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聲震天,悲戚無比,卻又似在發狂,眾仙在金銀臺上強顏歡笑,不時卻能瞟見云層中透出的金紅色羽毛,那鳥紅色尾羽竟如燃燒的火球,像是將云層燒著。
戰澤西看了看旁邊站著的戰亦炔,兩人相對一眼,似有猶疑。
“澤西。”
戰阿沅看向自己的兒子,示意他去瞧瞧,在這金銀臺之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戰澤西沉思片刻,便和戰亦炔一前一后起身。
見狀,星洲的兩個雙胞胎倒也想去湊湊熱鬧,北夜垠厲色看了他們一眼,兩人乖乖坐下,然后,他們尊敬的兄長自己卻跟著走了,留下遠去的背影。
頭頂上空的鳥忽而露出褐紅色的爪牙,鋒利似鉤,忽而隱沒在云中。
眾仙頓時縮了脖子,感覺危險壓頂,擾亂了心思,夜子宣表面是平靜無常,袖下可緊緊捏著一把汗。
終于,那鳥顯露全身,羽翼巨大,翎羽細長而赤紅,如幾欲噴薄而出的烈焰,黝黑卻泛著金光的眼睛與銳利無比的喙突顯其威嚴而神秘,所到之處,火絨遍布,這是……金烏!
滿座慌亂,四處躲竄。
然而定坐在席的北翊軒卻異常興奮,閃著星眸盯著一只只金烏,蠢蠢欲動,北翊廷便知道他老毛病又來了。
“這鳥的尾羽真好看,讓我去抓過來好好瞧瞧。”
剛要起身,便被那巨大無比的紅翼扇了個趔趄,霎時只覺暈頭轉向。
“阿璃,別亂走!”
戚雪抓住身邊瘦弱的少年,耳邊傳來尖利的一聲鳴叫,金烏低飛過去,她猛地低下頭去,少年纖細的胳膊從手中松脫,再抬頭,面前的少年早已不見蹤影。
夜招瑾揮著九節鞭護身,身邊傳來幾聲尖叫,她不耐煩往那仙侍背后抽了一鞭,仙侍頓時暈了過去。
“廢物!”
她狠狠道。
夜臨看著眾仙忙亂,巋然不動,丹鳳眸子微瞇,支著腦袋,看一個美玉似的少年定定地蹲在一處,眸子空洞望著前方,夜臨微瞥一眼,卻突然怔住。
“阿璃!怎么了?”
戚雪一個輕盈轉身,護在他身前,轉頭一瞥,只剩驚愕。
“他死了?”
只聽見一個勾魂攝魄的聲音,冷冷問道,卻又好像漠不關心的樣子。
戚璃抬起美玉似的小臉,聽不出問他之人在何處,黑曜似的眼睛看不出情緒,只輕輕點頭。
夜臨冷哼一聲,看向那躺著的尸體,暗紅色的眸子已經失去光澤,變得灰白,雙唇也不帶一絲血色,大大地張著,失去了平日里的囂張跋扈。
看來是在慌亂中死去的。
“夜潯?!”
北翊軒湊過來,見狀驚呼一聲。
這一聲引得夜子暉回頭,他沒看到往日里自己的兒子夜潯,只看到躺著的,面如死灰的遺體,頓時只覺心頭劇痛,眼睜欲裂,難以置信的盯著那蒼白無神的臉……
與此同時,滄瀾天上,星河依舊燦爛奪目。
守在這里的素衣女子卻被眼前之景震驚了,她瞧見了自己的棋盤上,巨大的古文符印盤旋半空,金光閃爍。
轉頭看向耀眼的星河,那原本黯淡的星辰在一日之間亮起,超過原來的兩顆已是奇跡。
以往來說,星河之上時不時會有星辰突亮,只是不到一日,便自動消退,但如今,那顆星辰的鋒芒只增不減,已經盤踞在滄瀾天正中央!
簡直不可思議,素衣女子思忖片刻,便決意出境勘探一二。
“夜掌殿息怒,神獸不可觸怒啊,殺一個只會引來更多。”
夜子暉顧不上周圍勸阻,發瘋似的擲出火焰,不分敵我,惹得滿殿四處逃竄。
“這家伙是不是腦子壞了!”
“哎呦我的衣服著了!”
“他和鳥是一伙的嗎!”
