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

清晨，霧正濃。

駕駛位上的男人嘴里抿著一根煙，車子在崎嶇的小道上顛簸，后視鏡上吊著的小掛件跟著車身在來回晃動。

掛件上面是他和一個女生的合照。

男人驅車來到了水庫邊，他搖下車窗，四處張望了一番。

確認無人，他下了車，從后排座椅上拎下一個包，迅速扔進了水里。

看著那個包裹逐漸沉入水中后，他才熄滅煙頭，上了車。

他皺著眉搓了搓手，那雙手因為碰過包裹而沾染了些許的液漬。

駛出水庫，男人點開了導航，隨后開車前往高速。

“你怎么會在這？”

倆人幾乎異口同聲。

孟免的大腦迅速對現況進行了分析并得出結論。

她悲哀地嘆了口氣，年紀輕輕的，怎么就……果然天妒英才么。

在鐘葵詫異的目光下，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很抱歉知道了這件事，雖然不了解原因，但是還是希望你能向前看，早日投胎。”

鐘葵的眼神從詫異變成了無語。

孟免從包里拿出她的迷魂丸，諂媚地笑：“正好，作為校友，我可以給你打折，要不要來一粒？”

鐘葵本來想開口，突然被她手里的藥丸吸引，忍不住問：“這是什么？”

仿佛看到了商機，孟免頓時精神抖擻起來，她捏起手里的藥丸：“這是迷魂湯的濃縮版，我新開發的，藥效十足，保證你吃了親娘都不記得。”

鐘葵后退一步，用奇異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孟免一番。

孟免這個人他知道，因為常年位居年段第二，也算是他的學習競爭對手，所以不是太陌生。

關于她精神不正常陰氣重會引鬼的傳聞他也略有耳聞。

鐘葵的大腦根據已有信息也做出了最后的判斷。

孟免突然記起來，他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呢。于是她咳了兩聲，正式介紹：“我是孟婆第107代轉世，專門負責……”

話還沒說完，就被鐘葵不耐煩地打斷。

“同學，你是不是這里有些問題。”他點了點腦袋，隨后指著電梯：“五樓是新鬼報道處，不謝。”

“新鬼？”孟免眨了眨眼睛，細細咀嚼了他的話，怒火瞬間上來。

她單手叉腰，努力擺出最輕蔑的神情：“你恐怕搞錯了吧同學，我可是轉世孟婆，新鬼是誰誰心里應該清楚。”

鐘葵沒有想到她那么難纏，哼了一聲，學著她的樣子昂起下巴：“抱歉，我是鐘馗的后代。”

說出了真實身份，鐘葵即刻閉上了嘴，轉念一想，反正對方都是已死之人，也奈何不了他。

“鐘葵來了啊。”

牛頭馬面剛好從電梯里出來，笑臉相迎。

孟免正想嘲笑，聽完這句話，頓時傻了眼。

這人真是鐘馗的后代？

鐘葵看了一眼她呆愣住的模樣，得意一笑，轉身面對牛頭馬面，拿出了一個小罐子。

“要不去店里坐著談吧？”

“不了，我還要早點回去。”鐘葵把那個透明罐子遞給他們，里面裝著一團黑紅色的氣體。

“這是我前幾天晚上抓的，在晉安區舊南街居民樓附近，是一個女鬼。”

晉安區南街舊居民樓？這不是她家嗎，孟免悄悄豎起耳朵聽。

牛頭拿著罐子端詳了一番，“這么紅，看來怨氣十足啊。”

馬面拍拍鐘葵的肩膀，“辛苦啦，錢明早就給你匯過去。”

他恰好瞥見了鐘葵身后的孟免，驚喜：“孟女今天怎么也來了？”

孟免迅速露出職業微笑，晃了晃手里的資料，“幫北區查幾個逃跑的亡魂。”

這下輪到鐘葵傻眼。

他把牛頭拉到一邊，低聲問：“她是孟婆？”

牛頭驚訝地看著他，“是啊，你不知道？”

鐘葵黑臉。

馬面不由自主地感嘆：“現在的日子真是越來越難嘍，陽間難陰間也難。”

孟免果斷離開了這尷尬之地，趕回家中。

她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在漆黑而又狹小的客廳里環視了一周，隨即松了口氣。

“終于回來了。”

背后突然響起一道人聲，燈應聲而亮。

孟免嚇得一哆嗦，剛轉身就見一雙手伸了上來，迅速把一圈紅繩套在了她脖子上。

伸手摸起來看，冰冰涼涼的，是一塊佛祖玉墜。

“這是我替你去廟里求來的。”陳氏把玉墜從她的手心抽出，擺放在胸口正中央，“戴上就不許拿下來了。”

孟免剛要開口，就被陳氏打斷：“這么遲了，趕緊去睡覺，明早還要上學。”

