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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子

我像迷失的靈魂一樣游蕩著,然后發(fā)現(xiàn),我確實迷失了。

——丹尼爾·凱斯

1

三狗子靠著圍墻邊坐了下來,抬頭看了看滿天的星光。

這種靠著圍墻的感覺是那么的熟悉,畢竟三狗子坐了兩年的牢,剛剛才出來。

那一次的被捕經(jīng)歷告訴他,城市里的天眼監(jiān)控實在是太厲害了,簡直讓人無法遁形。即便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去踩點、去準(zhǔn)備,也只偷了那么一點點錢,還被抓了進去。他沒想到因為他是累犯[1],居然被判了兩年。

兩年真的很難熬。在牢里的時候,三狗子就想好了,再也不在城市里作案了,那實在是一件性價比極低的事情。到處都是監(jiān)控,還沒人用現(xiàn)金。

在農(nóng)村,似乎更好下手,但又很難偷到值錢的東西。出來后的這一個禮拜,他必須天天下手,才能勉強填飽肚子。

但這一次,他感覺自己要轉(zhuǎn)運了。

昨天,三狗子在鎮(zhèn)子里吃小籠包的時候,聽見了兩個人的議論。說是在試槍山的山腳下,有那么一戶人家,挺奇怪的。他們家房子蓋得很偏僻,和村子的其他人家相距很遠。距離最近的一戶人家,也離他們有三公里的距離。這家人似乎不在鄉(xiāng)鎮(zhèn)里活動,活動范圍頂多是穿過試槍山,去附近的市郊城鄉(xiāng)接合部。

村里人對這一家人似乎并不了解,大抵知道他們家是在十幾年前就搬過來的,山下有一塊不小的土地。一家四口,天天神神秘秘的,即便是遇見同村人也不太開口說話,更不用說參加村里的活動了。老兩口六十多歲了,日常是種地。姐弟兩個人很少露臉,三十好幾的姐姐幾乎在家里不出門,也不去找個對象結(jié)婚生子,但長得還不錯。而三十出頭的弟弟也沒見帶個媳婦回來,成天打扮得像是個公子哥兒,喜歡去城鄉(xiāng)接合部游蕩,也偶爾會在鎮(zhèn)子上的“娛樂場所”出現(xiàn),但不和別人攀交情。頂多,和某些女性攀交情。

接下來的對話,讓三狗子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

“那小子有女人緣。”一人說,“我經(jīng)常看到他和不同的女人一起出現(xiàn),而且這些女人穿得珠光寶氣的,估計這小子挺有錢。”

“是哦,上次在鎮(zhèn)子里,我看見他掏口袋掏出一大把現(xiàn)金。你說,現(xiàn)在誰還帶現(xiàn)金?說明這錢肯定不干凈。”另一人猜測道。

就這么兩句話,讓三狗子對自己接下來的“工作對象”有了清晰的認識。

可是沒想到,試槍山有這么大!

山腳下,哪邊的山腳下,這兩個人根本就沒有說。三狗子從傍晚開始,沿著試槍山的山腳下幾乎整整繞了大半圈,走到了大半夜,才借著月光,看到遠處有一幢孤零零的二層小樓。

勝利在望,但體能消耗殆盡了。

三狗子靠在圍墻邊,看著滿天的星光,喘著粗氣。

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啊,這里真好,沒有監(jiān)控,還能看得到星星。

環(huán)顧了四周,三狗子發(fā)現(xiàn)這座建筑的后面有一大塊菜地,里面種著不少罌粟。這東西,三狗子可認得,十年前,他因為種這個,還被警察給治安處罰了。既然敢干這種勾當(dāng),看來這人家肯定有錢。

三狗子戴好了手套和口罩,準(zhǔn)備開始“工作”了。兩米多高的圍墻對他來說,形同虛設(shè)。要不是走了幾個小時山路實在太累,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跳入院墻的三狗子蹲在兩層小樓旁邊,靜靜地聽了兩分鐘。除了院墻外面?zhèn)鱽眚序薪新暎瑤缀趼牪坏饺魏温曇簟?

