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元2979年，上元前夕，云都，鄭府。鄭氏一族的最高建筑——登樓。此刻王漠正與鄭青云一同站在登樓之頂，看著云都。

明日便是上元節了，云都城各處都在為之準備，電子燈籠遍布全城，正在進行最后的電路試調，還有些手工制作的傳統燈籠也正在掛上云都各處。各處的居民區都有城衛隊在巡邏，確保著一切安然進行。隱藏在暗處的攝像頭會一直工作，以防范那些不法之人。

“揚州是天下聞名的富庶大州，濟都作為揚州第一大城，上元節里，一定更是熱鬧非凡吧？”鄭青云看著正在準備的云都城，忽然回頭對王漠問道。

“能有多么熱鬧非凡，不過也是滿城燈火通明，往來人潮絡繹不絕，江面的無數畫船行運，配合著漫天煙火，通明燈火，將江面也染上了這人間的煙火罷了。

花魁斗艷爭芳，世家公子小姐出游，在燈火彌漫里沉湎，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小廝，在幻美里陶醉。

燈謎、奇聞、軼事在眾說紛紜，人聲鼎沸里揭露顯現?？上?，這一切已經消逝了，只有午夜夢回?！蓖跄詭└锌?，說出了此言。

“好了，不必再難過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明日的上元節，要出去游玩一番嗎？”鄭青云出言問道。

“如此的良辰美景，怎能錯過，自然是要去游玩一番的?！蓖跄难赞o之中，略帶些期待。

上元夜，一城燈火，將夜色點亮。燈輪、燈樹、燈柱、還有掛在云都建筑之上各式各樣各色的彩燈。

身著一身青衣的王漠和鄭青云走入街道，隨著人潮一路觀賞，宮燈，獸頭燈，走馬燈，花卉燈，鳥禽燈等等一系列的燈盞，讓人無不驚嘆，精巧的雕刻制作技藝，華麗美艷的色彩。

正當兩人沉迷于燈火里的美麗時，忽然聽見遠方有人喊道：“龍舞來了，大家快看??！”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一條赤龍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蜿蜒著向眾人飛來，下方是舞龍人在奔馳，赤龍隨著舞龍人的動作而起舞，不斷展現著姿態。

“海鱗變而成龍，狀蜿蜿以蝹蝹?！笨粗粩囡w行蜿蜒的赤龍，王漠緩緩說出了《西京賦》里的記載，雖然外觀上不是特別符合描述，但卻難以找到更為適合的語句。

人潮分立，為赤龍的前行讓出道路。因為王漠的沉迷沒能及時讓開，待到赤龍到來時，此方只剩下了鄭青云與王漠兩人，兩人皆是身著青衣，宛若一對璧人。

眼見王漠沉迷于赤龍飛舞，沒能為舞龍隊讓出前行位置，這舞龍首之人倒也是不慌不惱，反而帶著赤龍開始圍繞兩人飛舞，赤龍環繞盤行，將兩人圍繞在其中，而后龍首昂起，舞龍隊伍帶著赤龍飛躍，最終龍首停留在了王漠面前，說道：“赤龍賜福已至，不知這位看官可放行否？”

聽到此言，王漠當即醒悟過來，而后對著前方的赤龍以及下方的舞龍隊人行禮，說道：“承蒙赤龍賜福，在下這就讓開?！倍笞プ×艘慌脏嵡嘣频氖?，兩人一起退到人群之中。

赤龍飛向了遠方，但燈火依舊。這是火樹銀花不夜天之時，龍舞雖離開了，兩人卻向著前方走去。

一路前行，不斷有小販在一旁叫賣，但賣的都是些無用且廉價的飾品，雖是如此，一段行程后，鄭青云的身上卻也是掛了許多，除了雕刻精美，色澤艷麗這一優點外毫無用處的琉璃發簪，只要略微用力就能掰斷，但鄭青云卻對此毫不在意，反倒是十分喜歡，直接拔下了青云簪，將其插了上去。

古怪精巧的牛郎織女燈，中間的銀色燈火宛若銀河，將二者分立，但中間的上黑下白燈軸上畫著些喜鵲，搭起了一道鵲橋，二者遙望。

一道寫著“天官賜福”的玉佩掛在王漠身上，這是鄭青云從一個玉器販子手中買下而后掛在王漠身上的，還說著“戴上了后就會有好運?！边@令王漠哭笑不得。

平日里云都名譽顯赫，威嚴無比的鄭夫人，此刻竟成了一個初見世間新奇的少女，不斷為這世間事物驚嘆，但王漠同時也因此歡喜。

一陣鑼鼓聲響起，這是“太平樂”到來的預兆。六人組成的舞獅隊出現，兩個“引獅人”帶領著文、武兩獅?！拔莫{”抖毛、打滾，表現著獅子的那一種溫順。

“武獅”騰躍、蹬高、滾彩球，展現著獅子的兇猛。兩只獅子在兩位“引獅人”的帶領之下，伴著周圍人群的呼鬧聲，走進后又走遠，最后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之中。

