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 秦皇秦俑新探
  • (美)梁少熊
  • 7151字
  • 2020-08-25 09:46:20

第二篇 秦始皇生父之謎

[提要]《史記·呂不韋列傳》:“(呂不韋)遂獻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時,生子政。”據此,后人往往認為呂不韋就是秦始皇的生父。呂不韋真的是始皇的生父嗎?本文根據有關人物的言行,及有關史籍的前后記載,斷定“姬自匿有身”一事,是太史公記下的一段謠言,并非事實。同時可推斷此謠言產生的時間、地點和原因。


秦昭王四十年(前267),秦太子死。兩年后,次子安國君被立為太子,安國君的中子子楚為質于趙。一般家庭,不論是王侯貴族,或是平民百姓,在一大群子女中,最受重視的是長子,最被寵愛的是幺子,而中子則往往被忽視。子楚是中子,安國君寵愛的是立為正夫人的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子楚的生母夏姬沒有什么地位,所以,排行居中的子楚在秦毫無地位可言。他被送到趙國為人質后,生活拮據,沒有什么財物,秦對他的生死安危也毫不在意,經常輕啟戰端,出兵攻趙。

但此時正在邯鄲經商的大賈呂不韋,卻以其銳利的商人眼光,看出了其中無限商機。呂不韋以“販賤賣貴”[1]起家而成巨富,他審時度勢,知道此時投資子楚,正是千載難逢的販賤最佳時機,如此可居的奇貨絕對不可錯過,于是他定下釣奇計劃,登門拜訪落難王孫子楚。

見面后,呂不韋開門見山,開口便說:“吾能大子之門”。[1]子楚聞言苦笑一聲說道:“且自大君之門,而乃大吾門。”他覺得呂不韋簡直是尋他開心,他自知人在趙國,朝不保夕,隨時有性命之憂,還談什么光大門戶。呂不韋知道子楚人窮志短,不懂得如何善用情勢,改變命運,于是就對他說:“子不知也,吾門待子門而大。”呂不韋實話實說,在商言商,表示他是有所求而來的,他要先光大子楚之門后,借子楚之門,才能光大自己之門。子楚見他說得認真,便坐下來和他詳談。一談之下,呂不韋為他指出一條明路,定下計策,從此改變了子楚的人生。

呂不韋向子楚指出:“華陽夫人無子,能立適嗣者,獨華陽夫人矣。今子兄弟二十余人,子又居中,不甚見幸,久質諸侯。即大王薨,安國君立為王,則子毋幾得與長子,及諸子旦暮在前者,爭為太子矣。”子楚從來沒想到他也有機會可奪得太子之位,于是急忙問計。呂不韋說:“子貧,客于此,非有以奉獻于親及結賓客也。”子楚無財無勢,于是呂不韋贈子楚五百金,要他擺下門面排場,廣結諸侯賓客,建立聲望地位。然后,呂不韋再以五百金購買奇物玩好,獻給華陽夫人,同時又向夫人透露子楚結交諸侯賓客遍天下,非常賢智,而且非常思念夫人,常常說“楚也以夫人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呂不韋跟著又請人游說夫人,勸夫人進言安國君立子楚為適嗣,提醒夫人,若子楚得立,則夫人不至于“色衰而愛弛”,而可以“竟世有寵于秦矣”。夫人一聽,覺得不錯,便向安國君進言,終于立子楚為嗣。

呂不韋盡全力利用各種機會,取得夫人的歡心。據《戰國策》記載,子楚本名異人,他回國后,呂不韋讓他穿上楚服,去拜見來自楚地的華陽夫人,夫人大悅,把他改名子楚。

呂不韋足智多謀,長袖善舞。他所設定的計策分為三個步驟:首先為子楚建立聲望,其次送重禮取悅華陽夫人,最后游說夫人立子楚為嗣。這些手段與今日西方大財閥首先出巨資建立公關,制造民意;其次政治獻金,取悅高官;最后請職業說客游說議會,訂立利己政策的“民主制度”完全相同。呂不韋可說是今日西方大財閥的老祖宗。

在呂不韋的財力支持下,子楚廣交天下賓客,宴會連連。呂不韋有一愛妾趙姬,能歌善舞,美艷絕倫。在一次宴會中,子楚“悅而取之,生始皇”[2],趙姬生子嬴政后,子楚馬上立她為夫人(其中細節,下面再談)。