另外,還有一股難以形容的異味。

那,不是化糞池的氣味。

這一點,三狗子很確定。

三狗子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經(jīng)凌晨兩點了,這個時候,人們睡得最熟,也是最好的作案時間。他悄悄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弱光手電筒,打開,照了照四周。

在手電光和月光的聯(lián)合作用下,這座兩層的自建房被照亮了。紅漆鐵門,看起來很堅固;黑色的鑄鐵防盜窗,似乎也沒那么容易被破壞。

三狗子走到紅漆大門邊,推了推,紋絲不動。討厭的是,這扇大門居然都找不到鎖眼。這就比較麻煩了,擅長技術(shù)開鎖的三狗子,遇見了不用門鎖的“物理封門法”,幾乎是毫無辦法的。

又看了一樓的幾扇窗戶,三狗子幾乎要絕望了。

那黑色的鑄鐵防盜窗,欄桿縫隙只有十幾厘米,鉆進去是不可能了。三狗子也嘗試了去掰彎其中的一兩根欄桿,卻發(fā)現(xiàn)全是徒勞。用水泥封閉安裝螺絲的防盜窗,堅不可摧,硬度估計堪比看守所牢籠了。

“媽的,神經(jīng)病啊,把自己家做成監(jiān)獄?”三狗子低聲罵了一句。

費了這么大力氣找到這個地方,要是這么輕易放棄,實在不是他三狗子的風(fēng)格。他在院內(nèi)換不同的視角去觀察這座兩層小樓,突然發(fā)現(xiàn)圍墻的上方,有一扇小小的窗戶。

這扇邊長五十厘米的正方形窗戶,應(yīng)該是衛(wèi)生間的換氣窗,而以城里人的慣用防盜思維,都會把這種小小的換氣窗忽略。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三狗子重新翻上了圍墻,沿著圍墻的頂端,走到了換氣窗的下方。

似乎,那股異味更加濃重了。

三狗子雙手搭上換氣窗的下緣,一用力,整個身體騰空,然后一只腳踏上墻壁,一只膝蓋已經(jīng)跪在了換氣窗的窗臺之上。

這一剎那,三狗子絕望了。

換氣窗里,也有三根堅實的鑄鐵柵欄。

“看來下次得背著乙炔槍來!”三狗子氣憤地朝換氣窗里吐了口唾沫,準(zhǔn)備放棄,離開。

為明天吃飯問題焦心的三狗子,正準(zhǔn)備跳下窗臺時,他肩膀上別著的弱光手電筒閃過了換氣窗,衛(wèi)生間瞬間被照亮了。

“怎么里面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我看錯了?”三狗子開始疑心那股異味了。

不會吧,這窗戶和門都關(guān)得死死的,即便真是尸體的臭味,也不至于能穿透門窗吧。

卡在窗臺上,想了半天,三狗子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用手電筒再次照向了窗內(nèi)。

光線掠過衛(wèi)生間內(nèi),在墻壁瓷磚上反光。

光線照射下的洗臉池和馬桶旁邊的地面上并沒有異物,但是地面似乎有深色的液體,在光線的反射下,隱隱約約地發(fā)著微光。畢竟有窗戶玻璃的遮擋,屋內(nèi)的情況模糊不清,三狗子并不能確認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挪動手電筒,向衛(wèi)生間深部的浴室照去。一幅白色的浴簾上,似乎還有著什么樣的圖案。因為沒有空氣的流動,浴簾紋絲不動。

不過,從浴簾的下方,伸出了一雙粗壯的大腿,呈九十度角張開,平攤在地上。

三狗子的血壓瞬間飆升,他不敢相信浴室里究竟有什么。不過,一雙大腿的上面,被浴簾遮蓋的部分,還能是什么?

險些掉下窗戶的三狗子的驚險經(jīng)歷還不算完。

那雙大腿的中間,有一團東西。三狗子顫抖的手拿著的顫抖的手電筒,恰好直射那團東西。在漆黑的浴室之內(nèi),那團東西被照得最亮。

那是一個拳頭大的綠色的肉團。

綠色的、似乎還有面目的肉團。最可怕的是,這個肉團的四周,小手小腳都已經(jīng)可以辨別清楚。

那,那明明就是一個胚胎,一個綠色的,感覺面目猙獰的胚胎!

胚胎在兩腿之間,似乎還在蠕動……

“鬼!鬼生子!”三狗子直接從窗戶上跳到了圍墻之外,雙腿摔得疼痛到麻木。但他顧不了那么多,拖動著并不太聽使喚的雙腿,在夜色中狂奔。

2

十二三歲的男孩,個頭不高,瘦弱的肩膀上背著一個偌大的書包。雖然每天要背這么多課本和課外書,但這是他自己要堅持的。因為午休的時光,全部是靠這些各種各樣的書度過的。

天氣陰沉沉的,似乎暴雨就要來臨。

男孩拉了下書包帶,讓書包更加緊貼背部,并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市郊的第十五中學(xué)算是個不錯的中學(xué),在這里,考上重點高中的概率會大大提高。所以,母親把他的戶口轉(zhuǎn)到了外公外婆的名下,畢竟,外公家那里是學(xué)區(qū)。

