管事一上岸卻徑直走到張鵬飛面前,跪下行禮道:“小的鄒五見過東家。”
“東家?”這樣張鵬飛更納悶了,一時竟忘記了讓跪在面前的這個人起來。
“老大。”見到張鵬飛的囧態(tài),周泰靠過來說:“老大,昌隆商號是表少爺名下產(chǎn)業(yè)。”
經(jīng)周泰一提醒,張鵬飛便記起來了。原來張鵬飛的老爹張榮祖善于理財,歷年來掙下了不小的產(chǎn)業(yè),在廣州、東莞、新安等地都有商鋪。但張榮祖畢竟是官身不好直接出面經(jīng)營,于是便將這些產(chǎn)業(yè)名義上歸于妻兄,也就是張鵬飛的舅舅許明亮名下,后來許明亮去世,又由張鵬飛的表哥許春庭打理。這是個公開的秘密,下面的掌柜、管事、伙計都知道,所以這鄒五一見到張鵬飛就過來見禮,口稱東家。
張鵬飛上前將鄒五扶起,簡要的問了幾句商號的情況,鄒五都一一作答。
那邊漁行的伙計已經(jīng)將海產(chǎn)過稱打包,數(shù)百斤珍稀海產(chǎn)只有不到三十兩銀子,這出價夠黑的,難怪疍民會這么窮困。收完海產(chǎn)鄒五說今天還有幾家要跑,便即告辭。
張鵬飛也沒必要在這里多呆了,因為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去做。于是便去向麥仲父子辭行。他這次直接回大鵬估計用不了多少給養(yǎng),于是將船上多余的米糧都送給了疍民們。疍民們盡皆歡喜,又送給張鵬飛不少鮮魚,張鵬飛本待推辭,突然想起有個實驗可以在船上做,便收下了。
疍民們用小船將張鵬飛等人送上兵船,張鵬飛站在船沿向漁船上的麥仲父子拱手辭行,并對麥守義道:“麥守義,請一定記得我們的約定!”
這時一陣海風吹來兵船微微搖晃,周泰忽然覺得這場景怎么這么熟悉,面色大變一把抓住張鵬飛,急道:“老大,小心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