嬴政于秦昭王四十八年(前259)在趙都邯鄲出生。他出生前的一年(前260),發生了戰國時期最為殘酷的長平之戰,秦軍在長平坑殺趙軍四十萬人,趙國從此元氣大衰,趙人恨秦入骨。所以嬴政一出生,便處于一個舉目皆敵的環境。秦昭王五十年(前257),他三歲,秦軍圍攻邯鄲,趙人欲殺子楚。子楚靠呂不韋“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1],得以逃脫歸國;但滯留在邯鄲的趙姬和嬴政母子二人卻得過著東躲西藏、心驚膽戰的逃亡日子。嬴政孤僻多疑的性情與他童年的生活環境有莫大關系。

秦昭王五十六年(前267),昭王薨,安國君即位,是為孝文王,華陽夫人為后,子楚被立為秦太子,趙姬和嬴政母子二人才得以回國,此時嬴政九歲。孝文王即位不久便死了。子楚繼位,是為莊襄王,以呂不韋為相,封文信侯,食河南雒陽(今河南洛陽一帶)十萬戶。莊襄王在位三年,死后,由十三歲的嬴政即位為秦王,呂不韋為相,同時被尊為仲父。

秦王年少,委國事于大臣,軍政大權全在相國呂不韋手中。呂不韋當年的投資,如今到了豐收之期,位高權重,富可敵國,家童萬人。為了提高聲望,呂不韋效法當時的戰國四大公子,廣招致士,門客三千。春秋戰國,文化事業興旺,名家辯士著書立說遍天下,呂不韋為了趕上時代,也令門客著書,寫成八覽、六論、十二紀,共二十余萬言的《呂氏春秋》。書成后,公布于咸陽城門之上,聲稱“有能增損一字者,予千金”[1]。真是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呂不韋自為相國仲父后,富貴逼人,勢不可擋;但福禍相倚,物極必反,也因而種下了一個禍根,以致長袖善舞的他,竟也束手無策。此事起因于太后,太后趙姬本是呂不韋的愛妾,呂不韋自為仲父后,與新寡的太后多所接觸,舊情復熾,纏綿難休。戰國時期,尚無宋代理學“存天理,滅人欲”的禮教,但經周公孔子的教化,已有一套倫理規范。秦國地處西陲,受戎狄風俗影響,禮教雖不如山東齊魯一帶嚴謹,但相國與太后間如有什么不軌行為,也是不體面的事。呂不韋位高權重,最初也不甚在意,但其后秦王日漸成長,呂不韋驚覺嬴政,這個少年秦王,城府深沉,行事果斷,大異常人,不覺心生畏懼,急謀脫身之計。《史記》:“始皇帝益壯,太后淫不止,呂不韋恐覺禍及己,乃私求大陰人嫪毐以為舍人”。[1]呂不韋把嫪毐化裝成宦者,送入太后宮中,太后大喜。呂不韋自以為得計,哪知卻把禍根越種越深。

嫪毐自入宮后,深得太后寵愛,賞賜豐厚,還被封為長信侯,“宮室、車馬、衣服、苑囿、馳獵恣毐,事無大小皆決于毐”[1]。嫪毐生活豪華,行為囂張,家童數千,與太后生二子后,竟“與太后謀曰:‘王即薨,以子為后’”。

始皇九年(前238),嬴政二十二歲,王冠帶劍,正式親政。此時,他已掌握兵權,對嫪毐的囂張行徑應早已知曉,但不動聲色,忍而不發。嫪毐知道風聲已露,欲先發制人,于是趁嬴政剛即位,根基未定,“矯王御璽及太后璽”,發兵造反。只是秦王早有準備,一聲令下,便平定了嫪毐之亂。嬴政對此亂深為震怒,下令車裂嫪毐,夷其三族,殺其二子,遷太后出咸陽。后來因茅焦的勸說,嬴政原諒了母親,又把她接回咸陽。呂不韋是此亂的禍首,此時秦王已非當年的三歲小兒,他對呂不韋的作為非常憤怒,欲殺之而后快。《史記》:“王欲誅相國”,但因“為其奉先王功大,及賓客辯士為游說者眾,王不忍致法”,只把他免職后放逐到河南封地。

如果呂不韋回到封地后,能韜光養晦,閉門思過,以終余年,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他不甘寂寞,經常高朋滿座,諸侯賓客絡繹于途,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秦王才平定了嫪毐之亂,眼見呂不韋被免職后,聲望實力仍在,而呂不韋的才智更遠在嫪毐之上,心中自是驚恐萬分,決心除此大患。于是秦王賜書呂不韋:“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萬戶。君何親于秦?號稱仲父。”呂不韋對秦王了解甚深,不久前才見識過秦王對付嫪毐的手段,讀信至此,已魂飛魄散,為了免于受酷刑而死,只好飲鴆而亡。