可是男孩對這所學(xué)校實在沒有什么好印象。一來,母親為了轉(zhuǎn)戶口進學(xué)區(qū)這事情,好像和外公外婆爭吵了很多次。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從小到大見過外公外婆的次數(shù)總共不超過三次,所以他們之間沒有什么感情,他們對自己并不好。二來,他從小在鄉(xiāng)下長大,到了城里,似乎和同學(xué)們有些格格不入。倒不是他不想融入他們,但他們看著他的眼神,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鄙視。

當(dāng)然,男孩認為,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自己不喜歡這所學(xué)校的最主要原因,是它實在太遠了。每天他早上去上學(xué),晚上才能回到家里。不僅要坐七站公交車,還要再走上三公里。周而復(fù)始,即便才剛剛上初二,他就已經(jīng)非常疲倦了。

而且,一旦天氣有什么突然性的變化,淋雨淋雪就成了常事。

男孩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烏云,又低頭看看腳下不知道還要走多久的小路,搖了搖頭。每天浪費這么多時間在路上,如果這些時間全部用來看書,他可以看更多的書,學(xué)到更多的知識。不過,這不是他能改變的。

“嘀嘀”的車喇叭聲,讓男孩下意識地朝路邊靠了靠,側(cè)身讓摩托車從他的身旁駛過。摩托車上,一位父親載著放學(xué)的女兒,一路邊聊邊笑。

男孩眼眶有些泛紅,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己就沒有這么好的命。父親似乎全身心都投入在他的廠子里,即便是回家也是各種忙,別說來接送自己上下課了,甚至連正眼看自己一下,似乎都沒有過。

男孩的母親是最愛他的人,可是母親在鎮(zhèn)衛(wèi)生院工作,也是整天忙得不可開交。是嘛,誰沒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二十一世紀(jì)了,農(nóng)村的醫(yī)療條件也改善了,人們也重視自己的身體健康了,這么大的鎮(zhèn)子,衛(wèi)生院就那么幾個醫(yī)生,母親自然會忙到焦頭爛額。

為了男孩的安全,母親說了好幾次,讓父親給男孩買手機。可是父親每次進城,都會忙得忘了這一茬。何況,現(xiàn)在手機已經(jīng)開始流行起來了,好幾個同學(xué)都有了手機。男孩認為自己才是最需要手機的那一個,然而,他并沒有。

哦,對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不用說,父親肯定是忙忘了,但母親一定不會忘。她會給自己準(zhǔn)備什么樣的生日禮物呢?是一頓肯德基?還是《灌籃高手》的漫畫全集?再貪心一點兒,會不會是最新式的CD(光盤)機,配上周杰倫剛剛出的《范特西》專輯?

男孩這樣想著,腿上也似乎更加有力氣了,他健步如飛,向家里奔去。

遠遠的,家就在那里。兩層樓的小磚房,雖然破,但是很溫馨,男孩一直這么覺得。

這個小村子、這座小磚房,就是父親和男孩土生土長的地方。但是,父親并不喜歡這里,他說他天天埋頭辦廠賺錢,就是為了以后能在龍番市中心,有一套自己的三居室。因為去了城里,就不用經(jīng)常腳上踩泥巴,就不用天天聞見屋后的化糞池的臭味了。

離家越來越近,男孩的心突然涼了一下。因為他真真切切地聽見從自己家里傳出了爭吵聲。

又吵架了?又是為了媽媽以前的那個男同學(xué)?

男孩放慢了腳步,同時側(cè)耳傾聽從家里傳出來的爭吵聲。

“你別逗了!你知道這個值多少錢嗎?”男人的聲音。

“我自己買的,我能不知道?”女人的聲音。

“你平時那么省,會舍得給自己買這么貴的東西?”

“哼,看來你是真忘了。”

“你今天要進城,你為什么不和我說?你進城不就是為了見他嗎?”

“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我和那人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也不想見他,不想見!”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半夜喝多了給你打電話?沒關(guān)系送你這么貴重的東西?”男人幾乎吼了起來。

“我說了這是我自己買的!”女人爭辯道。

“這么多年了,你就是對他念念不忘對吧?我天天這么累這么辛苦,為的是什么?你為什么還這么不安分?”

“我念念不忘?我念念不忘他,會跟著你來這個地方?住這樣的房子?干那么累的工作?我和我爸媽都翻臉了!你還不相信我?”