孟免捏著玉墜，心里五味雜陳。

洗完了澡，卻沒了睡意，孟免來到書桌前坐下，翻開了謝必安給她的資料。

許闌珊，女，21歲，有戀人，大學生，北區a市人，死前居住在宏源小區，于2月17日凌晨2時33分死亡，尸首暫未知。

死因：非自然因素。

“什么嘛……”孟免嘟囔，她對照著自己的記錄本，查詢到二月份，根本沒有這一號人物。

在北區死的話，怎么想也不會跑到她這邊來領湯。

孟免暗自吐槽，自然翻到下一頁。

劉胡宇，男，32歲，單身，初中畢業，南區b市人，死前居住在宏源小區，于6月28號凌晨2點34分死亡，尸首位于北區a市龍潭水庫。

死因：中毒身亡。

孟免微微皺眉，她抬頭看了眼日歷：公歷七月二日。

奇怪，死亡沒多久，怎么會找到不到亡魂。

她翻了翻上個月的記錄，果然，也沒有這一個人。

孟免匆匆往下翻。

曾家榮，男，33歲，單身，初中畢業，南區b市人，死前居住在宏源小區，于6月28號凌晨2點41分死亡，尸首位于北區b市鳳凰水庫。

薛宋川，男，35歲，單身，初中畢業，南區b市人，死前居住在宏源小區，于6月28號凌晨2點39分死亡，尸首位于北區c市石門水庫。

兩人的死因同樣是中毒。

孟免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這四人從來沒有在她這里領過湯。如果說沒有在她這里登記過，北區也找不到亡魂，那么極有可能這四個人還在外面游蕩。

并且就在南區。

孟免覺得頭大，心底總感不對勁，看著資料竟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算了，她合起資料，這應當是城隍爺或者黑白無常該管的，她一個孟婆何必操心那么多。

孟免收好資料倒回床上，乏意襲來，迷迷糊糊中腦海里閃過三個人影，她皺了皺眉，意識又逐漸被困神帶走。

翌日中午。

孟免依舊獨坐在那張長桌旁吃飯，背后對她好奇的議論聲依舊不減。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早已習以為常。

不過今天的情況有點特殊。

孟免夾著一塊荔枝肉，愣愣地看著鐘葵端著餐盤來到自己身旁，若無其事地坐下。

聽到背后的驚呼聲，孟免才放下心來。

還好不是只有她能看見。

“不至于吧，”孟免把肉塞進嘴里，含糊不清：“昨天是我誤會了，但你也不至于用這種方法報復我吧。”

鐘葵瞥了她一眼，沒懂她在說什么。

他扒了一口飯，壓低聲音：“我的事，你不準告訴其他人。”

孟免扭頭看他，眼里閃著驚奇的光。

沒想到這樣一個大人物也有軟肋。

她咬著筷子，思忖了一會兒，說：“也行，不過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鐘葵放松了下來，不用猜，無非是些物質要求，“你說。”

“你要給我提供‘貨源’。”

“什么意思？”

孟免白了他一眼，還年段第一呢。

“你是抓那些惡鬼的，我是做湯的，惡鬼肯定不愿意老老實實喝湯投胎，所以你得幫我抓過來，讓它乖乖過了九殿拎了罰，再到我這喝來湯，怎么樣，不算為難你吧？”

鐘葵替她抓了不愿投胎的惡鬼，她的收益又可以翻幾倍，光是想想，就幸福地要流口水。

“我看你才是惡鬼吧。”

鐘葵鄙夷地看著她，冷哼一聲：“你覺得我會做這種賠錢買賣？”

“無所謂，反正指不定哪天我就在學校論壇上發些奇怪的東西。”

“你覺得他們會信你？”

“他們不會信我，但信你，所以只要不是我，一切都好辦。”

孟免看著他，笑得狡黠。

鐘葵背后升起涼意，看不出面前這個矮矮小小的女生心里有那么多算盤。

如果被她纏上，肯定很麻煩，鐘葵牙一咬，應下來。

“第二個條件呢？”

“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孟免收拾好餐具，站起身，沖他眨眨眼，“我吃完了，回見。”

無常辦公室。

孟免坐在沙發上，喝著范無救的泡的茶，忍不住說：“你沏的茶實在不如謝白臉。”

范無救整理著桌上的公文，剜她一眼，“凡界死小孩，喝不慣就別喝。”

孟免笑嘻嘻：“泡到嘴邊的茶，豈有不喝之理？”

“有時間在這跟我貧嘴，不如說說失蹤那幾個亡魂的事，查的怎么樣了？”

“這才是我來的目的，”孟免從背包里拿出資料和自己的記錄本，放在他的桌前，“我查了一晚上，沒有這四個人的消息。”

范無救拿起她的記錄本大致翻閱了一下，眉頭緊皺，他揉著鬢角，說：“得趕緊找到，這兩天上頭查得嚴，不能出紕漏。”

“肯定就在咱們這，你和謝白臉到處搜搜，說不定就能抓到。”

范無救搖搖頭，“這段時間我們有其他的任務，抽不開身。”

他思索了片刻，突然抬頭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品茶的孟免。

“看我干嘛，你想讓我去抓不成？”

范無救點點頭。

孟免一口茶從喉嚨里嗆了出來，她擦了擦嘴角，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開什么玩笑，我是孟婆誒，可不是負責抓鬼的。再說了，那么多人，干嘛派我。”

“陽間小孩的腦筋怎么這么笨，這就是年段第二的智商？”

范無救搶在她開口之前說：“不是讓你去抓鬼，你是孟婆，了解到的亡魂肯定不在我們之下，是派你去搜查，抓鬼自然輪不到你。你只需要找到他們，剩下的交給我們，當然，這段時間我們很忙，不一定能及時趕到，這就看你的能力了。”

“我是冥神，冥神。”孟免極力糾正，“什么叫看我的能力？要是碰到惡鬼的話，我豈不是死定了。”

“你不是冥神么，哪有那么容易死。”范無救揚起嘴角。

“那我要是不干呢？”

“這個月薪水歸零。”

“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