呂不韋和管仲同被尊為仲父,但本質上大不相同。管仲屬早期溫和法家,他利用齊國濱海魚鹽之便,“通貨積財,富國強兵,與俗同好惡”[3],終于助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建立了一個知禮節榮辱的國家。呂不韋當時所處的秦國,實行商鞅酷法,全國上下,只知追求個人的權力和財富,呂不韋、李斯等高官都是如此。呂不韋的釣奇計劃,目的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李斯抱著“詬莫大于卑賤,悲莫甚于窮困”[4]的心思入秦。他們為了名利權力可以不擇手段。

為了鞏固自己的權位,李斯竟把當年同窗、才學優于自己的韓非毒死獄中。這和管仲鮑叔的情誼相比,真有泥云之別。齊桓公尊管仲為仲父,不光是因為他有功于社稷,更是對他言行品格的尊敬。呂不韋仲父的尊稱,事實上是他利用當時年僅十三歲的嬴政年少,入世未深,而強行自封的。從秦王信中可以看出,成年后,嬴政對當年呂不韋自封為仲父之舉極為不滿。呂不韋從政是為了個人的富貴,除了出劃計謀為子楚奪得王位外,對秦國軍政并無大功,他的言行也得不到嬴政的尊敬,雖身居相國之位,但伴君如伴虎,一旦成年親政后的秦王動怒,他的下場就和當年的商鞅相同。

呂不韋和嬴政的關系錯綜復雜。于公,他們是君臣關系;于私,他們情同父子,至少嬴政年少時是如此,同時嬴政的生母又曾是呂不韋的愛妾。這種關系很容易讓人起疑。《史記·呂不韋列傳》:“呂不韋取邯鄲諸姬絕好善舞者與居,知有身。子楚從不韋飲,見而說之,因起為壽,請之。呂不韋怒,念業已破家為子楚,欲以釣奇,乃遂獻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時,生子政。子楚遂立姬為夫人”。

由于《史記》這一段的記載,兩千多年來,很多人認定呂不韋就是秦始皇的生父;宋代大儒朱熹干脆就把嬴政稱為呂政[5]。甚至大家一致認定,呂不韋把有身的趙姬獻給子楚,是他釣奇計劃中的一部分。但是論者忽略了一點,呂不韋曾為子楚請求納娶趙姬一事而動怒,顯然獻姬并不在他的計劃之中。生意人和氣生財,呂不韋不會因此一怒而去,他知道生意往來,必須互惠,欲有所得,必有所失。而且事實上,此時他已勢成騎虎,他既已投下了巨資為子楚建立聲望,又已送重禮取悅華陽夫人,并且已成功游說夫人立子楚為嗣,釣奇計劃已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為了不至于功虧一簣,呂不韋以大賈長遠的眼光,權衡利害得失,最后決定忍痛割愛。

《史記·呂不韋列傳》中,最使人起疑的是“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時,生子政”這一段文字。文中的“大期”即產期,一般約為十個月(40周左右)。另一說法,為了證實姬自匿有身一事,認為大期是指十二個月[6],此說違反醫學常識及史實記載,不可信。那么呂不韋是不是始皇的生父呢?根據《史記》的前后記載去推斷,此事全屬子虛烏有,太史公所記錄的趙姬自匿有身一事,應是一件不實的謠言。我們從子楚、呂不韋和秦始皇三個當事人的言行中,可得到一個合理的結論。

(一)子楚。嬴政是否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子楚應心里有數,如若嬴政不是親生,他不會嬴政一出生,馬上就“立姬為夫人”。即使一時不察,如此重大事件,子楚遲早必會發現真相,嬴政不是他的唯一兒子,如其中真有差錯,他有充分的時間,隨時可以改立他子(如長安君)為太子,以維持秦嬴血脈。同時呂不韋的相位也一定不保,當然更不會讓他去輔助年幼的嬴政登位了。所以根據子楚的行為去判斷,嬴政確實是他的親生子無疑。

(二)呂不韋。嬴政與子楚關系淡薄,他從三歲至九歲這一段重要成長時期,從未見過子楚。嬴政九歲回國,三年后子楚便去世。嬴政童年時,接觸最多、對他最有影響力的重要人物應是呂不韋。年幼的嬴政視呂不韋為長輩,呂不韋也以父輩自居。嬴政十三歲即位,由呂不韋輔政,此時他們二人關系密切,呂不韋手執軍政大權。如果二人確有父子血統關系,呂不韋大可讓嬴政認祖歸宗,直接稱呂不韋為父,不必假仲父之名,顯相國之威。而且子楚既死,已無隱瞞之必要,呂不韋大權在握,誰敢反對?他和趙姬大可恢復夫妻名分,更不必找嫪毐來做替身。如此名正言順,奪得秦嬴天下,豈非絕佳!