“你要是真忘了,就別沒事總進城。”

“要是我們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那就分手吧。”女人的聲音小了,卻充滿了悲傷。

“行啊,你啰唆了半天就為了這句話對吧?行啊,你走啊,你去找他啊!”男人怒吼道。

男孩小跑了幾步,來到自己家的門前,正在掏鑰匙準(zhǔn)備開門,卻聞見了一股令人惡心的氣味。他側(cè)目一看,居然有一個瘦弱的女孩正在他家的門邊蹲著,臉上是說不清的表情。

她是男孩曾經(jīng)的小學(xué)同學(xué),怎么會在這時候出現(xiàn)在自己家門前?怎么渾身會帶著這么熏人的氣味?她是在偷聽自己家的“丑事”嗎?

出于對她“偷聽”行為的不齒,和對她渾身氣味的厭惡,男孩惡狠狠地瞪了同學(xué)一眼,便要開門回家。

正在此時,大門突然拉開了,嚇了男孩一跳。

穿著灰色連衣裙的母親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沒有定睛去看愣在門口的男孩和那個渾身奇怪氣味的女孩,而是徑直向鎮(zhèn)子的方向走去。

男孩稍微寬心了一些,畢竟媽媽沒有帶行李,這次不算太嚴重。

他踏進家門,第一眼就看見了桌上的一個包裝盒。這個包裝盒他不陌生,每天放學(xué)后經(jīng)過的手機店,柜臺上一直都展示著這臺諾基亞公司新出的旗艦版手機——諾基亞8310。那是男孩做夢都不敢去想的奢侈品。

男孩連忙打開了塑封已經(jīng)被拆開的手機盒,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卡通賀卡,上面有母親寫的一行娟秀的小字。

兒子,你十三周歲的生日禮物,我猜你一定特別喜歡。有了它,你就不會再淋雨淋雪了。一個電話,媽媽就來接你!

一股暖意從男孩的心里噴涌而出,他拿起手機,轉(zhuǎn)身準(zhǔn)備出門。

“你去哪兒?”父親嚴厲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找我媽。”

“不準(zhǔn)去!”

“你有資格管我嗎?”男孩轉(zhuǎn)過頭,憤憤地看著父親。用這么挑釁的眼神去看父親,男孩還是第一次。

“我是你爸!”男人怒不可遏地起身。

“你有資格嗎?”男孩丟下一句話,把手中母親留下的生日賀卡狠狠地拍在桌子上,轉(zhuǎn)身離去。

一道驚雷閃過,豆大的雨點澆了下來。男孩顧不上瞬間濕透的身體,向雨霧中跑去。

那個渾身臭氣的女孩已經(jīng)不在自己家門前了,但空氣中似乎還留存著那種令人厭惡的氣味。

爸爸看到賀卡,應(yīng)該知道自己有多渾蛋了吧,他現(xiàn)在一定是一副驚愕后悔的樣子。等我把媽媽叫回來,他肯定得道歉。一家三口,還能有一頓像樣的生日晚餐。媽媽會去哪里呢?不用說了,一定是去衛(wèi)生院。

男孩一邊在雨中奔跑,一邊想著。

“刺——”

突然間,遠方傳來一陣尖銳的剎車聲。

這令人心驚肉跳的剎車聲,不知道為什么讓男孩心中一陣劇烈顫抖。他停下來,循聲望去,可是在雨霧中,什么也看不到。

男孩加快了腳步,向著剎車聲發(fā)出的方向跑去。

鎮(zhèn)政府門前,不寬的馬路上,停著一輛載重卡車。卡車沒什么好奇怪的,這條鎮(zhèn)里的大路,每天都會有數(shù)百輛卡車經(jīng)過。奇怪的是,司機正在大雨中捶胸頓足。

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頭,男孩三步并作兩步,跑向了卡車。

馬路上,躺著一個人,穿著灰色的連衣裙。連衣裙早已被雨水浸濕,皺皺地貼在地面上。那人的頭旁,有一大攤血跡,血滴在雨點的擊打下,不安地跳動著。

那不是母親,又能是誰?

男孩跌倒在離母親十米遠的路邊,一股酸水從胃里涌了出來。那一瞬間,他的腦海里盡是家門口空氣里那股奇怪的味道。

哇的一聲,男孩吐了出來。

3

尖叫聲,碰撞聲,還有激烈的爭吵聲。

他努力地凝神,想去聽清楚那些聲音究竟在說些什么,可一切都是徒勞。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但依舊模糊到無法辨明任何一個字,他依舊聽不清這些聲音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從哪里來。

