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從過去
- 江水悠悠月無情
- 珊瑚羽羽
- 3834字
- 2020-08-01 12:35:20
南垣一夜未到,江樂卻失眠了。
“娘娘。”鈴姑走到江樂身邊,“天已經亮了,娘娘又是一晚沒睡?”
此時的江樂正蜷縮床的一個角落,目光放空,腦海里滿是那些經歷,那些不堪回首的經歷。
一片落葉緩緩落下,落得很緩慢,很慢,似乎穿越了時空,又來到那個滿墻丹紅的鳳祥宮里,那已是大婚的第二天早上。
……
剛過清早,各殿的妃嬪紛紛盛裝到來,一睹這個太后欽定的皇后。
粉裝配綠柳,鳳祥宮的園中,滿是青春氣息。一個身穿淡紫的小妃子故意闖進人群中,捂著側嘴,小聲議論道:“你們聽說了嗎,昨天晚上我們的岳皇又到蘇貴妃的吟茵殿去了。”,“真的嗎?”另一個小妃子驚訝道,也捂上了嘴,“難不成,皇后一整晚都守在宮里,獨坐空帷!”后面四個字說得興高采烈的。“閉嘴。”陳妃出現在身后,“你們兩個是想讓皇后娘娘下第一道死令嗎!”
兩個小妃子即刻收了聲,陳妃在宮中也算是個頭頭了,是在這深宮中的老人了。可啊那又怎樣呢,當今岳皇南竟也只宿戀在蘇柔蘇貴妃那兒。
各殿的女人均已到齊,兩個小妃子仍活躍于眾人之間。陳妃走到一幽靜之地裝作到樹下乘涼,“你趕緊把剛才她們兩人的言論想辦法透露給鳳祥宮的人。”說罷,一宮女點點頭悄悄地退下。
此時的江樂才慢慢梳妝,正用濃濃的脂粉覆蓋著一夜未眠的憔容。
眾人在太陽底下焦躁不已,暗暗咒罵。
忽然,鳳祥宮的大殿緩緩打開了大門,鈴姑帶領著宮女們走來,“各位娘娘,皇后有請。”
院子里的女人紛紛整理自己的妝容,生怕有一點出錯。很快,一群衣著繽紛,美貌標致的女子整齊的走進鳳祥宮。
綠葉飄零之時,一雙雙精美的繡花鞋紛紛踏過,那是鳳祥宮的盛景,越過那高高的宮墻,紅墻黑瓦的大殿里,雕著龍鳳柱,立著仙鶴燈,鳳座上,盡是祥云仙鳳。二十四個宮女排隊而出,手上捧著岳陵至精貴的壽仙茶,一個接著一個站在妃嬪面前,待最后一個站好,鈴姑恭敬言到:“請各位娘娘用茶。”。“謝皇后。”眾人回道。
江樂還在內房,聽到外殿一聲聲整齊的回答,心似乎懸了起來。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后,有人服嗎?有人認嗎?
自小時候起,父親就告訴她,她未來是要做皇后的,她必須學習政治學習軍法學習心計城府,卻沒讓她學習如何當一個妻子。獨坐一晚后,才回想,為什么父親從不讓她學習當一個妻子。
進了宮,怕是沒有答案了。
踏出了外殿,一步,一步,走近在高處的寶座。臺下萬眾矚目,此刻空氣仿佛凝固,那張寶座,就是未來的人生,坐下鳳座的一瞬,她忽然明白了,父親不必教她成為一個妻子。臺下眾人,每一個都是美艷不可方物,她們都是朝中眾臣的女兒,動作齊整的向著江樂下跪朝拜,這個榮耀只她一人享受。
江樂面無表情,“眾位請起。”,輕擺廣袖,袖口的金線銀繡張揚地暴露著。
那是江樂最榮寵的一刻,她的心中卻只有那個十歲時在廊下與先生高談闊論的南竟,他如今成為了岳陵的皇,她亦成為了后。
這本該是最好的結局。
只有一廂情愿,也愿意嗎?