走入主道，依舊是人群擁擠，前方許多人圍在一起，在他們的前方，是一個個亮著的燈籠，燈面上著不同的文字，這是上元的燈謎。

“這里有三道上等燈謎，十道中等燈謎，二十道下等燈謎。

猜對上等燈謎之人可以得到一百枚上品靈石，猜對中等燈謎之人可以擁有五十枚中品靈石，猜對下等燈謎之人可以得到十枚下品靈石。

當然了，每一次猜度需要一枚相應品級靈石，猜度時間不得超過一刻鐘，歡迎諸位嘗試。”在一旁擺出這些燈籠的人笑著對眾人說道。

鄭青云與王漠兩人正在觀賞著這些燈，每一盞燈都是十分精妙，在外觀上都是模仿著那些妖神制作，的確是栩栩如生，雖然未有什么意境，但這些物品大抵如此，已經是很精巧了。

鄭青云忽然在一盞燈面前停下了。這盞燈臨摹的是妖神朱雀，雞首、燕頷、蛇頸、鷹爪、魚尾、龜背和孔雀之羽，朱雀妖神展翼將飛，南明離火在其身下燃燒，帶出燈盞體部。

同時運用了特殊的顏料，將朱雀的鮮紅羽色描繪，明亮橙紅的燈焰點燃，將南明離火體現。顯然，這一盞燈的做工是所有燈盞之中最為精妙的之一。

此刻的王漠也被另一盞燈所吸引，這一盞燈體部是血紅色，但頂部確是黑紅色，二者結合，更顯得沉重壓抑。

在這盞燈的頂部，站立著一只像是鴨子的怪鳥，十頸九首，中間的頸上沒有頭，不斷的滴落著血液，血液構成的即是這血紅色的燈體，燈火點亮之后，更讓人覺得兇戾，但此時的王漠卻停留在了這盞燈前，輕聲念出了這一盞燈所刻畫的妖神之名“鬼車”。

“這兩位客官可真是目光如炬，一眼便確定了兩盞上品燈謎所在的燈籠，我觀二位也是不凡之人，定然是學識淵博，要不要猜一猜這燈謎??？況且二位如此喜愛我這燈籠，若是猜對了，便一同將之送與二位如何？”

這擺燈之人看見王漠與鄭青云二人皆是在觀賞著自己的燈籠，且衣著不凡，便發出了這樣的邀請。

聞言的王漠與鄭青云兩人皆是決心猜度一番，畢竟這靈石之物，兩人的身上都是不缺，但這精巧的燈籠，著實是令人喜愛。兩人再看燈籠，只見那“朱雀”燈上寫著：“明月當空人盡仰?！?，而“鬼車”燈上寫著：“殘花片片入畫中。”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什么頭緒。

“哈哈，那讓鄙人來提醒一下二位吧！這兩者的謎底，都是一個字。”一旁的擺燈人眼見二人未有思緒，也見無人敢來輕易嘗試，便說出了這不甚關鍵的提示。

一刻鐘的時間馬上過去，擺燈人笑著看向兩人，兩枚上品靈石即將到手，怎能不笑逐顏開，就在擺燈人將要宣布王漠與鄭青云兩人失敗之時，王漠突然出聲：

“‘殘花片片入畫中’的謎底是‘畢’字；‘明月當空人盡仰’的謎底是‘昂’字。這位擺燈人，不知我的答案可對？”

這一次，擺燈之人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王漠的答案都是正確的。無奈之下，只好苦笑著對王漠說道：

“這位客人果然是學識淵博之人，兩個上品燈謎皆是被客人猜對了，既然如此，鄙人無話可說，這便將兩百枚上品靈石與兩盞燈送與客人了?！闭f著便要將靈石拿給王漠。

“靈石就不必了，將這兩盞燈籠送與我們便可?！蓖跄鲅灾浦?，他早已看出，這兩百枚上品靈石可能是這擺燈之人的大部分財產了。

“這，客人當真要如此嗎？”這擺燈之人喜出望外，一時之間難以相信。

“這是自然，兩百枚上品靈石，對于我們兩人而言算不得什么，你自己留著吧，不過這兩盞燈籠，我們倒是喜歡的很，就送與我們吧?！蓖跄χ鴮λf道，原本就顯得俊秀的容貌，在這笑里更添魅力，頓時引得周圍不少少女驚嘆。

“如此，便多謝客人了。但這鬼車可是兇鳥，要不我用這‘麒麟’燈換了‘鬼車燈’如何？”這擺燈之人眼見王漠如此，也是好心提醒道。還指著另一盞做工不在二者之下的‘麒麟’燈，要將之取下。

“不必了，不過是一些兇吉禍福之論罷了。在我看來，這‘鬼車’燈，價值更在‘麒麟’燈之上?！蓖跄χf道。

“這‘鬼車’可是還有什么其他的傳說嗎？”聽到王漠的言論，在一旁觀看的人問道。

此人言畢，眾人皆是看著王漠，希望聽到他的解答。王漠笑了一下，而后說道：“大荒之中，有山名北極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鳥身，名曰九鳳。這一段記載，源于《山海經·大荒北經》。