(三)秦始皇。秦始皇雖被后世視之為暴君,但他頗注重直系至親之情。嫪毐之亂,趙姬顯然早已知情,甚至極可能參與其事;如無趙姬之助,嫪毐很難“矯王御璽及太后璽”發兵叛亂。亂平后,始皇對太后最嚴厲的處置,只是把她遷離咸陽,不久又聽從了茅焦的勸說,原諒了她,把她迎回咸陽甘泉宮。始皇顯然是動了親情,見禍首嫪毐已除,知道母親再也不會為害,便不再追究。趙姬一時糊涂,誤信了嫪毐,以致謀害長子不成,反而賠了兩個幼子的性命。與后世工于心計的武則天和慈禧太后相比,帝太后趙姬只是一個意亂情迷的小女子。

此外,由秦始皇對他兩個兒子的態度,亦可看出他頗注重直系至親之情。始皇既得天下,希望長生不老,開始尋求不死之藥。始皇三十五年(前212),江湖術士盧生打算孤立始皇,以便把他控制于股掌之中,便向始皇進言:“愿上所居宮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藥殆可得也。”始皇本就孤僻多疑,于是下令:“行所幸,有言其處者,罪死。”但嬴政也不是易于受欺騙的,他對那些術士們的“不死之藥”也有所疑,于是訂下了“不得兼方,不驗,輒死”的法令。也就是說你們這些術士人所煉的藥,只要一次不靈,便要處死。江湖術士、騙子方士盧生等人嚇壞了,馬上急急逃亡。始皇聞悉大怒,轉怒于人多口雜的諸生,坑諸生四百六十余人于咸陽。

自征服六國,統一天下(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后,始皇已日漸剛愎自用,“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對始皇坑諸生一事,無人敢說一句話,唯有長子扶蘇敢進諫,他對始皇說:“天下初定,遠方黔首未集,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此時始皇已得志于天下,正如尉繚所說,“(始皇)得志亦輕食人”,如果是他人進諫,可能即時就有殺身之禍,但進諫的是扶蘇,始皇只是“使扶蘇北監蒙恬于上郡(今陜西北部及內蒙古南部一帶)”。

始皇這一決定應不是臨時起意的,他雖未立太子,但早已視扶蘇為太子。扶蘇聰慧好學,只是天性仁慈,有失法家帝王風范,是以始皇遲疑,一時無法立儲。如今始皇見他竟心懷天下蒼生,不知世情險惡,想起自己幼年生于戰亂之中,歷盡艱辛才統一天下;于是,他決定派扶蘇到蒙恬軍中歷練一番,體驗世道無情,學得權術之道,才能把天下傳之萬世。蒙家三代俱為秦將,蒙恬忠勇可靠,北地苦寒,扶蘇在蒙恬軍中,定然會增長不少見識,同時也可以在軍中建立威望地位。這個懲罰看似嚴厲,有如充軍,實則盡顯嚴父的關懷與慈愛,他是為扶蘇日后登基即位,打下牢固的基礎。始皇對幼子胡亥的溺愛更是見諸史,他最后一次出游時,少子胡亥纏著要去,他馬上便應允。

相較之下,秦始皇對呂不韋的態度,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親情。如果呂不韋確是始皇的生父,無論如何隱瞞,以始皇之精明,定會發現其中真相,更何況自子楚死后,已無隱瞞之必要,所以如果呂不韋確是始皇的生父,始皇十三歲即位后必會得知。以始皇之注重直系至親親情,若呂不韋確是始皇生父,即使呂不韋犯下滔天大罪,也不會被始皇置于死地。事實上,嫪毐之亂,呂不韋事前不知,更未參與其事,但始皇一開始便想殺他。后來始皇不殺他并不是因為他是仲父,更不是因為他是生父,而是因為“其奉先王功大,及賓客辯士為游說者眾”才免其死罪。此時秦始皇二十三歲,早年的始皇尚能接納大臣的諫言,他聽從了賓客辯士為呂不韋的游說請求,免其一死。