此時的江樂是愿意的。
妃嬪們都退去了,江樂又去了仙壽宮,這是太后齊瓏居住的宮殿。南竟登基之日,齊瓏便宣告天下,江氏的嫡女江樂就是未來岳陵的皇后。
從未見過江樂一面的齊瓏竟然宣告選江樂為后,消息一出天下震驚,自開國以來從無選定皇后等皇后滿歲即大婚的先例,更何況是稱霸岳陵的江氏一族。這難道不是陰謀?
江樂從未想過這一點。
齊瓏是一個四十歲的女人,歲月在她臉上似乎沒有留下什么痕跡,倒是臉方圓眼,給人肅正之感。江樂通過傳報規行走入殿內,身旁衣著華麗的宮女提箋引之。這仙壽宮倒沒有鳳祥宮這么華麗了。
齊瓏正坐殿中,江樂拜見,兩人此刻方才相見。齊瓏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動作及其優雅,“今日起,你便是這岳陵的皇后了,日后定要記得規行矩步,行皇后之責,切勿妒忌心小。”說的都是些表面叮囑之詞,江樂連連點頭。“你見過蘇柔蘇貴妃了嗎?”
這句話問得猝不及防。江樂回答:“還沒有。”
“她是我兒南竟的新寵。”齊瓏說得漫不經心,“你還沒來之前我兒是寵了她一點,但新鮮勁總會過去的。皇后應該心存大度,千萬別耍小心計,到頭來害人不成終害己。”
江樂握緊了袖下的手,低頭回答,“知道了。”
那蘇柔究竟是什么人,是神是鬼終要探個究竟。
自仙壽宮出來又繞道去了吟茵殿。
吟茵殿中,南竟剛起,宮舍來報,皇后求見。
一個來回,蘇柔跟著出來了。她的出現讓江樂倒吸一口氣,尖細雙眼,如同雕刻般的輪廓,五官發絲都搭配得天然極致,江樂與她相比,確實要弱上三分。
南竟沒出來,蘇柔到是規矩地請安參見,親自引江樂至主殿,絲毫沒有跋扈張揚之意,這如發的細心著實讓人找不到錯處。
半晌,南竟在蘇柔攙扶下慢慢走出,裝著還醉的樣子,“怠慢皇后了。”
話音一出,江樂側臉便看見他,立即下跪叩拜,“臣妾參見岳皇。”
許久不見,他的樣子已不同當年的廊下之人了。
“皇后快起,昨晚本皇不知怎的就在貴妃處睡下了。”他的語氣和齊瓏一樣漫不經心,似乎這是一件平常事。
新婚之夜,丈夫到其他女子的房間留宿在他們眼里看來竟好似稀松平常。
一杯熱茶放在江樂的身旁,南竟拿起他身邊的那杯,道:“皇后,喝了這杯茶就算是我們的合巹酒了,本皇昨日已經喝了太多,今日便不喝了,以茶相替。”
此話一句,江樂的內心再也繃不住了。新婚之夜,宿醉他府,合巹交歡酒,以茶相替。這還是一場婚禮嗎,與那豺狼套羊的圈套有何兩樣。
眼淚開始在眼眶里打轉,她死命忍著,不讓外人看出一絲一毫的變化。
只見南竟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又抬頭道:“想必皇后定早知道,在我們岳陵,家中主母都是可以當家做主的,皇后亦可輔佐朝政。聽聞皇后在閨閣之時就已經深習政法兵書……”他看向蘇柔,“過個一兩月,你就著手輔政之事,畢竟岳陵習俗都是如此,本皇也可以找個機會與貴妃……”
“岳皇……”蘇柔輕啟朱唇,“也可以專心處理水利災情等重大的事情,對嗎?”