但,漸漸地,眾仙發現,不僅這火球沒傷到金烏,而且金烏還因為玩累了,就一只接著一只的脫身了,簡直游刃有余。
還在纏斗的北翊軒只覺腳下一輕,差點被背后一只金烏給順帶擄走了,幸虧及時趕回來的戰亦炔銀劍飛快,金烏受驚之后直接松爪,丟下了北翊軒。
那少年眼疾手快,掉落的瞬間也不忘拽著一根尾羽,滿懷欣喜地抱著尾羽摔落。
最后一個金烏慢悠悠飛走。
夜子暉眼中布滿血絲,依舊張口大聲叫著,口齒不清,火球漫無目的飛舞。
突然,他身形一頓,雙眼圓睜,定定倒下去,流火紛飛,瞬間消逝。
在他身后,夜臨纖長白皙的手上,暗紅的光珠漸漸消逝,丹鳳眼微瞇,嫌惡看著倒下的夜子暉,又瞥一眼遠處的夜子宣,殷紅薄唇揚起冷意,轉身走下金銀臺。
然而,迎面而來的少年,墨灰色的眸中波瀾不驚,一身銀絲錦袍,桀驁地佇立在金銀臺上,看著大宴的一片狼藉,喧囂不已,卻一眼也不屑望向那一具冰冷的尸體。
“死不足惜。”
戰澤西瞳色淡淡,丟下一句,便轉身離開這片荒唐。
大淵明波煙翠上,飛鳥翱翔長鳴不止,魚群遨游在底。
蘭羨爾趴在大魚身上,睡得正酣,模模糊糊聽見幾聲鳥啼,后來,那啼叫越來越響,清脆明亮,將她叫醒。
“怎么會有鳥叫?”
蘭羨爾揉著眼睛,睡眼惺忪中,她望見大魚背上,離自己不遠處,一個銀袍少年負手而立,身形修長,英姿煥發。
感覺到她醒了,戰澤西望向更遠的地方,大淵的子民們悠游自在的泛在明波之上,有的騎著魚,有的卻沒有。
“你會秘術?”他問。
蘭羨爾不知回答是還是不是,畢竟她也是試了幾百次才成功的。
“我……按古書上說的……試了好多次,沒想到竟然成功了一次……”
說著,她有些不好意思,他肯定找了自己一番,但他的心境的確無聊,還是來自己的有趣些。
身旁,一只樂躍魚緩緩游過,上面載著一個胖乎乎的大淵弟子,他翹著腿,悠哉悠哉地驅趕著大魚。
“你們每人都有一只魚?”
他問。
“不是……”
蘭羨爾不好意思的笑笑,看著他的背影。
“他有魚是因為太胖了,飛不起來……”
“那……你……”
戰澤西微啟唇,轉過頭看向弱不勝衣的紫袂女孩,好像非常懷疑的樣子。
“我……我是因為當時偷偷跑出去玩了,所以沒學會,現在靈力也不夠,所以更加飛不起來了……”
她說著,走到戰澤西身旁,他微微轉頭,身旁的女孩剛過自己的肩膀,墨灰眸中神情難測,捉摸不透。
“想留在大淵嗎?”
他問,卻別有深意。
身旁的女孩略顯猶疑,思酌許久,才下定決心般,道:
“不想。”
不想,或許是不想再做那個只會窩在古神像案前的廢物,那個不被承認的首座弟子。
所以,她只有走。
只有躋身天家,才能變強,只有強者才能保護自己要保護的東西。
但漫漫天界,又能去哪呢,她笑了笑搖搖頭。
“我的家在海里,又怎么能賴在天上不走。”
“你可以。”
幾乎瞬間,耳邊傳來戰澤西一句,語氣淺淡卻篤定,身邊女孩望向他,眼中有著藏不住的欣喜。
“我是說,來天澤。”
蘭羨爾看著他,一時之間,只覺四下安靜,只有水波蕩漾,少年傲世之姿,恍若天神。
“多謝少殿收留,我自是愿意,但,在這之前,我需先回大淵,將該領的罪責領了。”
戰澤西也不問何罪,只淡淡點頭。
“你來后,若發現我要走的這條路,很長,很險,會后悔么?”
戰澤西看向她,蘭羨爾不假思索,只輕快一笑。
“天家無道,既無道,怎會有不險之理?”
“少殿放心,羨爾既答應來天澤,便不怕路難。”
雖不知道他所指的天澤要走的路是什么,但她知道,他們兩個是一樣的,從他在眾神宴毀了那賭約,守住大淵的尊嚴起,她就知道了。
同為少年,他們一樣厭惡這荒唐陳舊的天家秩序,這明爭暗斗,諂上媚下的天家局面,因為他們一樣,所以,彼此以一種叫做熱血的情感連在一起,共同執手。
少年意氣,不過無懼無畏,一夢天荒而已。