但是“賓客辯士為游說者眾”,對呂不韋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始皇見他竟有此等聲望勢力,不由得起了疑心。其后,呂不韋不知收斂,被罷黜驅逐后,“諸侯賓客使者相望于道”。始皇見他被逐后,行為照樣招搖,聲勢并未稍減,于是決定下手清除。他只用一句“君何親于秦?號稱仲父”便殺了呂不韋。這句話中的“親”字有兩種意義,一是指情義之親,另一是指血脈之親。始皇這句話指明:你呂不韋和我大秦王朝之間,哪有什么親情或血脈關系可言?竟敢號稱為我的“仲父”!如果呂不韋確是始皇的生父,注重父子至親之情的始皇絕不會說出這種絕情話。據此,我們可以清楚看出,他們二人之間,連情義之親都沒有,更不可能有血脈之親了。所以說,本質上,他們二人既無父子之情,更無父子之實。

值得注意的是,“姬自匿有身”一事,不見于《戰國策》。考《戰國策》一書,不屬正史,其中雜有不少謠言傳說。而“姬自匿有身”故事,正適合《戰國策》搜奇獵怪的文風,今竟不見于書中,豈非怪事?按《戰國策》有關秦史的記載,約上起商鞅見孝公,下訖荊軻刺秦王。荊軻入秦時,秦王嬴政已三十三歲,如果荊軻刺秦王之前,已有此聳人聽聞的謠言,不論是真是假,在這長達三十三年的歷史檔案中,《戰國策》必會記上一筆。因此,可以說,荊軻刺秦王之前尚無此等謠言流傳。

在這一事件中,可供造謠的材料實在太豐富了:美人、權位、財富、陰謀、后宮、戰爭、暴君……有如此豐富的材料,好事之徒如不造謠,才是一件怪事!估計此謠言當產生于秦滅三晉之后,由趙姬故里趙都邯鄲傳出。自始皇出生前一年(前260)長平之戰開始,趙人屢受秦軍殘殺,趙人早已恨秦入骨。始皇十九年(前228),秦軍攻入趙都后,始皇親赴邯鄲,坑殺昔日仇家,其中免不了有些漏網之魚。這些漏網之魚,熟悉趙姬身世,他們只要把趙姬原來身世略加渲染,便可制造出真假混雜、叫人難以分辨的謠言,以吐心中一股怨氣。其后,隨著秦軍東征,山東各地以訛傳訛,再經好事之徒添油加醋,謠言愈演愈烈,到了漢代已無人不知。太史公本史家之筆,把此一重大謠言,約略一記,是真是假,讓后人去判斷,此后他再也不提此事。根據太史公此后在書中的記述,他本人應是不相信此事的。后人只需細讀《史記》,分析前后事件,加以比較,便知此事全屬無稽之談,子虛烏有,當不得真。

[參考資料]

1.司馬遷:《史記·呂不韋列傳》。

2.司馬遷:《史記·秦始皇本紀》。

3.司馬遷:《史記·管晏列傳》。

4.司馬遷:《史記·李斯列傳》。

5.朱熹:《四書或問》。

6.此說見于三國時蜀人譙周所著《古史考》一書。此書原書已散佚,現存清人章宗源輯本。孕期一般約為十個月(40周),亦可能少于十個月(如八個月),但如胎期大于十個月(超過42周),那就是危險的信號了,很可能是胎死腹中。譙周大費周章,去解釋大期,認定大期即是十二個月,其目的是想證實“姬自匿有身”,確有其事。他認為趙姬嫁給子楚時,已有身二月,八個月后便當生產,但她用某種神秘方法,硬是撐多了兩個月,湊足十個月后,才把子政生下來,所以說她一共懷胎十二個月。當然,這種神秘方法是沒有科學根據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虞城县| 白城市| 搜索| 成武县| 周口市| 罗山县| 襄樊市| 合川市| 卢氏县| 南昌县| 柳林县| 华池县| 武隆县| 清丰县| 元氏县| 城口县| 寻乌县| 新疆| 昌图县| 云和县| 清徐县| 锡林郭勒盟| 棋牌| 昌宁县| 保德县| 龙海市| 太谷县| 广宁县| 东海县| 昆明市| 阿合奇县| 清镇市| 天祝| 石河子市| 永定县| 郸城县| 巴东县| 罗甸县| 时尚| 天祝| 海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