刺耳的聲音讓他越來越煩躁不安,越來越呼吸不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缺氧,他的頭越來越痛,以至于痛到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突然,一雙溫暖的手掠過了他的臉龐,那種熟悉的溫度,那種令人無比舒適的柔軟度,讓他頓時放松了下來,頭痛也迅速緩解。周遭的環(huán)境安靜了下來,他享受那雙柔軟的手的撫摸,想睜眼看看眼前的一切。

眼前似乎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靠近,看不清身形,但就是那么的熟悉。他努力地想抬起雙臂,環(huán)抱眼前的身影,可是雙手卻怎么也不聽使喚。

不知為什么,身影在眼前停住了,若即若離。撫摸他臉頰的溫暖的手,突然消失了。

他有些心急,想叫住眼前的身影,希望她不要離去。可是聲音卡在喉嚨里,發(fā)不出來。而此時,身影似乎在慢慢遠去。

他掙扎著想要留住身影,卻始終無法動彈,他拼盡全力想要挪動自己的四肢,卻毫無辦法。

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了。他絕望了,想哭,心酸到無法呼吸。

突然,一股令人極端厭惡的氣味飄進了他的鼻腔,殘忍地折磨著他的嗅覺神經(jīng)。心酸變成了胃酸,不斷地翻騰。嘔吐中樞受到了刺激,正在通過神經(jīng)指揮著膈肌和腹肌的收縮。胃內(nèi)沒有東西,所以他一直在干嘔著。

刺耳的電話鈴聲在耳邊響起。

他意識清醒了一些,意識到剛才的那一幕,不過是一場支離破碎的噩夢。

現(xiàn)在,他似乎已經(jīng)回到了現(xiàn)實當(dāng)中,可奇怪的是,他依舊無法挪動他的四肢。電話鈴聲越來越急促,他也越來越著急。

“對了,老秦教過我,‘鬼壓床’的時候,轉(zhuǎn)動眼珠,說不定可以緩解。”

他這樣想著,嘗試轉(zhuǎn)動自己的眼珠。慢慢地,他的意識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終于,他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一邊揉著酸痛的胳膊,一邊拿起電話。

“幾點了?還沒起來?這么久都不接電話!是不是又在干壞事?”大寶說。

“睡眠癱瘓癥。”他簡短地回答道。

“你可拉倒吧,咋不說你腦癱呢。”林濤的聲音。

看起來,對方開著免提。

“說吧,什么事?難道今天周末,又有事?”

“一級勤務(wù)[2]啊大哥!一級勤務(wù)還有個屁周末啊!趕緊來上班。”大寶笑罵道。

“哦,我忘了。”他揉了揉眼睛,掛斷了電話。

似乎是上次中毒的后遺癥,最近一段時間,他的睡眠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問題。要么就是失眠,要么就是夢魘,今天還來了個“鬼壓床”。

他愣在床上,回憶著剛才似乎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出現(xiàn)的影像,想得有些出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緩解一下胸中的壓抑。

這一下深呼吸,倒是沒有緩解他的壓抑,反而直接逼著他從床上跳了起來,沖到馬桶邊一陣干嘔。

原來那熟悉而厭惡的氣味,并不是夢境中的幻覺。

他干嘔了幾下,用毛巾捂著口鼻,皺著眉頭,推開了窗戶。

窗外模模糊糊的嘈雜聲隨著窗戶的打開,驟然清晰了。

“物業(yè)費白交了嗎?昨晚就壞了,到現(xiàn)在還沒修!”一個一身運動服的晨練男士義憤填膺地喊道。

“我們都聯(lián)系了,維修的車壞在路上了,我這不在催著嘛,對不起,對不起。”物業(yè)經(jīng)理對著男人點頭哈腰。

“有沒有搞錯?要不要我派車去接他?這都七八個小時了車還修不好?”男人不依不饒,“這是下水道啊!下水道崩了都不修?我們這是高檔小區(qū)!高檔小區(qū)好不好?還要聞這種農(nóng)村才有的化糞池味兒?”

“對不起,對不起,我保證今天上午修好,保證!”物業(yè)經(jīng)理哭喪著臉,發(fā)誓賭咒。

他心生煩躁,皺著眉頭把窗戶重重關(guān)上,順手從書桌上拿起一瓶男士香水,在房間里噴了噴,這才撤去了覆蓋口鼻的毛巾。

他到衛(wèi)生間簡單洗漱,重新坐回書桌,在香水味中,發(fā)了一會兒呆,回味著那說不清是痛苦還是幸福的夢境。

無意中的一瞥,他看見了床頭正在一閃一閃工作中的萬能充電器。他拿下充電器,把玩了一會兒,悠悠地嘆了口氣。

他把電池拿下,熟練地裝進那只諾基亞8310手機里,把手機揣進褲兜,披上外衣,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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