而九鳳，就是鬼車磨滅盡神性之前的存在。九鳳受妖魔之氣污染，轉而生長出了第十首，或許是因為受了妖魔之氣污染的緣故，這第十首是一顆鳥首，第十首生長出后，原本的九顆人首也逐漸轉為了鳥首，最終化成了十首鳥身的兇獸鬼車。

后來周公命庭氏將它驅逐。庭氏‘血其一首，其余九首’。鬼車就成了如今十頸九首的怪鳥，但其實鬼車之名也是后來才有，中間的稱呼我也不得而知，據聞‘鬼車會在夜里載著百鬼出游，其身形巨大，翅膀如同車輪形狀，叫聲如同車輪的吱呀作響’因此得名。

鬼車停留之地，伴有血滴，是被斬斷一首的那一頸所留，鬼車與百鬼啖魂。所過之地，魂魄盡散。”

“那么據此而言，鬼車依舊是兇鳥啊?！焙芸煊腥朔磻^來，質問道。

“的確，鬼車如今成了兇鳥，但昔日的九鳳，縱使是已經墮落淪為妖魔，我們也應該去銘記它過往身為神靈時的貢獻。我喜愛這盞燈，是因為它能告訴我，不要因為事物的表面而看不到本質，視物之時，應當全然了解，而非帶著偏見?！蓖跄曇羝届o。

語畢后，王漠回頭對著鄭青云說道：“走吧，姐姐，這云都的上元，我們還沒有賞完呢？”而后從擺燈人手中接過來“鬼車”與“朱雀”兩盞燈，帶著鄭青云離去，徒留人海熙攘。

上元的活動兩人已經體會了許多，目前只差最后“天官賜?！薄昂訜簟薄疤鞜簟薄霸彼捻?。

“元宵，熱騰騰的元宵，香軟暖糯的元宵，賣元宵咯！”不遠處傳來賣元宵的孩子的吆喝聲。聞言的兩人走了上去，從這小孩手中賣了兩碗元宵，而后向著云河邊走去。

云河，云都城之中最大的水運系統河道，以往商船來往不絕，但上元之夜，留在這河面的只有布滿了燈火的花船，以及漂流的桃花河燈，天空之中的無數“天燈”倒映，讓云河顯得愈加寬闊悠長。

此時的王漠正站在河畔的祈福樹下，樹上自是布滿彩燈紅繩、祈愿木簽；樹下眾人熙攘，一人旁觀。放完河燈的鄭青云走到樹下，問道：“不去祈愿嗎？”

“我的愿望，還是留在我的心中吧。就不與他們爭搶這福緣了。”王漠淡然回答。

“那么我去了，你等我？”鄭青云再一次說道。

“好。”王漠的回答只是這一句簡短的話語。眼見鄭青云走入樹下的人群，接過了祈愿簽，將要刻下愿望，而后裝入福袋，掛上祈愿樹。

王漠忽然覺得，那祈愿樹的燈火未免有些黯淡，以至于讓他無法在人群之中清晰的看清鄭青云的臉。正當思考該如何解決時，旁邊一個賣花燈的商人走過，看著滿車的花燈，王漠突然就有了主意。

當鄭青云回到王漠所在方位時，只聽見王漠突然說道：“可以了，將燈火點亮吧?！斌E然之間，兩人所在的地方爆發出一陣光芒，細看時，原來是許許多多的花燈擺在了兩人身旁，將二人圍了起來。

“若是去祈愿后回來之人是我，見到了這樣的場景，必然是十分歡喜。不知姐姐認為如何？”王漠笑著，目光直視鄭青云，而后說道。目若星辰熠熠，又若皎皎漢河。

“多謝弟弟，我心中自是歡喜。”壓制住心中的感覺，鄭青云對著王漠說道。

兩人走在云都的街道上，找尋最后一項活動“天官賜?！?。“恒光”一道聲音響起，而后無盡光輝照耀而過，與晝日之光的熱烈刺目不同，這光輝柔和得讓人心醉，不禁讓人沉湎。這便是——“天官賜?！?！

隨著無盡光輝而過，出現的是一個頭戴如意翅丞相帽，五綹長髯，身穿繡龍紅袍，扎玉帶，懷抱如意之人——都城天官。這是上元之夜所有都城之中唯一能在街道之上使用法力之人——都城天官。

每一城都有一位天官，他們的法力皆是由序列紫薇帝君最高位格的大雍皇帝親傳，上元之夜，除大雍皇帝親自賜福天都，其余都城皆由都城天官賜福。

上元之夜已然過半，燈火晚，夜闌珊。在云都城之中兜兜轉轉的王漠與鄭青云已經回到鄭府。鄭青云早已記不得是如何回到的鄭府，正如王漠一般。

不過鄭青云一直所想的是自己站在燈火下等待王漠尋找后聽見的那一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而王漠所想，確實燈火之下鄭青云的容顏，那燈火璀璨，卻不及她眼眸一半明亮，直入自己的內心。

上元之夜終究是過了，但這一份美好，卻會停留在兩人的記憶之中。那滿城燈火的夜晚，那街頭漫步悠然的兩人，那皎皎漢河，那熠熠星光，那漫天的天燈，滿河的河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