南竟才恍悟般點頭。“對,對,是本皇所想。”
岳陵的皇宮里,妃嬪不多,節儉不濫情是開國皇帝與他的妻子定下的規矩,因此皇后也無需操心與后宮紛亂之中,反倒是岳陵的習俗,講究夫婦齊當家,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也能做。
如此,令江樂沒想到的是,南竟不僅讓她輔政,一個月之后更是稱病罷朝,一切政務由江樂過審之后才告之與他,就是讓江樂坐堂論政了。
起初之時,江樂以為南竟真的病了,日日求見,日日不見。大半個月過去了,龍瑞宮中竟出現靡靡樂聲。站在宮墻外許久,才明白了這一切不過是個陰謀,自己不過是個被困住一生的奴役。她的心從那一刻生出了怨恨,她可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人,她不奢望丈夫愛她有多深,他只希望丈夫能多看他一眼,哪怕只有一晚的溫存……也好。
嫉妒心使人蒙蔽,她派去一個裝作發瘋的宮舍,假意靠近蘇柔企圖劃傷她的臉。可惜,這一切被人提前洞知了。任務失敗,幸好鈴姑及時處理了這個宮舍,他沒有供出任何人。但齊瓏與南竟早就知道了這一切,南竟氣得閉門不見,齊瓏卻出奇的一聲不吭,任由事件悄悄熄滅。
在繼續臨朝的日子里,江樂拼命想找到方法和借口召回大伯和表哥。可天有不測之風云,阿侗軍隊最近常騷擾邊境,回朝的路上亦有流民作亂,每次江樂提出,次次被駁回,父親的家書一封又一封催促著她,現已如熱鍋上的螞蟻,無計可施,亦無能為力。
那個大風大雨的夜晚,江樂只想讓南竟幫幫她,或者有個男人在身旁靠靠也好。
“娘娘,您去哪兒啊?”小容緊緊跟著疾步的江樂問道,鈴姑此時正在一旁打傘,她們的方向是沖著龍瑞宮去的。
來到龍瑞宮前,江樂領頭下跪,眾人紛紛跟隨,江樂大喊:“岳皇已經臥于病榻數月,朝中眾臣皆質疑臣妾臨朝之意,求給臣妾給眾臣一個說法。”說罷,俯首及地,龍瑞宮的宮人們紛紛嚇得一同下跪。
南竟終于出現了,江樂抬頭,眼中已現淚花。這半個月來,太多的冷嘲熱諷,她也不過是一個剛出閨閣的少女的而已。
可南竟似毫不在乎,宮人打開門,他背著雙手緩緩走出,后面跟來了蘇柔。
江樂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岳皇,主理朝政本是您的事,臣妾不過輔佐之職,如今早朝您不上,臣妾送來的奏折您也不看,還原本送回,請岳皇給臣妾一條活路吧。”
這話在南竟眼中竟流露出鄙夷,“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江樂愕然。“臣妾怎么可能想要這些。自臣妾十歲起看見了岳皇便被岳皇吸引,自此傾心于您,這些年困在閨閣一步不出都是因為心中有信念,想早日嫁與岳皇,共結連理,同守白發。”
“你想嫁給我,你當然想嫁給我,可你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娶你!”南竟似要沖到江樂跟前,被蘇柔拉住了,“要不是你的那位好父親的所作所為,太后何至于要求把后位留給你。”
“我父親?”
“當然是你父親,你能得今日的榮華全賴你父親在后支持,你不要告訴我你什么都不知道。自先帝以來,你們江氏就處處掣肘皇家,以權謀私,利欲相護,整個岳陵都快是你江氏的天下了,我這不是順著你們的意,讓你主理朝政了嗎,你們還想怎么樣!”他咆哮著。
蘇柔忙把他拉到身后,低聲道:“別說多錯多了,忘了太后娘娘的囑咐了嗎。”
這樣說來,南竟更氣,“這個毒婦想殺你,你讓我還有什么好話可說。”
“不,不,岳皇,臣妾沒有做過。”江樂的眼淚已經止不住的落下,她拼命的搖著頭,可門口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看她一眼。“岳皇,臣妾對您絕無二心,臣妾可對青天發誓……”
“青天!”南竟一聲嘲笑,“如今天已經烏黑了,天上的神明都被遮蔽雙眼了,你的發誓不過是宮牢里的罪詞,無一可信。”
“可是,可是臣妾是真的愛你啊,岳皇!”
“滾。”南竟幾近咆哮,“本皇心中的皇后是柔兒!”
江樂哭跪著,但南竟已經拂袖而去,那動作冷酷無情,如同一根針深深扎進江樂的心里,針身已經沒進去,再也無法拔出來。
空曠的宮殿,剩下江樂的聲音在回響。
秋葉落到了江樂的門前。每每回響至此,只覺可笑,因為一開始,這便是一場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